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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宗,后山禁地。

这里没有奇花异草,没有灵泉飞瀑,只有一片死寂的深渊。崖壁陡峭如刀削,深不见底,常年弥漫着灰白色的雾气。那雾气不是水汽,而是凝成实质的剑气——亿万年来,玄天宗历代先辈坐化后,毕生剑意所化。

此地名为“葬剑渊”。

既是埋葬剑的地方,也是埋葬用剑之人的地方。

司徒弘独自站在渊边。他换下了象征宗主身份的紫金道袍,只着一身素白麻衣,赤足散发。在他身后百丈外,天机阁副阁主垂手肃立,更远处,八位玄天宗太上长老结阵护法,人人面色凝重。

“宗主,三思。”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太上沉声道,“【断因果】乃上古凶兵,戾气太重。历代唯有化神老祖方能勉强驾驭。您虽已至元婴圆满,但……”

“本座心意已决。”司徒弘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林渊不死,道统必乱。今日不斩此獠,他日我玄天宗万年基业,将毁于一旦。”

老太上还要再劝,司徒弘已向前踏出一步。

他这一步踏出,葬剑渊中亿万剑气骤然暴动!

灰白雾气翻涌如沸,无数剑鸣从深渊底部传来,或清越,或悲怆,或暴戾,或苍凉。那是玄天宗万载传承中,所有曾执掌过【断因果】的先辈,留在剑中的最后意念。

司徒弘不闪不避,任由剑气加身。素白麻衣瞬间破碎,露出精壮的上身。剑气压体,割裂皮肤,鲜血刚渗出就被剑气蒸干。他脸上、身上很快布满细密的血痕,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继续向前。

第二步,剑气凝成实质,化作万千剑影,围绕他疯狂绞杀。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那是剑气与他护体真元碰撞的声音。司徒弘周身紫金光芒大盛,但光芒在剑影冲击下明灭不定。

第三步,他已走到崖边,再往前便是深渊。下方雾气忽然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笔直向下的阶梯。阶梯非石非木,而是由无数断裂的剑刃拼成,刃口朝上,寒光凛冽。

司徒弘低头看了一眼,赤足踏了上去。

“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鲜血顺着剑阶流淌,每一步都在阶梯上留下血脚印。但他脚步很稳,一步,一步,向下走去。身后,天机阁副阁主瞳孔微缩,八位太上长老齐齐叹息。

这是请剑的仪式。

欲执【断因果】,先承万剑噬体之痛。非大毅力、大决心者,踏不过这“剑刃路”。

阶梯仿佛没有尽头。司徒弘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血越流越快。但他眼神始终平静,甚至越来越亮。痛吗?当然痛。但比起眼睁睁看着玄天宗基业动摇、看着自己一生信奉的道被践踏,这点痛算什么?

他是司徒弘,玄天宗第三十七代宗主,元婴圆满,半步化神。他三岁入道,十岁筑基,三十岁结丹,百岁凝婴,五百岁元婴圆满。这一生顺风顺水,执掌北地牛耳,言出法随。

直到林渊出现。

那个从矿洞里爬出来的蝼蚁,那个本该在流火城就被碾死的变数,竟然一步步走到今天,敢与他正面抗衡,甚至……伤了他。

“此子,必除。”司徒弘心中默念,脚步不停。

不知走了多久,阶梯终于到了尽头。

前方是一方三丈见方的石台。石台中央,插着一柄剑。

剑长四尺三寸,宽两指,通体暗沉如铁锈,没有任何光华。剑身布满裂纹,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剑柄缠绕着褪色的布条,依稀能看出原本是白色。

这就是【断因果】。

玄天宗镇宗之宝,上古流传的凶兵。据说曾饮过真仙血,斩过天魔头。但每一次出世,都伴随着滔天杀戮,执剑者皆不得善终。

司徒弘在石台前停下。他身上的伤已经开始愈合——踏入此地的剑意认可了他。他伸出右手,握向剑柄。

在触碰到剑柄的刹那,无数画面冲入脑海——

一个白衣剑客,持此剑斩断情丝,道侣血溅五步,他仰天长笑,剑道大成,三百年后走火入魔,自绝于北海。

一个黑袍老者,持此剑斩灭满门,只为证无情道,结果天道反噬,魂飞魄散。

一个青衫书生,持此剑斩断仕途,归隐山林,却妻离子散,孤老终生。

斩情,斩亲,斩缘,斩命……此剑之下,无不断者。

但每一个执剑人,最后都被自己所斩之物反噬。

司徒弘看见了,但他没有松手。

“吾之道,乃天之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他低声说,不知是在对剑说,还是对自己说,“林渊逆天,吾代天斩之。纵有反噬,吾一人担之。”

他握紧了剑柄。

“锵——”

一声清越剑鸣,响彻葬剑渊。

石台碎裂,剑身震颤,锈迹剥落。暗沉的剑体下,露出如秋水般凛冽的寒光。那光不耀眼,却让人心底发寒,仿佛多看一眼,就会斩断心中某种重要的东西。

司徒弘持剑,转身,一步踏出,已回到崖边。

他依旧赤足散发,素衣染血。但当他持剑而立时,整个人气质已截然不同。之前的他是威严的宗主,是强大的修士。而现在,他更像一柄剑——一柄出鞘必见血、斩出必断缘的凶剑。

八位太上长老齐齐躬身:“恭迎宗主,请剑归来。”

天机阁副阁主深深看了司徒弘一眼,或者说,看了他手中的剑一眼,低下头:“恭喜司徒宗主,得此神兵,林渊小儿必伏诛。”

司徒弘没说话。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剑,眼神复杂。

在这一刻,他清晰感觉到,自己与某些东西的联系……变淡了。与玄天宗的羁绊,与道侣的姻缘,甚至与这片天地的感应,都蒙上了一层薄雾。

这就是代价。

执【断因果】者,先断己身因果。

但他不后悔。

“传令。”司徒弘抬头,眼中再无丝毫情绪,只有冰冷的剑光,“全军压上,不惜一切代价,半个时辰内,本座要站在晨星谷核心。”

“那林渊……”

“本座亲自斩他。”

晨星谷,静室。

林渊盘膝坐在混沌气流中心。他脸色依旧苍白,但胸口那道暗红色的规则之毒,此刻已不再扩散,反而像是被某种力量束缚、压缩,凝聚成一个鸽卵大小的暗红结晶,嵌在胸膛正中。

很痛。

比之前毒素肆虐时更痛。那时是腐蚀、是溃烂,是生命力的流失。现在则是撕裂、是重组,是两种截然相反的规则在体内争夺主导权。

太初源种释放的混沌之气,代表“生”,代表“演化”,代表无穷可能。

规则之毒蕴含的死寂法则,代表“灭”,代表“终结”,代表万物归墟。

这两种力量在他体内厮杀,每一刻都像有千万把刀在刮骨剃肉。但林渊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在“看”。

以初步凝聚的“法则之基”为眼,内视这场厮杀。

他看见混沌之气如何包裹、分解毒素,也看见毒素如何反扑、侵蚀混沌。他看见两种规则碰撞时迸发的“火花”——那是一个个微小的、转瞬即逝的“可能”。

一条规则线断裂,另一条规则线新生。

一个“终结”被抹去,一个“演化”被扼杀。

生生灭灭,循环往复。

“原来如此……”林渊喃喃。

他之前一直以为,这规则之毒是纯粹的“恶”,是“天尊”用来清除变数的工具。但现在他明白了,这毒素本身,就是一种极其高明的“规则造物”。

它不像太初源种那样孕育万物,也不像普通法术那样调动天地灵力。它是“设定”——设定接触者“生命终结”这个结果,然后强制天地规则去执行这个设定。

所以青木门主的木元生机解不了,所以丹药灵力化不掉。因为它不是“病”,是“命”。是写进你存在根基里的、必然的结局。

要破解它,只有两个方法:

一是拥有更高层次的规则权限,直接改写这个“设定”。这需要至少与下毒者同层次,甚至更高的境界。林渊现在做不到。

二是……让自己变成这个“设定”的一部分。

不是被毒素吞噬,而是吞噬毒素。不是被规则定义,而是定义规则。

“你想让我‘死’?”林渊对着胸口的暗红结晶轻声说,“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向死而生’。”

他不再抗拒,不再压制。反而主动放开身心,让那死寂的规则之力,顺着经脉,流向四肢百骸,流向识海神魂。

剧痛瞬间暴涨百倍!

林渊闷哼一声,七窍渗血,身体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黑色裂纹,仿佛一碰就会碎成粉末。但他的眼神越来越亮,亮得像要燃烧。

在那极致的痛苦中,他“看见”了。

看见这毒素的源头——那具“巡狩残骸”深处,烙印着一道冰冷、无情、俯瞰众生的“意志”。那是“天尊”的意志,或者说是“天尊”制定的、关于“清除异常”的规则模板。

他也“看见”了太初源种的本质——那是一颗“种子”,一颗能孕育无限可能的“原初”。它没有固定形态,可以是生,也可以是死,可以是任何规则。它只是“存在”本身。

“所以,‘天尊’怕的不是太初源种,是‘不确定’。”林渊在痛苦中明悟,“是超出他设定框架的‘变数’。他要的,是一个完全按照他意志运转的、可预测的‘完美世界’。而我,我们,就是那个不和谐的杂音。”

暗红结晶剧烈震颤,似乎感受到了威胁,想要挣脱。但已经晚了。

林渊以意志为炉,以太初源种为火,以自身道基为鼎,开始炼化这枚“死亡设定”。

不是抹去它,是吸收它,理解它,然后……超越它。

“你想要我死,我偏要活。而且要用你的‘死’,来证我的‘活’。”

混沌气流与暗红光芒交织、缠绕、融合。林渊的气息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攀升。不是量的增加,是质的蜕变。他周身的空间微微扭曲,光线经过他身边会发生偏折,仿佛他正在从这个世界“剥离”出来,成为一个独立的、自洽的“小世界”。

静室外,苏雨柔忽然心有所感,猛地看向石门。

“怎么了?”月璃问。她刚刚从妖族援军那边回来,身上还带着血——是敌人的血。

“首领的气息……”苏雨柔眼神惊疑不定,“在变化。很……奇怪。”

月璃凝神感应,妖瞳中星光流转。片刻后,她脸色微变:“他在……吞噬那道规则之毒?不,是融合?也不对……他在‘理解’它?”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撼。

理解一种规则,和掌握一种法术,是截然不同的概念。那是化神修士才能触摸的领域。林渊才元婴期(她们以为),怎么可能?

但那股气息做不了假。那是超越灵力层次的、触及世界本质的波动。

“他到底在做什么……”苏雨柔喃喃。

就在这时,谷外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比之前任何一次攻击都要猛烈,仿佛天穹塌陷,大地陆沉。

两人脸色一变,冲了出去。

晨星谷外,天,变了。

不是比喻,是真的变了。

原本晴朗的天空,此刻被一层灰蒙蒙的雾霭笼罩。那雾霭不散不聚,就那么凝固在天上,遮住了日月星辰。光线透过雾霭后变得惨淡冰冷,照在人身上,没有温度,只有寒意。

更诡异的是,在这雾霭笼罩下,所有人的“感觉”都在变淡。

疼痛变得模糊,喜悦变得稀薄,愤怒变得无力。就连对死亡的恐惧,都隔了一层纱。仿佛一切情绪、一切执念、一切因果关联,都在被这雾霭稀释、斩断。

联军停止了进攻。不是命令,是自发地停下。因为冲锋的勇气在消散,对奖赏的渴望在褪色,甚至对司徒弘的敬畏都在变淡。他们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目标的木偶。

隐星这边也一样。死守的决绝,对同伴牺牲的悲痛,对胜利的渴望,都在迅速淡去。韩枫持剑的手在颤抖,不是怕,是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举着剑。苏雨柔看着周围茫然的脸,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慌——这不是法术攻击,这是比法术更可怕的东西,它在抹去“意义”本身。

然后,他们看见了雾霭的来源。

司徒弘悬浮在半空,手中握着一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剑。剑身无光,但他周身的空间在扭曲、在断裂。那些无形的“线”——连接人与人的情感线,连接人与物的因果线,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时间线——在靠近他时,纷纷崩断、消散。

他低头,俯瞰晨星谷,目光落在林渊闭关的静室方向。

“林渊,”司徒弘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你的道,错了。”

他举剑,平刺。

没有剑气,没有光华,没有声音。

但所有人都“看见”了一道“痕”。一道灰色的、贯穿天地的“痕”。它划过天空,天空出现一道永不弥合的裂缝;划过大地,大地裂开深不见底的峡谷;划过人群,无论敌我,凡是被“痕”擦到的人,都僵在原地,然后……忘了。

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为何在此,忘了手中剑,忘了心中念。他们变成空白的人偶,呆呆站立,眼神空洞。

“痕”的目标,是静室。

但在“痕”即将触及静室的刹那,静室的门,开了。

林渊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更瘦了,脸色苍白如纸,脚步有些虚浮。胸口的衣衫破了个洞,露出下面暗红色的结晶,像一枚诡异的宝石嵌在肉里。但他站得很直,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好奇?

他抬头,看着那道斩来的“痕”,伸出手指,轻轻一点。

指尖与“痕”接触。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那道斩断一切的“痕”,在林渊指尖前三寸处,无声无息地……消散了。不是被击溃,是像冰雪遇到阳光,自然融化。

司徒弘瞳孔微缩。

这是他执掌【断因果】后,第一次有人能如此轻易地化解攻击。不,不是化解,是……“无视”?

“你的剑,斩的是‘因果’。”林渊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清晰,“但如果你要斩的‘果’,本身就不存在‘因’呢?”

他向前踏出一步。

脚下大地,生机勃发。枯草复绿,焦土生芽,甚至那些被“痕”斩成空白的人,眼神中也重新泛起微光——不是恢复记忆,是萌生出新的、微弱的“自我”。

“或者说,如果你要斩的‘因’,本身就在不断‘演化’,没有固定的‘果’呢?”

他又踏出一步。

周身灰雾退散,阳光重新洒落。不是驱散,是灰雾“绕过”了他所在的那片区域,仿佛那里是规则的真空,是因果的盲点。

司徒弘持剑的手,第一次出现了极其微小的颤抖。

不是恐惧,是困惑,是……荒谬。

他执掌的是能斩断世间一切关联的凶兵。情丝可斩,血缘可斩,命运可斩。但眼前这个人,似乎根本没有“关联”。他像一团混沌,像一颗种子,像无数可能性的叠加。你斩断他与过去的因,他与未来的果自然生出;你斩断他与天地的缘,他自身就是一方天地。

“这不可能……”司徒弘低声说,不知是在对林渊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可能。”林渊已走到他面前十丈,停下,“因为你的道,是‘定数’。而我的道,是‘变数’。”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那里悬浮着一颗米粒大小的光点,光点中,有混沌生灭,有规则交织,有生死轮转。

“看,这是你的‘毒’。”林渊说,“它想让我死。但现在,它是我的一部分。我用它的‘死’,证我的‘生’。”

光点飞向司徒弘。

很慢,很轻,像一片羽毛。

司徒弘却如临大敌,双手握剑,全力斩下!

“断!”

剑光过处,空间撕裂,规则崩碎。这一剑,足以斩断元婴修士的千年道行,足以让化神老祖退避三舍。

光点被剑光吞没。

然后,剑光溃散了。

光点依旧在,慢悠悠地飘到司徒弘面前,贴在他眉心。

司徒弘僵住。

他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伤害。他只感觉到,某种东西……“断开”了。不是他与剑的联系,不是他与天地的感应,是更本质的东西——

他与“司徒弘”这个存在的、最底层的“锚定”,松动了。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我要到哪里去?

三个问题,如同三把重锤,砸进他识海深处。没有答案。因为答案所依托的“因果”,正在被那颗光点中蕴含的、不断“演化”的规则侵蚀、覆盖、重写。

“啊——!!!”

司徒弘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他丢开【断因果】,双手抱头,在空中翻滚。他脸上浮现出无数张面孔,年轻的,年老的,男人的,女人的,慈祥的,狰狞的……那是他斩过的所有“因果”,此刻全部反噬,要将他撕成碎片。

林渊静静看着,没有追击,也没有嘲讽。他脸色更白了,胸口那暗红结晶的光芒在迅速暗淡——刚才那一击,消耗巨大。

但他成功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天尊”的规则之毒,混合太初源种的演化之力,制造出一颗“因果炸弹”,炸碎了司徒弘赖以存在的“因果锚点”。

没有杀死他,但比杀死更可怕。

司徒弘可能会变成疯子,可能会变成白痴,也可能……会变成另一个人。谁知道呢?这就是“变数”。

林渊转身,看向下方战场。

联军呆滞,隐星茫然。所有人看着他,像在看一尊神只,或者一个怪物。

“结束了。”林渊说,声音传遍战场,“降者不杀。”

没有欢呼,没有庆祝。

战场一片死寂。联军修士看着在空中痛苦翻滚、形态诡异的司徒弘,再看看那个脸色苍白、仿佛风一吹就倒的青年,集体失声。

信仰崩塌了。

他们奉若神明的宗主,执掌上古凶兵的至强者,在那个青年面前,走不过三招。不,根本没有过招,是碾压,是本质的碾压。

当啷。

第一把剑落地。是一个烈阳宗筑基修士,他眼神空洞,喃喃道:“我们……在为什么而战?”

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兵器落地的声音连成一片。没有人组织,没有人命令,幸存的联军修士,无论是玄天宗本部还是附庸宗门,都放下了武器。不是投降,是迷茫。当为之奋斗的目标、信仰的首领都以这样一种荒诞的方式崩溃时,战斗失去了所有意义。

隐星这边,韩枫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震撼,嘶声下令:“收缴兵器,看管俘虏!救治伤员——包括敌人的伤员!”

命令被迅速执行。虽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梦游般的神情,但长期的训练让他们本能地行动起来。

苏雨柔和月璃飞到林渊身边,一左一右扶住他。

“你怎么样?”月璃急声问,她能感觉到林渊体内气息的紊乱——那是一种接近“道伤”的虚弱。

“死不了。”林渊挤出一个笑容,很勉强,“但需要静养很久。司徒弘……暂时废了。但更大的麻烦,要来了。”

他抬头看天。

灰雾正在散去,阳光重新普照。但在他“法则之基”的感知中,天空的“高处”,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一道冰冷、漠然、至高无上的“视线”,扫过这片战场,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仅仅一瞬,林渊如坠冰窟,胸口的暗红结晶骤然发烫,仿佛要活过来。

“天尊……”他低声说。

“什么?”苏雨柔没听清。

林渊摇摇头,没解释。他看向远处——天机阁副阁主,或者说“影子”,不知何时已消失了。连同那具“巡狩残骸”,也一起消失。

“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清点损失。”林渊快速吩咐,“然后,全员撤离晨星谷。”

“撤离?”苏雨柔一愣,“我们赢了,为什么……”

“赢?”林渊苦笑,“这才刚开始。司徒弘只是棋子,他背后的……要亲自下场了。这里已经暴露,不能待了。”

他顿了顿,看向东方,那是荒原更深处的方向。

“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地方。一个更隐蔽、更安全的地方。然后……”

他眼中闪过决绝。

“然后,我们要做一件事。一件真正能动摇他们根基的事。”

三个时辰后,晨星谷已空。隐星残部带着俘虏和物资,悄然撤离,消失在茫茫荒原。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空忽然暗了下来。

不是云,是“影”。

一片巨大的、不规则的阴影,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在天空中缓缓晕开。阴影中心,一道裂缝悄然睁开。

那是一只眼睛。

巨大的、冰冷的、没有丝毫感情的竖瞳,覆盖了整片天空,俯瞰着下方空无一人的晨星谷废墟。

竖瞳转动,扫过战场遗迹,扫过司徒弘崩溃的地方,最后,定格在林渊最后站立的位置。

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疑惑”的情绪波动。

然后,眼睛闭上,阴影散去。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在荒原极深处,正在迁徙的隐星队伍中,林渊忽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大口吐血。血是暗红色的,里面混杂着结晶的碎末。

“首领!”众人惊呼。

林渊摆手,艰难抬头,看向天空,虽然那里什么都没有。

“看到我了……”他擦去嘴角的血,眼神却异常明亮,“也好。省得我找你。”

“传令,加速前进。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在他怀中,那枚来自星锚会的黑色令牌,微微发烫。令牌背面的船锚图案,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流光,指向荒原某个方向。

仿佛在回应着什么,又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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