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北境,顾九歌与七七一路南行。越靠近东海,空气中那股咸湿的水汽便越发浓郁,但除此之外,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令人心烦意乱的怨怼与憎恨之意,如同无形的薄雾,笼罩着海岸线。
寻常修士或许只觉得此地灵气躁动,心绪不宁,但在顾九歌的感知中,前方的海域,存在一个巨大的、由混乱情愫与扭曲因果构成的“漩涡”。这漩涡无形无质,却真实地影响着现实,导致附近海域风暴频发,渔村凋零,甚至连过往修士都容易因心魔滋生而争斗不休。
“就是这里了,”七七站在顾九歌肩头,望着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蔚蓝海域,猫瞳中闪过一丝厌恶,“好浓的怨憎之气,比北境的冰封更让人不舒服。像是无数种不甘、嫉妒、背叛的情绪熬成了一锅毒汤。”
顾九歌立于一处临海的悬崖之上,海风吹拂着她的衣袂与发丝。她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将神念沉入那“怨憎漩涡”的核心,追溯其源头。
一幕幕破碎而强烈的画面在她神念中飞速闪过:
一位容颜绝美的鲛人公主,与一位人族剑修的海誓山盟,最终却因种族隔阂与误会,剑修另娶他人,鲛人公主泣泪成珠,怨恨而终,其执念融入海眼……
一位龙族太子与蚌精的禁忌之恋,遭龙宫镇压,蚌精被剥壳取珠,魂飞魄散,龙太子悲愤交加,其龙珠碎裂时爆发的怨气污染了一片海域……
近百年间,无数在此地因情爱纠葛而反目、背叛、互相折磨的修士与凡人,他们的负面情绪日积月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放大……
而这些散乱的怨憎之力,之所以能汇聚成如此规模的“漩涡”,顾九歌敏锐地察觉到,其根源处,同样缠绕着一丝熟悉的、属于琉璃仙宗的气息——并非墨渊,而是那个替身女主,苏婉婉!
苏婉婉内心深处那份对于自身替身身份的不安、对于青璃(哪怕是幻影)的嫉妒、对于墨渊若即若离态度的怨恨,以及她偶尔流露出的、希望所有阻碍她爱情的人都遭遇不幸的恶念……这些微小却持续不断的负面情绪,竟与此地积攒了千百年的怨憎之力产生了诡异的共鸣,如同火星落入油库,加剧了“怨憎漩涡”的扩张与影响力。
“一人之心,可引动天地之戾。”顾九歌微微摇头。这方小世界的天道规则实在是脆弱得可怜,竟能被个体如此细微的情绪长久影响。
她并未像在北境那样直接以神力净化。这“怨憎漩涡”成因复杂,牵扯因果众多,强行净化虽能暂时平息,但根源不除,迟早还会再生。
“七七,”她轻声道,“我们去漩涡中心看看。”
说罢,她一步踏出,身影已从悬崖消失,下一刻,便出现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之上。她足尖轻点浪花,如履平地,周身自成领域,任凭外界风高浪急,亦不能侵扰分毫。七七紧紧抓着她的衣襟,好奇地打量着下方深不见底、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海水。
顾九歌径直走向漩涡能量最混乱的核心区域。越靠近中心,那股怨憎之意越是浓烈,甚至开始幻化出各种狰狞的鬼影、凄厉的哭嚎,试图冲击她的心神。然而,这些幻象在靠近她身周三尺时,便如同泡沫般无声碎裂,根本无法撼动她分毫。
她潜入海中,无视巨大的水压与混乱的暗流,直达海底一处巨大的海沟。海沟深处,并非黑暗,而是弥漫着一种诡异的、五彩斑斓却让人心生厌恶的光晕,无数扭曲的灵魂碎片在其中沉浮、哀嚎,正是“怨憎漩涡”的真正核心。
顾九歌伸出手指,指尖萦绕着一缕奇异的光芒,这光芒中同时蕴含着“洞察”、“解析”与“抚慰”的法则之力。她轻轻点向那团混乱的光晕。
刹那间,以她的指尖为中心,那五彩斑斓的怨憎光晕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涟漪。涟漪所过之处,那些扭曲的灵魂碎片仿佛被一股温暖的力量包裹,剧烈的挣扎逐渐平息,狰狞的面容慢慢舒展,强烈的怨憎之气开始淡化……
她并非在消灭这些怨念,而是在“超度”。以无上神通,直接抚平这些灵魂碎片中最为痛苦、最为执着的部分,让它们得以解脱,重归天地轮回。
同时,她分出一缕神念,沿着那与苏婉婉相连的、微不可查的因果线,逆向传递过去一道极其隐晦的“清心净念”之意。这道意念不会伤害苏婉婉,却会在她每次产生强烈嫉妒、怨恨等负面情绪时,如同清泉流过心田,让她瞬间清醒,削弱其情绪对此外界环境的负面影响。
做完这一切,顾九歌收回手指。海底那团怨憎光晕虽然依旧存在,但其核心的暴戾与混乱已然大减,颜色也变得清淡柔和了许多。围绕此地的风暴平息了大半,那股令人心烦意乱的气息也显着减弱。
“剩下的,就需要时间来慢慢消解了。”顾九歌对肩头的七七说道。根除这“怨憎漩涡”,非一日之功,但她已经拔除了最大的毒刺,并切断了其与“剧情核心”的恶性循环。
七七点了点头,小爪子拍了拍胸口,似乎也松了口气。它虽然不怕,但待在这种环境里实在不舒服。
当顾九歌再次浮出海面,回到悬崖上时,发现已有几位当地的修士和渔民聚集在远处,正对着明显平静了许多的海面指指点点,脸上带着惊疑与感激。
“海神!一定是海神显灵了!”
“风暴停了!那股让人想打架的邪气也淡了!”
“我刚才好像看到一位白衣仙子和一道白光……”
顾九歌没有现身,只是静静地看着这片开始恢复生机的海域。她能感觉到,此地的气运线正在缓慢理顺,虽然细微,但确确实实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走吧,七七。”她轻声道,“还有几处‘病灶’等着我们。”
然而,就在她准备离开之际,眉头微不可查地一动,目光投向东南方向。
“哦?倒是来得快。”
在她的感知中,一道熟悉的、带着焦急与探究意味的仙尊气息,正朝着东海之滨疾驰而来。
墨渊,终究是循着北境异变和东海平息的一些蛛丝马迹,追查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