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血衣僧之名
黑风岭的寒风,卷着淡淡的血腥气与山林深处那股陈腐的气息,在冬日的荒原上呜咽。玄心如同孤狼般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茫茫群山之中,只留下一地狼藉的伏击现场,以及那具眉心至咽喉一道血线、无声毙命的青铜面具杀手尸体。
当“影堂”后续的追兵循着踪迹赶到冰河拐弯处的战场时,所见景象让他们脊背发寒。实力在他们之中稳居前列、甚至隐隐触摸到更高层次的“柒”号大人,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这里!身上别无他伤,唯有那道诡异而精准的血线,仿佛是被某种极薄、极快、却又蕴含恐怖力量的东西瞬间斩过。
现场除了打斗的痕迹和零星血迹,再无其他线索。对手似乎带走了“柒”大人的佩剑(那柄淬炼多年的“影刃”),也带走了他身上可能泄露信息的物品。更令他们心惊的是,从现场残留的气息和“柒”大人尸体上那正在缓缓消散的、混合了冰火与某种温暖慈悲意境的诡异能量来看,击杀者……很可能就是他们追杀的那个少林弃徒,玄心!
一个重伤疲敝、本应手到擒来的猎物,竟然反杀了他们中最强的猎手?!
这是何等的实力?又是何等狠辣果决的手段?!
消息无法隐瞒,也不敢隐瞒。在确认“柒”号死亡后,负责此次行动的“影堂”更高层迅速得知了详情。震怒之余,是更深的忌惮与杀意。此子,断不可留!不仅是因为他可能掌握的秘密,更因为他展现出的可怕潜力与威胁!
然而,就在“影堂”内部因“柒”号之死而暗流涌动、酝酿着更猛烈报复的同时,另一股关于此战的消息,却如同长了翅膀般,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在黑风岭附近的江湖底层、驿站茶肆、乃至一些消息灵通的门派外围弟子中悄然流传开来。
消息的源头已不可考,但内容却绘声绘色,细节丰富:
“听说了吗?前几日黑风岭那边出大事了!”
“啥事?又有商队被劫了?”
“比那刺激!是七煞门!七煞门‘黑心判官’崔无常,还有他手下两个得力干将,‘索命鬼’钱老四和‘勾魂使’孙老五,全栽了!”
“什么?!崔无常?!那可是七煞门在江南一带排得上号的高手!一双判官笔不知道戳死了多少英雄好汉!谁干的?难道是五岳剑派或者丐帮的长老出手了?”
“嘿,说出来吓你一跳!是个和尚!少林的和尚!”
“少林?少林高僧为民除害,倒也说得过去。是哪位大师?”
“不是普通的少林和尚!据说是个被少林逐出门墙的弃徒,法号玄心!”
“玄心?没听说过啊……一个弃徒,能干掉崔无常他们三个?”
“千真万确!消息是从黑风岭附近的山民和几个侥幸目睹了一部分过程的行脚商人那里传出来的!听说那和尚年纪不大,穿着一身破旧僧袍,但武功邪门得很!掌法刚柔并济,还带着金光,一拳就把钱老四的链子枪震飞了!崔无常的判官笔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最后……最后那和尚不知从哪夺了把剑,唰的一下,崔无常就倒了!眉心到喉咙,一道血线,死得不能再死!钱老四和孙老五也受了重伤,仓皇逃命!”
“我的乖乖……夺剑?少林和尚用剑?还一剑杀了崔无常?这……这听着怎么像魔道手段?”
“谁说不是呢!而且听说,那和尚僧袍上还带着血,眼神冰冷,下手毫不留情,跟传说中的‘血衣僧’一模一样!”
“‘血衣僧’?就是前阵子在金陵城闹得沸沸扬扬,据说勾结魔教妖女、盗取珍贵药材的那个?”
“对!就是他!这下实锤了!不仅能勾结魔教,还敢对七煞门的高手下死手!这‘血衣僧’玄心,看来真是个无法无天、亦正亦邪的狠角色啊!”
“啧啧,少林这回脸可丢大了!逐出个弟子,居然成了这么个凶人……”
“也未必是坏事。七煞门作恶多端,崔无常更是血债累累,死了也是活该!这‘血衣僧’虽说手段狠了点,但也算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哼,我看是狗咬狗!谁知道他杀七煞门的人是为了什么?说不定是为了黑吃黑,抢什么宝贝呢!别忘了金陵那边‘前朝宝藏’的传闻……”
“有道理……”
流言在口耳相传中不断发酵、变形、添油加醋。“少林弃徒玄心”与“血衣僧”的名号彻底绑定在一起。“荒山连斩七煞门三大高手(实际上只杀了一人,重伤两人)”、“掌带金光、剑法诡异”、“僧袍染血、下手无情”等标签,迅速为他塑造出一个神秘、强大、亦正亦邪、令人忌惮的江湖形象。
人们开始好奇他的来历,猜测他的目的,畏惧他的手段,也唾弃他“破戒僧”的身份。正道人士对其褒贬不一,部分人认为他斩杀邪道乃是义举,更多人则因其“弃徒”、“勾结魔教”、“手段酷烈”而将其视为潜在的威胁与佛门败类。邪道中人则将其列为需要警惕甚至铲除的对象。而普通百姓,则在茶余饭后,将“血衣僧”的故事与“前朝宝藏”、“江湖恩怨”等话题混在一起,作为谈资。
这流言传播的速度与广度,显然超出了寻常范畴。背后是否有其他势力推波助澜,已不得而知。或许是“影堂”为了掩饰“柒”号被杀真相、转移视线而故意混淆视听,将“影堂”高手替换成了更容易被江湖人熟知的“七煞门”名头?又或许是其他关注此事、乐于见到水被搅浑的势力所为?
无论如何,“血衣僧玄心”这个名字,已然带着浓浓的血腥气与争议性,真正在江南、乃至更广范围的江湖中流传开来。不再是局限于金陵一隅的模糊传闻,而是有了“实打实”的战绩(无论真假)支撑的、令人无法忽视的江湖新晋“凶人”。
这一切,仍在深山老林中艰难跋涉、努力摆脱可能存在的后续追踪、朝着少林方向坚定前行的玄心,暂时还一无所知。
他刚刚在一处隐蔽的山泉边处理了伤口,换上了包裹里最后一套相对干净的僧衣(虽仍显破旧),又将那柄黑色短剑(“影刃”)用布条仔细缠绕,伪装成一根不起眼的短棍,别在腰间。体内的伤势在持续运功和功德之力滋养下,已好了八成,内力也恢复了七七八八。新得的灼热能量与“斩业”剑意初步融合,让他整体实力比离开金陵时反而隐隐精进了一丝,只是心境依旧复杂沉凝。
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正以怎样的方式在江湖上传播,也不知道“血衣僧”这个称号正被赋予越来越多亦真亦假的传奇色彩与负面评价。
他只是默默计算着路程,警惕着周遭,心中思索着回到少林后可能面对的局面,以及如何将所知关于“宝藏”阴谋与边关隐患的线索,以最有效的方式传递给师门。
沿途,他偶尔会遇到零星的旅人或山民。那些人看到他独行的僧侣打扮,尤其是注意到他僧衣下摆隐约未净的血迹(旧伤渗出)和腰间那根看似普通、却隐隐散发一丝锋锐之气的“短棍”时,眼神中总会流露出好奇、探究,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远远便避开,或匆匆低头走过。
起初玄心并未在意,只以为是荒山野岭,行人警惕陌生人的正常反应。但次数多了,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那些眼神,不仅仅是警惕,更像是一种……认出了什么,却又不敢确认的复杂情绪。
直到这天傍晚,他路过一处位于山坳的小小村落,想向村民讨碗水喝,顺便打听一下前往嵩山的最佳路径。
村口几个正在劈柴、闲聊的汉子见到他走近,交谈声戛然而止。目光落在他身上,尤其是扫过他腰间那根“短棍”和僧袍上淡淡的污渍时,脸色都变了变,互相使着眼色。
一个年长的樵夫犹豫了一下,还是端了碗水过来,递给他时,手都有些微微发抖,低声道:“大师……从南边来?”
玄心接过水碗,道了声谢,点头道:“正是。贫僧欲往嵩山少林,不知老丈可知附近可有近路?”
那樵夫目光闪烁,含糊道:“近路……有倒是有,但不太好走,林密兽多……大师孤身一人,又……又带着兵刃,还是走官道稳妥些。”他特意加重了“兵刃”二字。
玄心心中一动,看了看腰间的“短棍”,又看了看樵夫和其他村民紧张不安的神色,忽然明白了什么。
自己这副模样——独行僧侣,风尘仆仆,僧袍染旧(血迹),还带着“兵器”,与传闻中那“僧袍染血、下手无情”的“血衣僧”形象,恐怕已有几分重合。这些村民虽然未必确切知道“血衣僧”是谁,但关于“荒山杀七煞门高手”的流言,恐怕已经传到这偏远的山村,让他们对任何符合描述的陌生僧人都产生了本能的恐惧。
他心中五味杂陈。没想到,“血衣僧”之名,竟已传播得如此之快,影响如此之广。
“多谢老丈提醒。”玄心没有辩解,只是平静地喝完水,将碗递还,又取出几枚铜钱作为谢礼。
那樵夫连连摆手,不敢接:“不敢不敢,一碗水而已……大师……您慢走。”
玄心不再多言,对村民们合十一礼,转身离开了村落,走上了村民所指的“官道”方向。
走出很远,他还能感觉到身后那些聚焦在他背影上的、充满复杂情绪的目光。
他轻轻摸了摸腰间的“影刃”,又低头看了看僧袍上那早已干涸、却依旧刺眼的淡淡血痕。
血衣僧……
这个名号,看来是彻底甩不掉了。
它代表着杀戮,代表着争议,代表着打破常规的“破戒”之路,也代表着他已然深深卷入、无法脱身的巨大漩涡。
前路,注定不会因为他回到少林而变得平坦。
或许,从破戒觉醒系统的那一刻起,从他决定盗药救人的那一刻起,从他挥出“斩业”一剑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充满血色与争议的孤寂之路。
但,那又如何?
他抬起头,望向北方天际那轮逐渐清晰的寒星。
僧袍染血,心灯不灭。
纵使千夫所指,万劫加身,吾亦往矣。
他紧了紧行囊,迈开更加坚定的步伐,身影逐渐融入苍茫的暮色之中。
身后,是开始流传的“血衣僧”之名与无尽纷扰。
前方,是少林山门与更加莫测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