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踪林,位于北地荒原极西处,与妖族领地接壤。此地终年弥漫着淡淡的五彩瘴气,并非剧毒,却能极大干扰修士的神识和方向感,加之古木参天,藤蔓虬结,地形复杂如迷宫,故而得名。林中深处,一处由天然石窟改造而成的临时据点内,气氛凝重。
林渊盘膝坐在一张铺着兽皮的石床上,脸色不再是苍白,而是透着一股诡异的暗红,气息起伏不定。他胸口处,那被“巡狩残骸”规则之毒侵蚀的地方,皮肤下仿佛有活物在蠕动,不断试图向四周蔓延,却被一股柔和的青色光晕死死压制。青木门主——那位在阵前倒戈、如今已须发皆白、气息萎靡的老者——正双手抵在林渊后背,额头沁出细密汗珠,全力催动本命木元,为他祛毒。
月璃守在洞口,妖瞳警惕地扫视着外面光怪陆离的瘴气林木,手中扣着几枚月牙状的锋锐鳞片。苏雨柔则站在林渊身侧,手中捧着一枚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玉简,其上符文流转,正将一道道安抚神魂的清心咒力渡入林渊识海。
“咳……”林渊猛地咳出一小口暗红色的淤血,淤血落在地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冒出缕缕黑烟。
“林首领,稳守心神!这‘规则之毒’歹毒无比,已侵蚀你的道基,老夫只能暂时将其逼至一隅,延缓其蔓延,若要根除,非一时之功,需寻得至阳至刚的天地灵物,或……对规则有更深领悟,以本源之力强行炼化。”青木门主收功,脸色又灰败了几分,声音带着疲惫。
林渊缓缓睁开眼,眸中虽然疲惫,却依旧清明,甚至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冷冽。他感受着体内那团被暂时压制、却依旧蠢蠢欲动的阴毒力量,沉声道:“有劳木门主。此恩,林渊铭记。”
青木门主苦笑摇头:“若非林首领派人接应,老夫早已魂飞魄散。青木门……名存实亡,老夫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能略尽绵力,已是幸事。”
这时,洞口光影一闪,韩枫的身影悄然出现,他衣衫染血,气息有些紊乱,但眼神锐利。“首领,月璃姑娘,苏师姐。尾巴已经甩掉了,那怪物虚影在林子外徘徊了一阵,似乎受到瘴气干扰,失去了方向,暂时没有追进来。兄弟们……折了三个。”他声音低沉,带着痛惜。
林渊沉默地点了点头,牺牲,早已是常态。“司徒弘那边有何动静?”
韩枫立刻回道:“根据留在谷外围的暗哨最后传回的消息,联军大营并无异动,似乎并未发现首领您已离谷。但……谷内留守的兄弟发现,有几个近期收拢的散修,行为有些异常,似乎在暗中打探谷内的防御布置和首领您的疗伤情况。”
苏雨柔眸光一寒:“果然有内奸!司徒弘好算计,明面上用‘巡狩残骸’引您出谷,暗地里还埋了钉子!”
林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双管齐下,倒是符合司徒弘的风格。他料定我即便能从遗迹脱身,也必受重创,此时谷内空虚,正是他内外夹攻、一举覆灭隐星的最佳时机。”
他看向苏雨柔:“雨柔,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苏雨柔点头,取出一枚留影玉简和几枚特制的传讯符:“都已备好。包括青木门主提供的、关于联军内部资源分配不公、玄天宗弟子欺压附庸宗门的部分证据,以及我们‘合理推测’的、关于此次刺杀行动的幕后指使。”
“很好。”林渊站起身,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脊梁挺得笔直,“司徒弘想用刺杀制造混乱,趁机总攻。那我们就将计就计,把这盆脏水,给他泼回去!而且要让他百口莫辩!”
晨星谷,深夜。
谷内看似平静,但暗流涌动。加强了巡逻和岗哨,气氛比往日更加紧张。在一处相对偏僻的库房角落,两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汇合。
“查清楚了吗?林渊是不是真的重伤不治?”一个声音压低问道,带着急切。
“不确定,但他的静室一直有强大的禁制波动,苏雨柔和几个长老进出频繁,脸色都很难看。而且,谷内的防御阵法这几日明显是苏雨柔在主导,林渊的气息……几乎感觉不到。”另一个黑影回道。
“看来消息是真的!司徒宗主神机妙算!我们的机会来了!通知下去,明日寅时,以火为号,我们里应外合,打开西门禁制!”
“明白!到时候,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两个黑影低声狞笑,却没有注意到,他们头顶上方,一片看似普通的树叶背面,一道微不可查的符文悄然闪烁了一下,将他们的对话,清晰地传到了谷内中枢阵法核心。
苏雨柔坐在中枢阵眼前,面前的水镜中,正映出那两个内奸的影像和声音。她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对身旁一名心腹弟子吩咐道:“去,请石猛统领过来,按计划行事。另外,让‘演员’就位。”
“是!”
寅时将至,天色最暗。晨星谷西侧,一片寂静。两个内奸悄然摸到西门附近,其中一人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刚要引燃。
突然,四周光芒大放!数十道身影从阴影中暴起!为首者正是浑身缠着绷带却煞气冲天的石猛!
“狗杂种!果然是你俩!”石猛怒吼一声,如同蛮牛般冲出,速度快得惊人,一拳就轰向那名手持火折子的内奸!
那内奸不过是筑基修为,哪里挡得住石猛盛怒一击?当场胸骨尽碎,吐血倒飞,火折子也掉在地上。
另一名内奸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欲逃,却被隐星队员团团围住,瞬间制服。
“说!谁指使你们的!”石猛一脚踩在那名重伤内奸的胸口,声如雷霆。
那内奸奄奄一息,却兀自嘴硬:“呸!隐星魔孽,不得好死!司徒宗主……会为我们报仇的……”
“报仇?”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苏雨柔缓步从黑暗中走出,手中托着一枚留影玉简,“可惜,司徒弘只会把你们当做弃子。”
她将玉简激发,一道光幕出现,上面正是这两个内奸之前与联军某位长老秘密接头的模糊影像(实为伪造,但足以以假乱真),以及一段“截获”的传讯:“……事成之后,按约定,送他们上路,以免泄露。”
两个内奸看到影像,脸色瞬间惨白。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数道凌厉无匹的剑气,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从谷外阴影中射出,直取苏雨柔、石猛等核心人物!剑气森寒,带着一击必杀的决绝,显然是潜伏已久的高手!
“保护苏师姐!”石猛怒吼,悍然转身,用后背硬抗了两道剑气,皮开肉绽,却也将苏雨柔护在身后。
其他隐星队员也纷纷反应过来,结阵抵挡。一时间,西门附近乱成一团,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那几名刺客身手极高,皆是金丹修为,且悍不畏死,显然是死士。他们目标明确,就是制造混乱,并试图强杀隐星高层。
然而,他们似乎低估了隐星的准备。
就在一名刺客的剑尖即将刺入一名“惊慌失措”的隐星长老后心时,一道淡淡的、几乎融入夜色的混沌剑光,如同从虚无中诞生,后发先至,轻轻点在了那名刺客的剑脊之上。
叮!
一声轻响,刺客手中品质不凡的长剑,如同朽木般寸寸断裂!那刺客更是如遭重击,狂喷鲜血倒飞出去,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骇。
林渊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场中。他脸色依旧带着病容,但眼神锐利如电,周身气息虽然不强,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法则威压。他手中握着一柄由混沌气流凝聚而成的虚幻长剑。
“等的就是你们。”林渊目光扫过几名刺客,声音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首领竟然没事?!而且实力似乎更胜从前?!这一幕,不仅让几名刺客心胆俱裂,也让谷内所有目睹此景的隐星成员士气大振!
战斗毫无悬念。在林渊出手,以及早有准备的隐星精锐围攻下,几名金丹死士很快被尽数斩杀,尸体被故意留在了显眼位置。
天色微明,西门外的骚动早已平息。两名内奸和几名刺客的尸体被整齐摆放在空地上。所有隐星成员被召集至此,人人脸上带着愤怒和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背叛的怒火和对首领深不可测的敬畏。
苏雨柔越众而出,声音通过阵法传遍全谷,带着悲愤和凛然:“诸位兄弟!大家都看到了!这就是司徒弘,这就是所谓‘正道盟’的嘴脸!”
她指着地上的尸体:“明面上大军压境,暗地里却行此卑劣刺杀之举!更可恨的是,利用我等信任,安插内奸,意图里应外合,亡我隐星!”
“他们为何如此惧怕我们?为何要用如此下作的手段?”苏雨柔的声音陡然提高,“就是因为我们知道了真相!因为我们不愿再做被蒙蔽、被收割的牲畜!因为我们追求的,是真正的自由和公道!”
“他们可以摧毁我们的城池,可以杀死我们的同伴,但他们无法消灭我们心中的信念!今日之事,便是铁证!司徒弘,玄天宗,天机阁!他们才是真正的魔!是披着正道外衣、行灭绝之事的刽子手!”
群情激愤!“诛杀伪正道!为兄弟报仇!”的怒吼声响彻山谷。
林渊抬手,压下众人的声音。他走到台前,目光扫过一张张激动的面孔,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心底:“司徒弘想用恐惧和暗杀让我们屈服,但他打错了算盘。这只会让我们更加团结,让我们的信念更加坚定。”
他话锋一转,眼中寒光迸射:“不过,这笔账,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们送了我们一份‘大礼’,我们自然要……好好‘回敬’!”
他看向苏雨柔:“雨柔,将昨晚的记录,特别是内奸的供词(稍加‘修饰’后)和刺客的来历(指向玄天宗和天机阁的铁证),还有我们‘合理推测’的司徒弘的全盘计划,整理成一份‘告北地修士书’。”
“然后,”林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用我们最大的能力,将这份‘书信’,送到北地每一个角落,送到联军每一个附庸宗门的手中!我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他们誓死效忠的‘正道领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苏雨柔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立刻领命。
就在隐星紧锣密鼓地准备发动舆论反击的同时,联军大营,“凌霄号”静室内。
司徒弘看着面前水镜中逐渐模糊、最终彻底消失的、代表几名死士生命气息的光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废物!一群废物!”他猛地一拍桌子,紫檀木桌瞬间化为齑粉。
天机阁副阁主的身影在一旁浮现,语气凝重:“宗主,情况有变。林渊不仅未死,似乎还借机清除了内应,反杀了我们的人。他下一步,定然会借此大做文章,动摇军心。”
司徒弘眼中杀机暴涨,最后一丝耐心终于耗尽:“本想用最小的代价拿下他,既然他非要自寻死路,那就怪不得本座了!”
他猛地站起身,一股恐怖的元婴后期威压席卷整个静室:“传令!全军集结!启动‘破阵杵’!本座要亲自出手,踏平晨星谷,将林渊……碎尸万段!”
副阁主微微颔首,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芒。他悄然瞥了一眼角落的阴影,那里,似乎比平时更加浓郁了一些。
总攻,终于要开始了。但阴影中的“影子”,又在谋划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