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饵既已撒下,接下来的关键,便是如何让满堂娇的残余势力深信不疑,并心甘情愿地将所剩不多的流动资金,尽数投入到这个精心编织的陷阱之中。
王管事安排的中间人“贾老板”(那名跑南洋线路的旧商人)很快与刘主事搭上了线。刘主事如同惊弓之鸟,对交易的安全性格外看重,坚持要在极其隐秘的地方看货。贾老板按照林晚的指示,提议将看货地点定在城外一处属于某位致仕京官的荒废别庄,那里人迹罕至,且与交易双方都无关联,刘主事勉强同意。
看货当日,刘主事只带了两名绝对心腹,押送着几口密封的大木箱。贾老板则带着两名“伙计”(实为陈武手下假扮),以及一位被蒙着眼带来的“岭南富商”(王管事安排的托儿)。开箱验货,果然都是上好的南洋香料(王管事通过关系弄来的真货样品,但数量极少)和成色不错的宝石(部分真,部分高仿),在昏暗的灯光下,足以乱真。
“岭南富商”故作挑剔,压低声音与贾老板讨价还价,言语间透露着浓厚的兴趣,却又对货物来源和一次性付清全款表示担忧。刘主事急于脱手,将价格压到了市价的五成五,并同意可以分批交货,但要求首付至少七成现银。
“贾老板”表示需要回去与真正拍板的大东家商议,约定三日后答复。刘主事虽急,也只好同意。
与此同时,满堂娇那边也“恰巧”通过自己的渠道,打听到了这次秘密看货的大致情况和地点(自然是林晚有意泄露)。得知竟有竞争者(岭南富商)抢先一步看货,且刘主事开价如此之低,几个管事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变卖手头浮财、抵押产业的进度陡然加快,甚至不惜借了利息高昂的印子钱,终于在三日之内,凑齐了大约四万两现银。
三日期满,“贾老板”传来消息给刘主事:大东家基本同意交易,但因数额巨大,为求保险,要求将交易地点改在州府与邻县交界处的一处荒废河神庙,时间定在午夜,且只带少量人手,交易后各自迅速撤离。刘主事虽觉地点时间都有些诡异,但想到巨额现银即将到手,可以填补亏空、打点上官,便咬牙答应了。
而满堂娇的管事们,也“意外”截获了这个消息(自然是林晚通过巧妙安排,让他们的“内线”偷听到贾老板与刘主事心腹的“密谈”)。他们决定,半路截胡!在河神庙交易完成、双方松懈的瞬间,突袭抢货!既能省下货款,又能吞掉这批价值连城的货物!
这个胆大包天的计划,得到了几个主要管事的一致同意。沈千帆死后,他们本就没什么道义约束,只认钱财。当下挑选了二十余名满堂娇蓄养的打手死士,携带兵器,准备连夜奔赴河神庙,做那黄雀在后的勾当。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在林晚和谢瑢的预料之中。
“河神庙地处偏僻,临近水道,方便我们的人布置和撤离,也方便‘处理’可能出现的意外。”谢瑢在密室中,对着简易地图分析,“满堂娇若真敢动手抢,正好坐实他们‘黑吃黑’、‘抢劫官赃’的罪名。我们安排的人,只需在关键时刻‘恰到好处’地出现,比如……伪装成巡河的官兵,或者‘恰好’路过的商队护卫,将场面搅乱,让他们抢不到货,也脱不了身。甚至,可以让他们与刘主事的人发生冲突,两败俱伤。”
“刘主事那边,我们是否要保?”林晚问。
谢瑢摇头:“不必。此人贪赃枉法,与赵延沈千帆勾结,自有其取死之道。他若死于乱局,或被捕后吐出更多内情,对我们而言并非坏事。只是需注意,不能让他落到满堂娇手里,否则可能攀咬出我们安排的中间人。”
“那就让场面足够混乱。”林晚决断道,“陈武,你带我们最精锐的十个人,提前埋伏在河神庙外围。不必直接介入厮杀,主要任务是:第一,确保我们安排的‘假货’(那些掺假香料和高仿宝石)在混乱中被‘劫走’或‘散落’,最好能让满堂娇的人抢到一部分;第二,在刘主事有被活捉危险时,暗中助其‘脱身’或……处理干净;第三,若有可能,留下一些指向满堂娇抢劫杀人的‘证据’。”
“属下明白!”陈武领命。
“另外,”林晚补充,“让王管事通知贾老板,交易当晚他本人不必亲至,派个替身带‘货’去即可,事后立刻离开州府,暂避风头。给足他酬劳。”
一切安排就绪,只待夜幕降临,好戏开场。
是夜,月黑风高,荒废的河神庙在夜风中显得格外阴森。子时将近,刘主事带着四名护卫,押着几辆遮掩严实的平板车(车上自然是准备好的“假货”),忐忑不安地抵达。几乎同时,贾老板的“替身”也带着两名伙计(陈武的人)和几口箱子出现。
双方都心怀鬼胎,简单验看货物(自然是看表面),刘主事急着拿钱走人,催促交接。就在“替身”示意伙计抬过银箱,刘主事示意手下抬货的紧张时刻,庙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呼哨!
数十名蒙面黑衣人(满堂娇打手)如同鬼魅般从四周黑暗中涌出,直扑场中货物和银箱!口中呼喝:“官府查抄赃物!闲人避退!”试图混淆视听。
刘主事吓得魂飞魄散,其护卫也慌忙拔刀抵抗。场面瞬间大乱,刀光剑影,呼喝惨叫声响成一片。
混乱中,陈武带领的人马在暗处悄然行动。几枚特制的烟雾弹被投掷到货物堆放处,浓烟弥漫,遮掩视线。有人趁乱用利刃划破装香料的麻袋,用巧劲踢翻装宝石的箱子。顿时,香料散落一地,与尘土混合;那些“宝石”也滚得到处都是。
满堂娇的打手们见货物散落,红了眼,拼命抢夺,往怀里塞,往带来的口袋里装。刘主事见势不妙,在两名护卫拼死掩护下,仓皇向庙后河边逃去。陈武示意一名手下暗中跟随。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梆子声和火光,有人高声呼喊:“抓贼啊!河神庙有强盗杀人越货!”似乎是更夫或附近村民被惊动。
满堂娇的人做贼心虚,又见货物已抢到一部分(虽然混乱中不知真假好坏),不敢久留,发一声喊,带着抢到的东西,抬上受伤的同伙,迅速遁入黑暗,沿预先探好的小路撤退。
陈武等人并不追击,只是迅速清理了己方留下的些许痕迹,并故意留下了一两件从满堂娇打手身上扯下的、带有满堂娇暗记的衣物碎片和一把制式独特的短刀(提前准备好的),随后也悄无声息地撤离。
河神庙重新恢复了死寂,只留下满地狼藉、散落的“香料宝石”、点点血迹和几具尸体(刘主事的两名护卫和两名满堂娇打手)。
次日,河神庙发生“恶性抢劫杀人案”、疑与“走私赃物交易”有关的消息,便传遍了州府。官府派人勘察,发现了满堂娇的证物,加之有“幸存者”(刘主事那名被陈武手下“救下”并暗中释放的心腹)指认,抢劫者口称“官府”实为假冒,其行动风格与满堂娇蓄养的打手极为相似。而现场散落的货物,经初步查验,香料多为掺假霉变之物,宝石也大半是劣质品或仿制品,总值不过数千两,与传言中的“价值五万两”相去甚远。
满堂娇的几个管事,还没来得及清点抢回来的“战利品”究竟价值几何,便被官府上门锁拿,罪名是“结伙抢劫、杀人、买卖赃物”。从他们住处和满堂娇内,果然搜出了部分河神庙散落的“香料宝石”,以及他们匆忙间未能处理干净的筹借印子钱的契书和变卖抵押产业的文书。
铁证如山,满堂娇彻底完了。主要管事下狱,产业被查封,剩余人员树倒猢狲散。而他们为了这次“交易”筹集资金所欠下的巨额债务和抵押,则成了压垮这头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债主纷纷上门,昔日辉煌的满堂娇,转眼间烟消云散。
刘主事在逃亡途中“失足”落水身亡(陈武手下所为),其亏空国库、勾结奸商之事也随之部分暴露,成为一桩无头公案。
漱玉阁全程隐身幕后,毫发无伤,反而因满堂娇的倒台,少了一个心腹大患,其在州府风月场所与高端社交圈的地位,更加稳固。
“连环套”的第一环,请君入瓮,完美收官。满堂娇的流动资金被彻底套牢,化为泡影,其核心势力也随之土崩瓦解。
然而,林晚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满堂娇虽倒,但其留下的空白,可能会吸引新的势力。而且,赵延北逃的隐患,陆离那边的动向,以及谢昀旧案的真相,都还在前方。
“接下来,”她对谢瑢说道,“该看看,满堂娇的废墟里,还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