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的硝烟逐渐散去,留下满目疮痍的坡地。血腥气混合着泥土和焦糊味,在寒冷的北地空气中弥漫,诉说着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存亡之战。朝阳初升,给这片染血的土地镀上一层凄冷的金边。
院落内外,一片狼藉。残破的阵法基座冒着青烟,地面上坑洼遍布,散落着碎裂的法器和凝固的暗红。伤亡统计令人心头发沉,“隐星”初创的三十余人,经此一役,减员近半,幸存者几乎人人带伤,疲惫不堪地倚靠在断壁残垣下,处理着伤口,眼神中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失去同伴的悲伤,以及……对未来的茫然。
然而,在这片悲壮与疲惫之上,却有一种新的东西在悄然凝聚——一种历经血火淬炼后、愈发坚韧的向心力。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院落中央,那个静立调息的灰袍身影。
林渊盘膝坐于一块相对完整的青石上,风帽已然取下,露出略显苍白却异常平静的面容。他闭目凝神,周身气息内敛,正在全力恢复消耗过巨的混沌灵力和神识。昨夜一战,先是破血厉杀招、引规则反噬,后又强行催动复合大阵困杀千军,对他的负担极大。若非太初本源妙用无穷,不断滋养修复,恐怕早已伤及根基。
苏雨柔强忍着灵力透支带来的眩晕感,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善后。她将所剩无几的疗伤丹药优先分配给重伤员,又组织轻伤者清理战场,收敛同伴遗体,加固临时防御。她的冷静与高效,如同定海神针,稳定着惶惶的人心。
石猛断臂处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绷带,但他却浑不在意,如同一尊不知疲倦的铁塔,带着黑仔等几个伤势较轻的兄弟,警惕地巡视着坡地四周,防备可能出现的任何变故。他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锐利和坚定。这一战,让他彻底明白了追随林渊的意义,也看清了流火城残酷的本质。
“主人,”苏雨柔处理完紧急事务,走到林渊身边,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清晰,“初步清点完毕。我方战死十一人,重伤六人,余者皆轻伤。缴获各类法器、材料若干,但灵石消耗殆尽。当前最缺的是疗伤丹药和修复阵法的资源。”
林渊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残破的院落和疲惫的众人,最后落在苏雨柔苍白的脸上,点了点头:“辛苦了。优先救治伤员,抚恤战死者。资源……我会想办法。”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苏雨柔心中一暖,郑重应下。
就在这时,石猛快步走来,沉声禀报:“主人,坡下来了几波人,都在远处观望,看样子是城里其他势力派来的探子。另外……北地联盟派了个使者,打着白旗,说要求见主人。”
北地联盟的使者?
众人闻言,神色顿时一紧。昨夜正是北地联盟与血煞宗联手来袭,如今血煞宗溃败,蛮牛部落重创,北地联盟此刻派使者来,意欲何为?是战是和?是新的阴谋?
苏雨柔秀眉微蹙,快速分析道:“主人,北地联盟在此战中损失不小,赵坤重伤,实力大损。他们此刻前来,求和的可能性很大。但也不排除是缓兵之计,或者想探听我们的虚实。”
林渊神色不变,淡淡道:“让他上来。”
片刻后,一名穿着北地联盟服饰、修为只有炼气五层、面带惶恐之色的中年修士,被带了上来。他远远看到院内的惨状和肃杀的气氛,尤其是感受到石猛那毫不掩饰的凶悍气息,腿肚子都有些发软,连忙躬身行礼,声音颤抖:
“在……在下北地联盟执事赵明,奉……奉联盟诸位长老之命,特来拜见‘隐星’之主。”
“有话直说。”林渊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赵明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敢抬头,小心翼翼地说道:“昨日……昨日之事,实乃误会!全因赵坤……呃,是全因我联盟受了血煞宗与……与某些小人的蒙蔽,以致与贵方发生冲突,酿成大祸。我北地联盟上下,深感懊悔!”
他偷眼看了看林渊的脸色,见对方毫无反应,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如今真相大白,贵方乃正道楷模,实力超群。我联盟诸位长老一致认为,继续为敌,于双方皆无益处,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故而……特派在下前来,表达歉意,并……并希望能与贵方化干戈为玉帛,建立……合作关系。”
“合作?”苏雨柔适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审视,“如何合作法?”
赵明连忙道:“联盟愿意赔偿贵方此次损失,灵石、丹药、炼器材料,只要流火城市面上有的,尽管开口!此外,贵方日后在城西……不,在流火城的一切事务,只要不触及联盟核心利益,我联盟愿提供便利,甚至……可以进行一些资源上的互通有无。”
条件可谓优厚,几乎等于承认了“隐星”在流火城的地位,并愿意让出一部分利益。
院内众人闻言,神色各异。有些新加入的成员面露喜色,若能得北地联盟认可并合作,无疑能极大缓解目前的困境。但石猛等人却面露不屑,显然不信北地联盟会如此好心。
苏雨柔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看向林渊。
林渊目光深邃,看着赵明,缓缓问道:“这是北地联盟所有长老的意思?还是……部分人的意思?”
赵明身体一颤,头垂得更低,支吾道:“这个……自然是……是长老会共同决议……”
林渊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北地联盟内部也非铁板一块,经此一败,主战派(如赵家)势力大损,主和派(或其他家族)必然趁机抬头。这所谓的“合作”,既是无奈之举,也是内部权力博弈的结果。
“合作,可以。”林渊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但有三个条件。”
“第一,赔偿清单,由我方拟定。”
“第二,流火城西区,原野狼帮、毒蛇帮,及昨夜战场周边十里,划为‘隐星’自治区域,北地联盟势力不得介入。”
“第三,联盟需公开澄清此前所有针对‘隐星’的不实污蔑。”
赵明听完,脸色变幻,这三个条件一个比一个苛刻,尤其是划出自洽区域,这几乎是要从北地联盟身上割肉!但他不敢反驳,只能讷讷道:“这……在下需回去禀报长老会定夺……”
“可以。”林渊淡淡道,“给你一天时间。一天后,若无答复,或答复不令人满意……我‘隐星’不介意亲自去北地联盟总舵,讨个说法。”
话语平静,却蕴含着冰冷的杀意,让赵明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连声道:“是是是!一定带到!一定带到!”说完,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退下了坡地。
北地联盟使者的到来和离去,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隐星”内部激起了波澜。
“主人,北地联盟的话能信吗?我看他们就是怕了,想来稳住我们!”石猛瓮声瓮气地说道,他对这些玩弄心机的势力毫无好感。
苏雨柔沉吟道:“可信度不高,但短期内,他们应不敢再轻举妄动。此次合作提议,更多是缓兵之计,以及内部权力平衡的需要。我们可借此机会,争取喘息时间,巩固自身。”
林渊点了点头:“雨柔所言不错。合作是假,休养生息是真。他们需要时间舔舐伤口,整合内部;我们更需要时间恢复元气,消化战果。这橄榄枝,无论真心假意,接下无妨。”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提高了几分:“此战,我等以弱胜强,得以幸存,靠的并非侥幸,而是诸位同心,以及我‘隐星’秉持之道!北地联盟低头,便是明证!从今日起,流火城西,再无势力可轻辱我等!”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强大的感染力,驱散了众人心头的阴霾,点燃了希望之火。是啊,他们赢了!连北地联盟这样的地头蛇都不得不低头求和!
“接下来,”林渊继续部署,“石猛,你带人抓紧修复院落外围防御,清点缴获,整编人手。苏雨柔,你负责丹药炼制和伤员救治,同时拟定一份详细的资源需求清单,北地联盟的赔偿,一分不能少。”
“是!”两人齐声领命。
安排妥当后,林渊独自走入略显残破的主屋。他需要尽快恢复实力,并消化昨夜一战中对规则运用的感悟。此外,他神识感应中,来自流火城深处那几道隐晦的关注,尤其是那道阴冷的丹火气息,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北地联盟的妥协,或许只是更大风暴前的短暂平静。
接下来的几天,“隐星”坡地呈现出一派繁忙而有序的景象。
在苏雨柔的精心调度下,伤员得到了妥善救治,院落被快速清理和加固,缴获的战利品被分门别类,效用最大化。北地联盟果然在第二天送来了第一批赔偿物资,虽然品质参差不齐,但确实解了燃眉之急。
更令人振奋的是,经此一战,“隐星”之名真正响彻流火城!无数底层散修亲眼目睹或听闻了那晚的奇迹,对“道法为公”的理念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向往。开始有零星的散修,大着胆子来到坡地外围,远远观望,甚至有人尝试询问加入的条件。
苏雨柔审时度势,制定了更加完善的吸纳标准,宁缺毋滥,重点考察心性和潜力。陆续又有十余名经过筛选的散修加入,其中甚至包括一名擅长驯养低阶寻踪鼠的老年修士和一名对矿物有些研究的落魄匠人。 “隐星”的规模,在创伤后,以一种更加健康的方式,缓慢而坚定地恢复着、壮大着。
石猛的实力在战斗中有所精进,对林渊传授的炼体法门领悟更深。他带着新老成员,一边修复家园,一边进行基础的操练,队伍的凝聚力和战斗力在潜移默化中提升。
林渊则大部分时间在静修。他不仅完全恢复,修为在生死压力下反而更加精进,对混沌灵力和规则之力的掌控也越发纯熟。他根据此次战斗的经验,对院落周围的阵法进行了重新推演和加固,使其威力更胜往昔。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北地联盟的“合作”看似成真,双方甚至进行了一次小规模的物资交易,气氛缓和。
然而,就在“隐星”逐渐步入正轨,所有人都稍稍松了口气的某个傍晚。
一名负责在流火城采购药材的原毒蛇帮成员(现已融入隐星),急匆匆地赶回坡地,带来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主人,苏姑娘!我在城里听到风声,说……说血煞宗吃了大亏,不肯罢休!血厉回去后,似乎惊动了闭关的血煞宗长老!而且……而且还有人看到,黑煞帮的帮主黑煞老怪,前几天秘密去了趟……城主府!”
城主府?
一直超然物外、从不介入势力争斗的流火城城主府?
苏雨柔闻言,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她看向林渊,眼中充满了担忧。
林渊负手立于院中,望着流火城中心方向那一片朦胧的殿宇轮廓,目光深邃。
城主府……那道阴冷的丹火气息……终于要浮出水面了吗?
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这看似到手的“合作”与平静,又能维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