藤袭山,终焉选拔之地。
夜色深沉,血腥味与腐烂的恶臭混杂在湿冷的空气里,浓得化不开。
一头形态扭曲的鬼,正用它身上那数十只手臂,戏谑地追逐着几个惊慌失措的剑士。它庞大的身躯在林间横冲直撞,每一次手臂的挥击,都轻易地拍碎岩石,折断古树。
“太弱了,太弱了!”
鬼那张长在身体顶端的脸上,露出一个狰狞而失望的表情。
“现在的鬼杀队,都是这种货色吗?连让我稍微认真一点的资格都没有。鬼杀队的那个培育师,已经是存吃干饭的吗,培养出来的弟子一个个的都不像样?”
“这么弱的弟子都能丢来参加选拔,真是为了拿到培育人的钱不择手段啊!”
“还说我吃人,他们那些家伙才是吃人的啊,只是没自己下手而已。”
它的声音在林中回荡,充满了捕食者的傲慢和嘲笑。
突然,一个平静得近乎诡异的声音,切断了它的独白。
“找到你了!”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夜风,落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手鬼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它缓缓转动庞大的身躯,数十双眼睛同时望向声音的来源。
一棵巨大的杉树后,一个少年缓步走出。
灶门炭治郎。
他身上那件市松图案的羽织有些破损,但步伐却异常沉稳。他那双本该是温柔的赫灼色眼眸,此刻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宛如冰封千年的湖泊。
他背后的木箱,散发着一股微不可察的、令人心头发毛的寒意。
手鬼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他。
“哦?又来一个送死的。”
它的视线从炭治郎的脸,缓缓下移,落在他腰间的日轮刀上,最后,定格在他脸上那张消灾狐面上。
那张面具,它太熟悉了。
一瞬间的沉默后,是火山爆发般的狂笑。
“哈哈哈哈!又是一个!又是一个鳞泷的小狐狸!”
手鬼的身体因狂笑而剧烈颤抖,数十条手臂兴奋地挥舞着。
“你是第十四个了!我记得清清楚楚,你是第十四个!”
“我最喜欢玩弄你们这些戴着狐狸面具的小鬼了!你们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自信满满,到发现无法斩断我脖颈时的不解,再到最后被我捏碎四肢时的绝望,真是百看不厌啊!”
狂笑声中,它身上那数十条粗壮的手臂,化作一片扭动的、令人作呕的肉色蟒群,遮天蔽日地向炭治郎袭来。
然而,炭治郎只是静静地看着它。
他那死寂的眼神里,甚至透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
“看来,你的确是还记得啊。”
他的声音很轻,不像是对鬼说的,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仪式前的祝祷。
“既然这样……”
“锖兔,还有大家……”
他微微垂下眼帘,仿佛在与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对话。
“是时候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胸膛起伏,进行了一次极深的吸气。
这不是水之呼吸。
不是火之神神乐。
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呼吸法。
那是一种更深沉,更不祥的吐纳。
空气中游离的、肉眼不可见的庞大魔力,被他强行鲸吞入肺。林间骤然刮起刺骨的冷风,吹得人皮肤生疼。
鬼之呼吸。
炭治郎抬起眼,那双赫灼的眸子里,燃起两点幽暗的火焰。
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剑来!”
嗡——
一声奇异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嗡鸣,从炭治郎背后的箱体中猛然传出。
在手鬼惊疑不定的注视下,那只看似普通的木箱顶部,在一阵细密的机括轻响中,无声地滑开了一道缝隙。
那不是缝隙。
那是一道通往幽冥的裂口。
下一刻,毕生难忘的景象,烙印在了所有幸存者的眼底。
十四道流光,从那道裂口中悍然喷涌而出!
它们不是光。
是一柄柄制式统一的鬼杀队日轮刀!
这些刀剑在空中划出凄厉的、撕裂空气的尖啸,裹挟着冰冷彻骨的杀意,化作一场钢铁的暴雨,呼啸着钉满了手鬼面前的整片空地!
锵!锵!锵!锵!锵!
密集的撞击声连成一片。
十四柄日轮刀,以一种诡异的、充满仪式感的阵型,深深刺入大地,刀柄在月光下剧烈震颤,刀身嗡鸣不休,组成了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剑之墓碑。
手鬼那上百条挥舞的手臂,尽数僵在了半空中。
它脸上的狂笑,凝固了。
但这,仅仅是开始。
在众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清冷的月光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在那些倒插的刀剑旁,渐渐扭曲、凝聚,勾勒出人形的轮廓。
一个。
两个。
三个……
足足十三个半透明的身影,在森然的剑林之中悄然浮现。
他们都穿着鬼杀队的队服,身形虚幻,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中,但那一张张面容,却清晰得令人心悸。
为首的,是一个有着肉色长发的少年,嘴角边一道狰狞的伤疤,眼神凌厉如刀。
他转过头,虚幻的目光与炭治郎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瞬。随即,他猛地扭头看向手鬼,那目光中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灼烧这片空间。
锖兔。
他身后,那个留着齐肩黑发,穿着一身印着小花图案和服的娇小身影,静静地站着,正是真菰。
还有其他十一个身影,他们都曾是鳞泷左近次的弟子,都曾是这片藤袭山中的亡魂。
“你……你们……”
手鬼那数十双眼睛,此刻无一例外地瞪到了最大,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剧烈收缩成了一个个小点。
它那庞大沉重的身躯,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
那一步,踩碎了脚下的岩石,也踩碎了它身为恶鬼那可笑的尊严。
“骗人的吧……”
它的声音在剧烈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用尽全力挤出来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死人……死人怎么可能……”
它看着锖兔,看着真菰,看着那些它亲手虐杀、吞噬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这不是幻觉!
那股铭刻在它灵魂深处,属于这些亡魂的怨恨,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灼热!
“鬼……鬼啊!!!”
一声凄厉到完全变调的尖叫,冲破了手鬼的喉咙,在寂静的山林里疯狂回荡。
这滑稽至极的一幕,让周围那些幸存的选拔队员们大脑一片空白。
一个以人为食的恶鬼,正指着一群更像是鬼魂的东西,用尽全身力气,尖叫着“有鬼”。
这是何等荒诞、何等颠覆认知的场景。
“鬼……鬼啊!”
终于,有其他选拔队员从极致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跟着发出了饱含恐惧的呐喊。
一时间,林间此起彼伏,全是“鬼啊”的尖叫。
恶鬼在喊。
人也在喊。
唯有炭治郎,和那十三道复仇的魂灵,静默无声。
极致的恐惧过后,是无尽的羞辱感涌上手鬼的心头。
“混账东西!少在这里装神弄鬼!”
它怒吼着,数十条手臂再次狂暴地挥出,这一次,它的目标直指站在最前方的锖兔。
然而,那些势大力沉、足以拍碎巨岩的手臂,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锖兔虚幻的身体。
什么都没有碰到。
手鬼愣住了。
也就在这一刹那,锖兔动了。
他那虚幻的手掌,握住了身旁那柄实体日轮刀的刀柄。
在他握住刀的瞬间,一股黑红色的不祥能量从炭治郎的身上汹涌流淌而出,顺着某种无形的链接,瞬间注入到锖兔和他手中的刀里!
嗡!
刀身骤然亮起妖异的红芒,那锋锐的气息,比它生前最锋利的时候,还要锐利百倍!
锖兔的身影依旧是虚幻的,但那柄刀,却是致命的真实!
水之呼吸·壹之型!
水面斩!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水平斩击,没有一丝水流的特效,只有纯粹的、饱含复仇怒火的剑光,横扫而出。
噗嗤!
猩红的鲜血冲天飞溅!
手鬼用来攻击的五六条粗壮手臂,应声而断!
“啊啊啊啊!!”
剧痛让手鬼疯狂惨叫,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攻击身体,是打不中的虚影。
可那虚影,却能握住真实的刀,用出他们生前的剑技!在那股诡异能量的加持下,威力甚至比他们活着的时候,还要强大数倍!
这是什么怪物?!
难道真的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吗!
不等它想明白,其他的身影也动了。
真菰握住了她的刀。
另外十一个亡魂,也同时握住了他们自己的刀。
十三柄日轮刀,同时亮起了不祥的、令人心胆俱裂的红芒。
“为了鳞泷老师……”
“为了没能回去的我们……”
“杀了你!”
一道道饱含怨念的低语,仿佛从九幽之下传来,在手鬼的耳边重叠、交织。
下一秒,十三道身影,化作了十三道复仇的流光,从四面八方,扑向了那庞大的鬼。
手鬼彻底陷入了疯狂。
它挥舞着上百条手臂,试图格挡,试图反击。
但一切都是徒劳。
它的手臂再多,也比不过十三名剑士从不同角度发起的、水泄不通的围攻。
它的每一次攻击,都只能徒劳地穿过那些虚幻的身体,带起一片微不足道的涟漪。
而那些燃烧着红芒的刀剑,每一次斩击,都能在它身上带走大块的血肉。
噗!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密集地连成一片,组成了一曲残忍至极的复仇交响乐。
手鬼的惨叫声越来越弱,它庞大的身躯被一片片削掉,无数的手臂被斩断在地,无力地抽搐着,很快便化为灰烬。
它的眼中,那份属于捕食者的傲慢与残忍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原始的、对死亡的恐惧。
它看到了。
锖兔的身影出现在它的正前方,高高跃起。
那柄燃烧着红芒的刀,对准了它最后的要害——那根被无数手臂保护起来的、坚硬的脖颈。
不!
不要!
手鬼想要尖叫求饶,喉咙却被斩断的血肉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漏风声。
在它那数十双圆瞪的、充满惊恐的眼眸倒映中,一道璀璨的剑光,如裁决的月华,一闪而逝。
在无数道复仇的剑光交织中,它的头颅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