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宫士郎的话音落下,庭院里陷入了新一轮的死寂。
这一次的寂静,比之前因“凭空造物”而带来的震撼,更加沉重。
更加粘稠。
空气停止了流动,化作无形的胶质,将每一个人的呼吸都封锁在喉咙深处。
可以被学习的技术?
教给其他人?
这两个短句,每一个字都化作了沉重的铅块,砸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湖深处。
湖底的泥沙被搅动,掀起了名为欲望与希冀的滔天巨浪。
柱们的脸上,表情各异,精彩绝伦。
炼狱杏寿郎那双璀璨的眼眸里,一瞬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光亮。那光芒甚至压过了他发色的灿烂,是看到了能将无数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希望之光。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
他看见了。
看见了那些在猎杀鬼的过程中,因为刀断而绝望死去的年轻队员。
看见了那些在任务中,因为武器损耗而无法再战的同僚。
看见了鬼杀队百年以来,因为锻刀村产能有限而迟迟无法扩充的困境。
宇髄天元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那两把缠绕着锁链的、极致华丽的刀柄。他的大脑,正在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飞速运转。
一支装备着无穷无尽日轮刀的忍者部队。
一支可以肆意挥霍武器,将破坏力提升到极致的华丽军团。
那将是何等壮观的景象。
如果有这项技术提供源源不断的日轮刀。
再也不用有队员因为战斗中断刃而被恶鬼吞噬。
甚至,可以武装起一支数倍于现在的庞大队伍,将战线彻底反推回去。
这个念头,是一枚投入岩浆的火种。
这诱惑,太大了。
大到,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大到,让这片刻的死寂之中,滋生出了名为贪婪与恐惧的毒藤,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
“哈哈……”
一声干涩的、像是砂纸摩擦枯骨的笑声,撕裂了这片凝固的空气。
是不死川实弥。
他低着头,宽阔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看不清表情。
他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虬结盘错,蜿蜒在他的伤疤之间,触目惊心。
他看着卫宫士郎,那张因为伤疤而显得狰狞的面孔,此刻扭曲成了一个疯狂的、饱含恶意的形状。
“教给我们?”
他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最深处,用尽全身力气挤压出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
他猛地抬起头,放声大笑。
笑声尖锐、刺耳,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讥讽与狂暴的不屑,震得人耳膜生疼。
“别开玩笑了。”
笑声戛然而止。
他伸出一根布满伤痕的手指,笔直地指向卫宫士郎的眉心。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特殊‘技术’!”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几乎要刺穿所有人的耳膜。
“这是血鬼术!”
“是只有鬼才能使用的,邪恶的力量!”
血鬼术。
这三个字,如同一桶混着冰渣的刺骨冷水,从天灵盖猛地浇落。
瞬间浇灭了所有人心中刚刚燃起的炙热火焰。
那些因为巨大诱惑而心神动摇的柱们,身体齐齐一震。
宇髄天元摩挲刀柄的手指停下了。
炼狱杏寿郎眼中燃烧的光芒也黯淡了下去。
他们瞬间从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中,被狠狠地拽回了冰冷的现实。
对啊。
凭空造物。
无中生有。
这种违背了世间一切常理的、匪夷所思的能力,除了那些千奇百怪、形态各异的鬼所拥有的血鬼术,还能是什么?
人类的极限,是呼吸法。
是千锤百炼的剑技。
是肉体与精神磨炼到极致后,所能爆发出的超越常人的力量。
绝不可能是这个。
“你想教给我们?”
不死川实弥动了。
他一步一步地,向着卫官士郎逼近。
他脚下的木屐每一次踏在庭院的石板上,都发出一声沉闷的、压抑的声响。
咚。
咚。
咚。
每一步,都踩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看穿了所有阴谋的狞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与杀机。
“说得真好听啊!”
“你是想把我们,也变成你这样的怪物吧!”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却更显阴森。
“你是想把我们鬼杀队,这支由人类组成的、斩杀恶鬼的队伍……”
他的气息变得狂暴,周围的空气开始躁动。
“变成一支鬼的军队!”
“我说的对不对啊!?”
最后一句质问,他声色俱厉,音量炸开,如同晴空霹雳,震得整个庭院都嗡嗡作响。
伊黑小芭内脖子上的“镝丸”不安地吐着信子,他冰冷的异色双瞳锁定在卫宫士郎身上,用一种蛇信般的嘶嘶声,阴冷地附和道。
“说不定,这就是鬼舞辻无惨的新阴谋。”
“制造出一个看似无害,能够博取我们信任的诱饵。”
“再用这种无法抗拒的‘力量’作为糖衣,内里包裹的,却是将人变成鬼的剧毒。”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嘲弄。
“从内部,将我们彻底腐化、瓦解。”
“真是恶毒的计划。”
炼狱杏寿郎的眉头,也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那双永远燃烧着火焰的眼眸,此刻光芒也黯淡了些许,只剩下审慎的余温。
他天性开朗,愿意相信人心本善。
但这件事,事关鬼杀队的存亡,事关人类最后的防线。
他不得不将最坏的可能性,纳入考量。
“卫宫少年!”
他的声音洪亮,试图压下这片猜疑与敌意。
“你的这个能力,确实让人难以置信!”
“但如果你无法证明,它与鬼无关,我们很难相信你!”
卫宫士郎沉默了。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混杂着审视、怀疑、警惕,甚至还有不死川实弥那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预料到了会被怀疑。
但他没想到,对方的联想,会如此……离谱。
把人变成鬼?
开什么玩笑。
魔术是扭曲现实的技术,是属于人类的神秘。
鬼是另一种生命形态。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体系。
他投影出的这把刀,本身就充满了太阳的能量,是鬼的绝对克星。
怎么可能会和鬼扯上关系?
可是,他该如何证明?
他无法剖开自己的灵魂,让他们看看那二十七道盘踞在神经系统中的魔术回路。
他也无法解释,这个世界之外,还存在着另一个截然不同,却同样真实,拥有“魔术”的星球。
这种话,在这种情境下说出来,只会更像一个疯子在呓语。
一个骗子在编造更离奇的谎言。
“我……”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痛,一个辩解的字都吐不出来。
他的沉默,在不死川实弥看来,就是默认。
是阴谋被戳穿后的无言以对。
“无话可说了吗?”
不死川实弥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庭院中的风,再一次变得狂躁起来。
不死川实弥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他猛地拔出了自己的日轮刀,翠绿色的刀锋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厉啸,直指卫宫士郎的咽喉。
“既然你的阴谋已经被揭穿,那就没有留着你的必要了!”
“受死吧!怪物!”
风,在庭院里呼啸。
不死川实弥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风之呼吸·壹之型·尘旋风·削斩!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绿色的龙卷,携带着无数细小而锋利的风刃,从地面上席卷而来,目标直指卫宫士郎的脖颈。
好快!
卫宫士郎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一个针尖。
那道绿色的斩击在他的视野中急速放大,凌厉的刀锋甚至让他皮肤感到了刺痛。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那凌厉的刀锋,已经近在咫尺。
要死了吗?
不。
他还有投影。
但,来不及了。
从解析到构筑,需要时间。
哪怕只有零点几秒。
也足以让不死川的刀,砍下他的头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蓝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挡在了他的面前。
锵——!
金属碰撞的刺耳锐鸣,响彻庭院。
是富冈义勇。
他不知何时已经拔出了自己的刀,用一种无比精准、无比沉稳的姿态,死死架住了不死川实弥那势在必得的一击。
水之呼吸。
风之呼吸。
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技,在庭院的中央,发生了最激烈的碰撞。
气流激荡,卷起了漫天的尘土与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