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简”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在北地荒原的阴影下悄然扩散。虽然尚未形成滔天巨浪,但一些微妙的变化,已经开始在看似铁板一块的正道盟内部滋生。
联军大营,中军帐内。司徒弘面无表情地听着麾下将领的汇报,进展似乎一切顺利。大军稳步推进,沿途所有疑似与隐星有牵连的势力或被碾碎,或望风归降。晨星谷外围的第二道防线,在联军绝对优势兵力的持续猛攻下,也已摇摇欲坠。隐星的抵抗依旧顽强,阵法依旧诡异,但在司徒弘看来,这不过是困兽之斗,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一些不和谐的音符,还是传到了他的耳中。
先是后勤辎重营报告,有几支从后方运送灵石丹药的小型车队,在荒原上遭到了不明身份的散修小队骚扰袭击,损失不大,但颇为烦人。袭击者行动迅捷,熟悉地形,一击即走,显然是地头蛇所为。联军派兵清剿,却如同拳头打蚊子,收效甚微。
接着,几个附庸宗门的主事人,私下向玄天宗的长老抱怨,门下弟子近来士气有些低落,尤其是那些出身低微、资源匮乏的底层弟子。传言说,联军对北地散修的高压政策,引得怨声载道,甚至有些联军内部的低阶修士,也私下议论烈阳宗在黑水村等地的行为过于酷烈,有失“正道”风范。
更有甚者,天机阁副阁主昨夜悄然来访,提醒他近期天机有微弱扰动,可能有“变数”在暗中活动,需加强警惕,尤其是对内部人心的掌控。
“人心?”司徒弘听完这些汇报,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人心向背,不过是弱者自我安慰的呓语。些许散修骚扰,不过是疥癣之疾。底层弟子怨言?那是他们修行不够,心志不坚!传令下去,再有敢扰乱军心、非议联军决策者,无论出身,军法从事!”
他坚信,只要以雷霆手段迅速踏平晨星谷,擒杀林渊,所有的不满和骚动,自然会烟消云散。他现在关心的,是尽快突破那恼人的第二道防线,将林渊逼入绝境。
“明日总攻,本座要亲自督战!倒要看看,那林渊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晨星谷,第二道防线——陨星涧。
这是一条深邃狭窄的裂谷,易守难攻,是通往晨星谷腹地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隐星在此依托地利,构筑了更加复杂和强大的防御阵法,由苏雨柔亲自坐镇指挥,月璃从旁协助,所有能战斗的隐星成员几乎全部集结于此,准备做殊死一搏。
连番激战,隐星损失不小,伤员众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林渊的“星火”宣言和黑水村事件后,他们更加清楚自己为何而战。石猛重伤未愈,也坚持要了一面巨盾,守在阵线相对薄弱的一处隘口,用他的话说:“俺这条命是兄弟们换回来的,死也要死在阵线上!”
林渊依旧坐镇谷内中枢,他的伤势在太初源种的滋养和对规则碎片的缓慢融合下,有了些许好转,但远未到能亲自出战的程度。他的大部分心神,都用于维持和微调覆盖整个晨星谷的核心隐匿与防御大阵,同时,他那超越常人的规则感知,如同无形的雷达,严密监控着联军的一举一动,尤其是那可能存在的“影子”的气息。
他能感觉到,联军阵营中,除了那滔天的杀气和司徒弘等元婴修士的强大灵压外,确实混杂着一丝极其隐晦、冰冷、与这片天地格格不入的意念,如同毒蛇般潜伏着,这让他心生警惕。
“明日,将是决战。”林渊通过传音,对前线的苏雨柔和月璃说道,“司徒弘已失耐心,必倾力来攻。按计划行事,重点打击其附庸宗门势力,尤其是……青木门。”
青木门,一个以木系功法见长、擅长疗伤和辅助的中型宗门,因其功法不擅强攻,在联军中多被安排负责侧翼掩护、阵法维持和战后疗伤等辅助任务,颇受玄天宗、烈阳宗等大宗门的轻视和排挤,门人弟子怨气暗生。根据韩枫小队冒死传回的情报,青木门门主似乎对司徒弘的霸道颇有微词。这,或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裂痕。
翌日,黎明。天色未亮,联军大营已是战鼓隆隆,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司徒弘亲临陨星涧前线,立于“凌霄号”舰首,俯瞰着下方那道如同大地伤疤般的裂谷。他大手一挥,冰冷的下令:“进攻!踏平陨星涧,鸡犬不留!”
“杀!”
震天的喊杀声响起!联军主力如同潮水般向陨星涧发起了总攻!
烈阳宗的烈火战车喷射出滔天火焰,试图焚毁谷口的藤蔓屏障;玄天宗的精锐弟子结成剑阵,剑气纵横,猛攻阵法节点;其他附庸宗门的修士也各施手段,法术光芒将昏暗的峡谷映照得如同白昼。
隐星这边,依托阵法,拼死抵抗。苏雨柔居中调度,阵法时而化为坚韧的藤墙阻挡火焰,时而降下冰冷的骤雨削弱火系法术,时而地刺突起,打乱敌军阵型。月璃身影飘忽,专门狙杀那些试图强行突破阵法的敌军高手。石猛镇守的隘口,更是成了血肉磨盘,他如同磐石,带着一群伤痕累累的隐星体修,硬生生顶住了一波又一波冲击。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惨烈程度远超之前。每一息都有修士陨落,鲜血染红了涧底的溪流。
司徒弘冷漠地看着下方的厮杀,对己方的伤亡似乎毫不在意。他的目光,穿透战场,锁定了陨星涧深处,那里有一股让他厌恶又忌惮的气息——林渊的气息。
“果然躲在这里。”司徒弘眼中寒光一闪,对身旁一位一直闭目养神的玄天宗元婴中期长老道,“枯木师叔,麻烦您老出手,破了那核心阵法。”
枯木长老缓缓睁开眼,眼中一片死寂,他点了点头,身形一晃,已出现在战场上空,干枯的手掌抬起,一股蕴含着寂灭意味的灰色气流,如同瀑布般向陨星涧核心阵法压去!元婴中期的恐怖威压,让整个战场都为之一滞!
苏雨柔脸色煞白,这寂灭之力对生机盎然的木系阵法克制极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联军左翼,负责掩护和阵法支援的青木门阵营中,异变突起!
原本正在维持一道群体疗伤法术的青木门门主——一位面容清癯、眼神原本带着几分无奈和麻木的老者,他的传讯玉符突然轻微震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分出一丝神识探查,里面并非什么军令,而是一段简短却直刺心扉的神念影像:
影像中,是联军如何强行征调青木门珍藏的疗伤灵药,如何将青木门弟子当作炮灰驱使,以及……司徒弘在一次高层会议中,毫不避讳地声称,像青木门这等附庸,战后能留存三成实力便已是恩赐……
这些画面,配合着近日军中流传的、关于隐星理念的只言片语,尤其是那句“他们维护的,究竟是道,还是自己的权柄?”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青木门主心中最后的犹豫和侥幸。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空中那正施展寂灭法术、视下方生命如草芥的枯木长老,又看向舰首上那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司徒弘,一股积压已久的悲愤和决绝,猛地冲上了心头!
“青木门弟子听令!”老者运起全身灵力,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混乱的战场上,“玄天宗倒行逆施,视我等如刍狗!此非正道,乃魔行!我青木门,今日脱离正道盟,宁可与隐星道友共抗强暴,绝不与虎谋皮!”
话音未落,他手中法诀猛地一变!那道原本笼罩在联军伤员身上的温和疗伤绿光,骤然变得狂暴而充满荆棘!无数尖锐的木刺从地面暴起,瞬间将周围毫无防备的数十名烈阳宗和玄天宗弟子刺穿!
与此同时,大部分青木门弟子似乎早有默契,或掉转阵法攻击身旁的“盟友”,或直接冲向最近的敌军阵营,发动了自杀式的攻击!
阵前倒戈!而且是在联军全力进攻、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左翼瞬间大乱!联军阵营出现了巨大的缺口和混乱!
“青木老儿!你找死!”司徒弘又惊又怒,他怎么也想不到,区区一个青木门,竟敢在这个时候反叛!
枯木长老的寂灭法术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他惊怒地看向下方。
而隐星这边,苏雨柔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下令:“全军反击!目标,敌军左翼缺口!”
蓄势已久的隐星修士,如同出闸猛虎,朝着混乱的左翼发起了猛烈的反冲击!
青木门的临阵倒戈,成了压垮联军攻势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本严密的进攻阵型瞬间崩溃,左翼的溃败如同瘟疫般蔓延到中军和右翼。在隐星不要命的反扑和青木门残部的里应外合下,联军损失惨重,不得不狼狈后撤。
司徒弘气得几乎吐血,亲自出手,一掌将仍在顽抗的青木门主打成重伤,但也无法挽回败局。联军第一次大规模总攻,以惨败告终。
陨星涧前,留下了大量联军修士的尸体和破损的法器,其中不少是死于刚才的“自己人”之手。
经此一役,青木门近乎全灭,门主重伤被隐星拼死救回,但他们的倒戈,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联军和整个北地引起了轩然大波。
原来,看似强大的正道盟,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原来,真的有人敢反抗玄天宗的霸权!
隐星的理念,竟然能引得一个中型宗门临阵反水!
恐慌和猜疑,如同病毒般在联军内部滋生。司徒弘虽然以铁腕手段镇压了几起小规模的骚动,并处决了一批“动摇军心”者,但那种无形的裂痕,已经无法弥补。各个附庸宗门开始互相提防,出工不出力,联军战斗力大打折扣。
而青木门的壮烈之举,随着逃散的修士和隐星有意无意的传播,迅速在北地流传开来,与之前“星火简”的内容相互印证,在无数受压迫的修士心中,埋下了一颗更大的种子。
阵前倒戈,星火,开始显现出燎原之势的苗头。
联军大营,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司徒弘脸色铁青地坐在主位上,下方将领噤若寒蝉。
“查!给本座彻查!青木门为何会突然反叛?那些动摇军心的谣言,究竟从何而来?!”司徒弘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
这时,天机阁副阁主的身影悄然浮现,他的脸色也有些难看,手中托着一块已经碎裂的玉符残片:“盟主,我们找到了一点线索。这是在青木门主原本的位置附近发现的,上面残留着极其微弱、却……非同寻常的神念波动,非灵力传讯,倒像是……某种古老的星辰之力。而且,这波动,与之前天机扰动似有呼应。”
司徒弘瞳孔一缩:“星辰之力?你的意思是……”
副阁主沉声道:“恐怕,有我们未知的势力,在暗中资助隐星,散布谣言,搅动人心。林渊此子,比我们想象的……更不简单。”
司徒弘眼中杀机爆闪,但这一次,除了愤怒,更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和……隐隐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