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宗的云舟,名为“穿云梭”,其形如一枚梭子,通体由泛着青光的“铁木”打造,两侧镌刻着繁复的御风符文。当它全力催动时,符文流转,青光闪耀,能日行数千里,是青岚宗连通外界的重要交通工具。
林渊站在船舷旁,强劲的气流将他的灰色弟子服吹得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经过星力反复淬炼后愈发匀称而坚韧的躯体线条。他低头俯瞰,脚下是翻涌不息的云海,如同无垠的白色雪原。云海之下,青岚宗连绵的山脉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飞速向后掠去的、模糊的苍翠大地。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离开宗门的庇护,踏入未知的广阔天地。心中没有多少离愁别绪,反而充斥着一种混杂着警惕与隐隐兴奋的情绪。吴长老的警告言犹在耳——韩家的报复,以及那可能存在的、对藏经阁秘密感兴趣的窥探者,都如同无形的阴影,潜伏在前路的某个角落。他知道,从踏上这艘云舟开始,真正的考验便已降临。
云舟并非直接飞往天机城,中途会在几处青岚宗辖下的资源点和凡人城池稍作停留,交接物资或搭载人员。此刻,云舟正飞行在一片名为“万瘴山脉”边缘地带的上空。据同舟的执事闲聊提及,这片山脉绵延万里,深处瘴气弥漫,凶兽盘踞,即便只是边缘,也时有强大妖兽出没,寻常修士不敢轻易深入。
林渊收回望向远方的目光,盘膝坐在分配给自己的狭窄舱室内。他并未修炼《星辰锻体诀》——在人员混杂的云舟上,引动星力太过显眼。他只是闭目凝神,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从藏经阁记下的那几个基础禁制结构,尤其是与“幻月禁”有细微相似之处的部分。同时,他的一部分心神始终保持着高度警觉,感应着周围的气息流动。这是他在陨星涧生死搏杀中养成的习惯,此刻更是丝毫不敢放松。
突然,云舟轻微地震动了一下,速度似乎放缓了些。船舱外传来几声低呼和一些杂乱的脚步声。
林渊倏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他敏锐地察觉到,周遭天地间的灵气变得有些紊乱,一股若有若无的凶戾气息,正从侧前方的云层下方弥漫上来。
“有情况!”他心中警铃大作,立刻起身,再次来到船舷边。
只见前方原本平静的云海,不知何时开始剧烈翻腾,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其中搅动。云层之下,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啼鸣,这啼鸣穿透云层,直抵人心,让云舟上一些修为较低的杂役弟子脸色瞬间发白,神魂为之震荡。
“是妖兽!准备迎敌!”一名负责护卫云舟的青岚宗内门弟子厉声喝道,声音中带着凝重。同时,云舟表面的青光符文骤然亮起,一层半透明的光罩迅速生成,将整个舟身笼罩其中——这是云舟自带的防护法阵。
几乎在防护光罩成型的刹那,侧前方的浓密云层被一股巨力猛然撕开!一道巨大的黑影,裹挟着腥风与冰寒的气息,闪电般扑向云舟!
那是一只体长超过五丈的巨禽!其形似雕,却通体覆盖着暗蓝色的羽毛,羽毛边缘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光。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双锐利无比的爪子,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幽蓝色,仿佛蕴含着极寒之力。它的双目赤红,充满了野性与杀戮的欲望。
“是‘幽爪寒雕’!看这体型和妖气,怕是已接近二阶巅峰!”有见识广博的执事惊呼出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妖兽等级,一阶对应炼气,二阶对应筑基。二阶巅峰的妖兽,其实力足以媲美筑基中期甚至后期的修士!而这艘云舟上的护卫力量,最强也不过是筑基初期的内门弟子,配合云舟法阵,能否抵挡得住,还是未知之数。
幽爪寒雕显然将这座飞行在它领空上的“铁疙瘩”视为了入侵者或猎物。它发出一声更加尖锐的啼鸣,双翅一振,无数根泛着寒气的蓝色冰羽如同利箭般,铺天盖地地射向云舟的防护光罩!
“咄咄咄咄!”
冰羽密集地撞击在光罩上,发出雨打芭蕉般的爆响。光罩剧烈荡漾,泛起一圈圈涟漪,虽然勉强抵挡住了这一波攻击,但光芒明显黯淡了几分。舟身也随之剧烈摇晃起来,不少弟子站立不稳,跌倒在地,舱内一片惊呼混乱。
“稳住!所有弟子向舟心靠拢!护卫队,随我加持阵法,攻击妖兽!”那名筑基初期的内门弟子临危不乱,大声指挥着。他与其他几名护卫弟子迅速占据云舟的关键节点,将自身灵力注入脚下阵法。云舟光芒再盛,数道由青光凝聚而成的巨大风刃,呼啸着斩向空中的幽爪寒雕。
然而,幽爪寒雕极其灵活,双翅扇动间,身形在空中留下道道残影,轻松避开了大部分风刃。仅有一道风刃擦中了它的翅翼,斩落几根蓝色羽毛,却并未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反而更加激怒了这头凶禽。
它厉啸一声,不再远程攻击,而是化作一道蓝色闪电,径直朝着云舟俯冲而下!那双幽蓝色的利爪,带着撕裂一切的恐怖气息,狠狠抓向防护光罩!
“不好!它要强行破阵!”筑基弟子脸色大变。
“轰——!”
一声巨响,整个云舟如同被巨锤砸中,猛地向一侧倾斜。防护光罩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表面出现了数道清晰的裂纹!恐怖的冲击力透过光罩传递进来,让不少弟子气血翻腾,耳鼻渗血。
幽爪寒雕一击得手,盘旋半圈,再次蓄势,准备发动更致命的攻击。它那赤红的眼中,残忍之色更浓。
混乱中,林渊却异常冷静。他双脚如同生根般钉在摇晃的甲板上,身体随着云舟的倾斜而自然调整重心,稳若磐石。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空中那巨大的妖禽,大脑飞速运转。
“云舟的防护阵撑不住下一次直接冲击了。一旦阵法被破,在这高空之上,炼气期弟子几乎毫无生还可能。这畜生速度太快,云舟的攻击难以命中要害……”
他的视线扫过幽爪寒雕那幽蓝色的利爪和翅翼,最终落在其相对脆弱的腹部和脖颈连接处。一个冒险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必须有人吸引它的注意力,为云舟的攻击创造机会……或者,直接攻击它的要害!”
正常情况下,一个炼气期弟子产生这种想法无疑是痴人说梦。但林渊不同!《星辰锻体诀》的修炼,虽然未能让他灵力突破,却赋予了他远超同阶、甚至堪比一些体修的身体素质——强大的力量、惊人的速度、恐怖的防御力以及对身体精准的掌控力!
就在幽爪寒雕再次俯冲,利爪即将再次撕裂光罩的千钧一发之际,林渊动了!
他没有动用丝毫灵力,纯粹依靠肉身的力量!双脚猛地一蹬甲板,坚硬的铁木竟被踏出细微的裂纹!他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竟主动迎着妖兽扑来的方向,从光罩裂纹最大之处,险之又险地穿了出去!
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
“那小子疯了吗?!”
“是那个记名弟子林渊!他要干什么?!”
就连那名筑基初期的内门弟子也愣住了,完全无法理解林渊这种“自杀”般的行为。
身处高空,强烈的失重感和凛冽的罡风瞬间将林渊包裹。但他心志如铁,眼神锐利如鹰,体内气血奔涌,星力淬炼过的筋骨发出微不可察的嗡鸣,帮他稳定住身形。他计算着幽爪寒雕俯冲的速度和轨迹,身体在空中完成了一个极其刁钻诡异的扭转,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精准地避开了那足以开金裂石的幽蓝利爪!
与此同时,他右手闪电般探出,并非使用任何法术,而是并指如刀,将全身力量凝聚于指尖,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戳向了幽爪寒雕脖颈与身体连接的薄弱之处!那里羽毛相对稀疏,防御较弱。
“噗嗤!”
一声闷响,伴随着幽爪寒雕吃痛的厉啸!林渊的手指竟然硬生生刺破了妖兽坚韧的皮毛,留下了一个不深不浅的血洞!暗红色的妖血溅射而出!
这点伤势对皮糙肉厚的二阶妖兽来说并不致命,但带来的剧痛和羞辱感却彻底点燃了它的怒火!它原本锁定云舟的赤红双目,瞬间转移到了这个胆敢伤到它的渺小蝼蚁身上!
“唳——!”
幽爪寒雕放弃了攻击云舟,双翅狂扇,卷起道道冰冷的旋风,利爪和闪烁着寒光的喙,疯狂地向林渊发起了攻击。
这正是林渊想要的结果!他将妖兽的仇恨牢牢吸引在自己身上。
在高空之中,他无法借力,情况凶险到了极点。全凭《星辰锻体诀》带来的超强反应、柔韧性和抗击打能力,在空中做出各种不可思议的闪避动作。时而如游鱼般滑过利爪,时而如灵猿般踏在妖禽的翅翼上借力变向。偶尔无法完全避开,被翅风或冰羽扫中,那强韧的躯体也硬生生抗了下来,只是衣衫被割裂,皮肤上留下道道白痕或浅浅血口,并未伤及筋骨。
他就像一道灰色的幽灵,在庞大的妖禽攻击下翩跹起舞,每一次都险象环生,却又每一次都奇迹般地化险为夷。这一幕,看得云舟上的众人目瞪口呆,几乎忘记了呼吸。
“他……他真的是炼气期?这身法……这体魄……”
“这是什么怪物?!”
那名筑基初期的内门弟子最先反应过来,眼中爆发出精光:“好机会!所有人,全力催动阵法,攻击妖兽腹部!”
失去了林渊这个“诱饵”创造的绝佳时机!云舟光芒大放,所有护卫弟子将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数道比之前粗大一倍有余的青色风刃,以及一张由光芒编织的大网,趁幽爪寒雕全力追杀林渊、空门大开之际,精准地轰击在它相对柔软的腹部!
“轰!嗤啦——!”
这一次,攻击结结实实地命中!幽爪寒雕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腹部被风刃撕裂开一道巨大的伤口,内脏碎片和妖血如雨点般洒落。光网更是将它暂时束缚住。
重伤之下,幽爪寒雕凶性大发,拼命挣扎,但气息已迅速萎靡。它怨毒地瞪了刚刚落回摇摇欲坠的云舟光罩上的林渊一眼,似乎要将这个可恶人类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然后发出一声不甘的悲鸣,拖着重伤之躯,歪歪斜斜地重新扎入下方的云海,消失不见。
妖兽退去,危机解除。云舟上一片死寂,随后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许多弟子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那个独自站在船舷边、衣衫有些破损、却身姿依旧挺拔的灰衣少年身上。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感激、以及深深的敬畏。
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彻底颠覆了他们对“炼气期记名弟子”的认知。那悍然扑向妖兽的身影,那鬼魅般的身法,那硬抗妖兽攻击的体魄,都深深烙印在了每个人心中。
筑基初期的内门弟子走到林渊面前,神色复杂,带着一丝郑重地抱拳道:“这位师弟,方才多亏你挺身而出,冒险引开妖兽,否则我等今日危矣!不知师弟尊姓大名?回到宗门,我必向执事堂为你请功!”
林渊平息了一下体内有些沸腾的气血,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微微还礼:“师兄言重了,弟子林渊,同为青岚宗之人,自当尽力。请功不必,分内之事而已。”
他语气平淡,丝毫没有居功自傲之色。这番表现,更让那内门弟子和周围众人高看一眼。
云舟受损不轻,防护阵法需要时间修复,不得不暂时降落在下方山脉边缘一处相对平坦的山脊上进行检修。弟子们得以短暂休息,处理伤势。
林渊独自走到山脊边缘,眺望着下方郁郁葱葱、弥漫着淡淡瘴气的山林。与幽爪寒雕的短暂交锋,虽然凶险,却让他对自身目前的实力有了更清晰的认知。《星辰锻体诀》带来的肉身优势,在实战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让他对未来的道路更加坚定。
忽然,他的目光被不远处山崖下的一些异常痕迹吸引。他谨慎地靠近,发现那里散落着一些巨大的、非天然的碎石,石块断裂处颇为平整,像是被某种利器切割。而在几块巨石的掩映下,隐约可见一个被藤蔓遮掩了近半的洞口。洞口边缘,残留着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灵力波动,以及一些模糊的刻痕。
这些刻痕的风格……与他之前在藏经阁底层石壁上看到的那些古老纹路,隐隐有几分神似!绝非当代修真界常见的符文式样。
“这万瘴山脉边缘,怎么会有这种痕迹?”林渊心中凛然,“是上古遗迹?还是某个隐秘势力的据点?那幽爪寒盘踞于此,是巧合,还是……在守护着什么?”
他想起吴长老提到的、可能存在的对藏经阁秘密感兴趣的窥探者。难道……线索会以这种方式,在这荒山野岭之外,再次浮现?
林渊站在洞口,感受着那若有若无的古老气息,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天机城还未到达,新的谜团却已不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