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痛,黑暗。
意识如同沉溺在万丈海底,挣扎着向上浮起,却一次次被无形的重压拖回。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混沌,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将林渊从昏迷中强行拽回现实。
他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模糊的昏暗。短暂的失神后,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风雷谷的追杀、绝境中的死战、司徒弘的恐怖一指、以及最后引动天地风雷的孤注一掷……还有,坠落。
他试图挪动身体,却引发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忍不住闷哼出声。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过,多处断裂,灵力运转滞涩至极,几乎感受不到存在。唯有胸口处传来一丝微弱却持续的温热,如同寒冬中的炭火,维系着他摇摇欲坠的生机。
是那枚风雷妖纹。
林渊艰难地转动眼球,打量四周。这里似乎是一处极深的地底裂缝底部,空间狭窄,仅能容身。头顶极高处有一线微光透下,隐约还能听到极其遥远的风雷闷响。空气潮湿冰冷,弥漫着泥土与岩石的腥气。身下是粗糙的砾石,硌得皮肉生疼。
他还活着。但代价惨重。
他第一时间将神识沉入怀中玉佩。
“月璃?”他尝试呼唤,声音沙哑干涩。
没有回应。玉佩依旧温润,内里那股熟悉的灵性意识却沉寂了,如同熄灭的烛火,只剩一缕微不可察的余温。月璃为助他最后一搏,魂力消耗过度,已然陷入深度沉眠。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林渊心头。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月璃的感激与担忧,更有对自身实力不足的强烈不甘。若非月璃拼死相护,若非最后误打误撞引动天地之威,他早已是司徒弘掌下亡魂。
“必须尽快恢复!”强烈的求生欲驱动着林渊。他强忍着剧痛,尝试运转《星辰锻体诀》。功法刚一催动,经脉便传来刀割般的痛感,他却咬紧牙关,硬生生挺住。一丝丝微弱到近乎忽略的星辰之力,艰难地从枯竭的丹田中抽离,如同涓涓细流,缓慢地滋养、修复着破损的经脉与脏腑。
同时,胸前的风雷妖纹似感应到他体内星辰之力的流动,温热的滋养感稍强了几分,一缕精纯平和的风雷本源之力融入星辰之力中,让修复效果快了些许。这发现让林渊精神一振。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地底无日月,不知时光流逝。林渊如同一个破碎的陶罐,以最大的耐心和意志力,一点一点将自己粘合。他储物袋中仅存的疗伤丹药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中耗尽,此刻全凭功法与妖纹的奇异效果硬撑。
数日,或许更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悄然流逝。林渊的伤势终于稳定,不再恶化,断裂的经脉初步接续,虽依旧脆弱,却已能勉强运转一个周天的功法,吸纳地底微薄的灵气与星辰之力。行动仍困难重重,但至少有了一丝自保的可能。
就在他全力疗伤、对外界几无防备之际,一个平静却带着无形压迫感的声音,如同鬼魅般突兀地在寂静的地底裂缝中响起:
“林师弟,真是让为兄好找。”
林渊浑身汗毛瞬间倒竖!这个声音他绝不可能认错——司徒弘!
他猛地抬头,只见裂缝入口处,不知何时立着一道身影,挡住了那线微光,投下巨大的阴影。正是司徒弘!他依旧身着玄天宗核心弟子袍,面容冷峻,眼神深邃如古井,喜怒难辨。他周身气息内敛,但筑基修士的天然威压,仍让重伤未愈的林渊呼吸一窒。
他竟然找到了这里!而且看情形,已然来了许久,却并未趁机出手!
林渊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凝为极致的冷静。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与惊骇,缓缓坐直身体,虽每动一下都牵扯剧痛,脸上却竭力维持平静,甚至挤出一丝虚弱却满含戒备的笑容:
“司徒师兄……神通广大,竟能寻到这等隐秘之地。不知师兄大驾光临,有何指教?若要取我性命,此刻动手,想必不费吹灰之力。”
司徒弘没有立刻作答,他目光如炬,仔细打量着林渊,从他苍白如纸的脸色、破碎衣衫下隐约可见的伤痕,到他强作镇定的眼神,一一扫过。片刻后,他才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半分杀意,反倒带着几分欣赏:
“指教谈不上。”司徒弘缓步上前,在距林渊一丈处停下——这个距离进可攻退可守,尽显他的掌控力,“风雷谷中,林师弟以炼气之身硬抗为兄一指,更引动地脉风雷,险些让为兄吃了大亏。这般胆识、心智与潜力,实在令人惊叹。”
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林渊胸前那枚虽黯淡却依旧不凡的风雷妖纹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尤其是师弟身上这股……独特的力量气息,绝非青岚宗所能传授。为兄实在好奇,林师弟究竟得了何等机缘?”
图穷匕见!他果然是为探究秘密而来!
林渊心念电转,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苦涩与无奈:“师兄谬赞了。不过是绝境中的垂死挣扎,侥幸未死罢了。至于机缘……晚辈确实在谷中偶得一古修士遗物,借其之力勉强保命,如今也已元气大伤,不堪大用。”他半真半假地回应,将大部分异常推给“古修士遗物”,并刻意强调自己已是强弩之末。
司徒弘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笑容却毫无暖意:“林师弟过谦了。机缘巧合,亦是实力的一部分。以师弟之才,留在青岚宗做个记名弟子,终日忙于琐碎杂务,实在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且充满诱惑:“我玄天宗求才若渴,尤重师弟这般潜力卓绝之辈。若师弟愿意弃暗投明,转投我玄天宗门下,为兄可向宗主力荐,许你内门弟子之位,资源倾斜,功法任选,更有宗门长老亲自指点。以师弟之能,假以时日,筑基可期,甚至金丹大道,亦非妄想。远比你在青岚宗蹉跎岁月,强上百倍不止。”
招揽!司徒弘竟不是来杀他,而是要招揽他!
这番话,若落在寻常散修或小宗门弟子耳中,无疑是难以抗拒的诱惑。玄天宗乃雄踞一方的霸主,内门弟子身份、长老亲自指点……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前程!
但林渊心中却是一片冰寒。他太清楚司徒弘的为人,这看似优厚的招揽背后,是赤裸裸的控制欲与探究欲。司徒弘看重的从不是他林渊这个人,而是他身上的《星辰锻体诀》、风雷妖纹及可能存在的其他秘密。一旦加入玄天宗,他必将失去所有自由,沦为司徒弘乃至玄天宗砧板上的鱼肉,秘密被榨取干净后,生死便由他人掌控。
更何况,他与月璃有盟约在先,更身负藏经阁底层的重大隐秘,怎可投身于可能与此为敌的势力?
然而直接拒绝,以他此刻的状态,无异于自寻死路。司徒弘此刻看似平和,杀心却从未消散,招揽不过是另一种试探与逼迫。
林渊脸上露出挣扎、犹豫乃至一丝心动,沉吟许久,才缓缓开口:“司徒师兄厚爱,晚辈……受宠若惊。玄天宗乃我辈修士向往的圣地,内门弟子之位,更是梦寐以求。”
他话锋微转,语气带着真诚的困惑:“只是……晚辈有一事不明,还望师兄解惑。晚辈资质鲁钝,修为低微,虽懂几分粗浅阵术,于玄天宗而言不过萤火比皓月。师兄为何对晚辈如此青眼有加?甚至不惜……在风雷谷中大动干戈?”他巧妙地将之前的围杀轻描淡写为“大动干戈”,既点破事实,又给了对方台阶。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林渊需摸清司徒弘的底线,以及对方对自己“秘密”的了解程度。
司徒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却转瞬掩饰。他哈哈一笑,语气依旧平和:“林师弟何必妄自菲薄?风雷谷中,师弟展现的战力、阵道悟性,尤其是临危不乱的意志,皆远超同辈。我玄天宗看重潜力,而非一时修为。至于谷中之事,不过是门下弟子不懂事,些许误会,为兄已重重责罚。若师弟入宗,此事便一笔勾销,今后同为同门,自当相互扶持。”
他避重就轻,将责任推给手下,再以“潜力”“同门”淡化冲突,加重招揽筹码。
“原来如此……”林渊露出恍然之色,随即挣扎更甚,“师兄诚意,晚辈感佩。只是……此事关乎道途抉择,太过重大。晚辈如今重伤在身,心神不宁,能否容我稍作恢复,仔细思量几日,再给师兄答复?”
他在拖时间。只要伤势好转,能动用遁术,便有一线生机。
司徒弘何等精明,怎会看不出他的缓兵之计?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目光锐利如刀,直视林渊双眼,一股无形的灵压悄然弥漫——虽未直接攻击,却让林渊如坠冰窖,伤势隐隐有复发之势。
“林师弟,”司徒弘的声音冷了几分,“为兄耐心有限。机缘稍纵即逝,优柔寡断,非智者所为。我给你一炷香时间考虑。是接受为兄的善意,从此平步青云,还是……选另一条路?”
温和招揽之下,冰冷的威胁终是显露。空气瞬间凝固。
地底裂缝中,死寂无声。唯有林渊略显粗重的呼吸,以及那无声却致命的压力。
一炷香时间,决定生死前途。
林渊垂着头,看似在艰难抉择,实则大脑飞速运转。硬拼,十死无生;假意答应,后患无穷,且司徒弘必定会设下控制手段;拖延,显然也已无效。
难道,真的走投无路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懒洋洋、带着几分醉意的声音如同天外传来,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僵局:
“啧啧啧,司徒家的小子,几年不见,还是这般喜欢强人所难?人家小娃娃不愿意,何必苦苦相逼?”
声音响起的同时,笼罩在林渊身上的筑基灵压,如春风化冰般悄然消散。
司徒弘脸色骤变,猛地抬头望向裂缝入口上方,眼中满是震惊与几分忌惮!
林渊心中亦是巨震,这个声音……是墨离!
只见裂缝入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个抱着酒葫芦、邋里邋遢的身影。墨离依旧醉醺醺的,双眼却清澈得惊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下方的司徒弘。
“墨离前辈!”司徒弘深吸一口气,强压心中波澜,拱手行礼,语气却带着压抑的怒意,“此乃我玄天宗与林师弟的私事,前辈乃世外高人,何必插手小辈之争?”
墨离灌了口酒,嗤笑道:“少拿玄天宗压我。老子看不惯,就偏要管。这小子我看着顺眼,你,我看着不顺眼,就这么简单。怎么,想跟我过两招?”
他语气随意,却透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司徒弘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深知墨离深不可测,即便自己已是筑基,也绝无胜算。更何况墨离行事乖张、背景神秘,连他父亲司徒宗主都对其颇为忌惮。
僵持数息,司徒弘眼中闪过强烈的不甘,最终冷哼一声,深深看了林渊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此事没完”。随即他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地缝入口。
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强敌退去,林渊紧绷的神经一松,险些再度昏厥。他强撑着对上方的墨离拱手:“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墨离跳下地缝,走到林渊面前,打量他几眼,啧啧道:“伤得真重。小子,你惹麻烦的本事,倒比摆弄那些破阵法强多了。”
林渊苦笑,无言以对。
墨离扔过来一个玉瓶:“里面是‘百草回元丹’,对你的伤势有好处。赶紧服下,恢复点力气,这鬼地方不能久留。”
林渊接过玉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位看似不羁的前辈,又一次在他危难之际出手相助。
服下丹药,精纯的药力化开,林渊感觉好了不少。他看向墨离,道出心中疑惑:“前辈,为何屡次相助晚辈?”
墨离瞥了他一眼,哼道:“看你顺眼,不行?再说,你小子身上牵扯的东西,比你想象的有趣多了。要是就这么被司徒家的小子弄死,多无趣?”
他话中有话,却显然不愿多解释。抬头看了看裂缝顶端,语气稍显严肃:
“小子,你这次彻底得罪司徒弘了。天机城,你是待不下去了。即便有我偶尔照拂,也防不胜防。想活命,想继续你的道,就得跳出这潭死水。”
林渊心中一动:“前辈的意思是?”
墨离取出一物,抛给林渊。那是一枚黑色令牌,刻着复杂的火焰纹路。
“中域,‘百宗试炼’,三个月后开启。拿着这个,去碰碰运气。那里,才是你们这些小家伙该去的舞台。”
百宗试炼!跳出天机城的跳板!
林渊握紧令牌,望着眼前深不可测的墨离,又摸了摸怀中沉寂的玉佩与温热的妖纹,眼中重新燃起火焰。
前路虽险,希望已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