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绝地反杀
黑风岭的山林幽暗如墨，古木参天，藤蔓纠葛，将本就微弱的冬日天光遮蔽得严严实实。枯叶与积雪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步都牵动着肋下和右臂传来的剧痛。
玄心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密林中亡命穿梭。右臂经脉中那股阴寒歹毒的剑气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内息，每一次运气都会带来针刺般的痛楚，让他的身法和内力运转都大打折扣。肋下被峨眉刺划开的伤口虽不深，但在剧烈运动下，鲜血已浸透了僧袍，带来阵阵虚弱感。
身后，如同附骨之疽般的杀气始终未曾远离。那青铜面具杀手显然擅长追踪之术，气息冰冷而执着，带着数名手下，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豺狼，死死咬在后面。箭矢与暗器不时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射来，逼迫玄心不断改变方向，消耗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
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伤势在加重，内力在消耗，而对方人多势众，且熟悉地形（可能早已在此勘查多时）。一旦被再次合围，以他现在的状态，绝无幸理。
必须找个地方暂避，处理伤势，恢复内力！同时，也要想办法摆脱，或者……解决掉追兵！
他强忍伤痛，将仅存的内力大部分灌注于双腿，施展出《醉罗汉拳》中用于长途奔袭、最节省体力的“醉踏云烟”步法，不再追求速度的极致，而是保持一种稳定而持久的节奏，专挑林木最茂密、地形最复杂、易于隐藏和设置障碍的路径前行。
如此又奔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传来隆隆水声。转过一道山梁，只见一条冰河横亘于前，河面大部分已封冻，但中央仍有湍急的暗流涌动，撞击冰层，发出巨响。冰河对岸，是一片更加陡峭险峻、怪石林立的乱石坡。
绝路？还是……机会？
玄心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回头瞥了一眼身后隐约晃动的黑影，一咬牙，纵身朝着冰河跃去！他没有选择从看似坚固的冰面走过，而是直接朝着中央那暗流涌动的冰层薄弱处落下！
“他要过河！放箭！”
后方追兵见状，纷纷射出弩箭。但玄心身在半空，脚下却凌空连踏，身形诡异地折转了两次，避开了大部分箭矢，同时右掌向下虚按，一股柔和掌力击在冰面上，加速下落！
“咔嚓！”
冰层碎裂！玄心整个人落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寒意瞬间包裹全身，伤口更是如同被无数冰针攒刺！但他早有准备，闭住呼吸，体内冰火内力中的冰寒部分急速运转，竟让他对寒冷的抵抗力大增，同时灼热部分护住心脉要害。他如同游鱼般，顺着暗流的方向，迅速向下游潜去！
“他跳河了！”
“追！沿河岸追！他受伤了，跑不远！”
岸上传来气急败坏的呼喝。追兵显然没料到玄心如此果决，竟敢在重伤之下跳入冰河。他们分作两拨，沿两岸向下游急速追去，同时不断向河中可疑处放箭。
玄心潜在水底，依靠冰河暗流的推动和自身残余的内力，迅速向下游潜行了近百丈，直到胸口憋闷欲炸，才在一个河水拐弯处、冰层下有巨大岩石形成的空隙处，悄悄冒出头来，换了口气。
冰冷河水让他伤口的流血暂时止住，但寒意也加速了体力的消耗和伤势的恶化。他不敢久留，趁着追兵还未搜索到此处，挣扎着爬上岸边，躲入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瑟瑟发抖地运功驱寒。
然而，就在他刚刚将内力运行一个周天，稍稍驱散一些寒意，压制住右臂阴毒剑气时——
“找到你了。”
一个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他身后不到三丈处响起！
玄心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身！
只见那青铜面具杀手，竟然不知何时，如同幽灵般出现在他身后！他身上的黑衣湿了大半，显然也下了水，但气息平稳，眼神冰冷依旧，手中那柄黑色短剑斜指地面，剑尖有水滴缓缓滴落。
他是怎么找到的？！怎么会这么快？！
玄心心中骇然。此人追踪之术和耐力，简直恐怖！
“你的挣扎，到此为止。”青铜面具杀手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玄心心跳的节拍上，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交出你从庆余堂和鬼见愁拿走的东西，还有你知道的所有秘密。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玄心背靠冰冷岩石，退无可退。右臂刺痛难当，内力剩余不足三成，肋下伤口因寒冷和刚才的剧烈运动再次崩裂，鲜血渗出。而对方气息沉凝，显然状态完好。
绝境！真正的绝境！
一股强烈的、不甘就此陨落的求生欲望，混合着对幕后黑手的愤怒，对无辜受害者的悲悯，以及对自身无力改变的痛恨，如同火山岩浆般在他胸中猛烈喷发！
我还没查清真相！还没阻止阴谋！还没救下更多人！我不能死在这里！
杀！杀出去！杀了眼前这个阻拦我、为虎作伥的刽子手！
这并非单纯的暴戾杀意，而是一种混杂了求生本能、守护信念与金刚怒火的决绝意志！是佛亦有火，是慈悲背后的雷霆之怒！
就在这生死一线、意志燃烧到极致的刹那——
【嗡——！！！轰——！！！】
玄心脑海中，仿佛有天雷炸响，宇宙开辟！那尊业火缠绕的“斗战破戒佛”虚影前所未有的清晰，几乎要凝成实质！佛眼怒睁，手中似乎握着一柄虚幻的、燃烧着业火与慈悲光焰的长剑！
紧接着，一股浩瀚、凌厉、却又蕴含着无尽悲悯与决绝断灭之意的庞大信息流，如同决堤江河般冲入他的意识深处！
【杀心起处，慈悲亦剑。斩业非斩人，护生需雷霆。解锁《大慈悲灭度剑法》第一式——“斩业”！】
《大慈悲灭度剑法》！系统曾提示，破“杀戒”可得此传承！而此刻，在这强烈的求生（杀）欲与守护信念催动下，第一式“斩业”的感悟，竟提前解锁！
这并非具体的剑招图谱，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剑意”与“心法”传承！斩断业障，灭度苦厄，非为杀戮，而为超度，为护持！剑出，当心怀大慈悲，亦当具大决断、大勇力！斩的是为恶之业，阻道之障，而非生命本身！
玄光石火间，这玄奥的剑意与他自身的冰火内力、功德之力、《金刚微言》的震劲、乃至《大慈悲掌》的慈悲意念，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与融合！
他仿佛“看”到，自己手持一剑，剑光过处，并非血腥屠戮，而是业火焚尽，苦厄消弭，邪祟净化，留下一片清净与生机！
而此刻，那青铜面具杀手，便是阻他前路、助纣为虐的“业障”！当斩！
这一切感悟说来漫长，实则只在意识中电闪而过。现实中，那青铜面具杀手见玄心眼神陡然变得空茫深邃，气息也在瞬间变得极其古怪——冰冷与炽热交织，慈悲与凌厉并存——不由得心中一凛，杀机更盛，不再废话，黑色短剑化作一道无声无息的死亡阴影，直刺玄心心脏！速度比之前更快，角度更刁，显然是要一击毙命！
面对这必杀一剑，玄心却仿佛陷入了某种顿悟状态，不闪不避，甚至闭上了眼睛！
杀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剑势不减反增！
就在剑尖即将触及僧袍的瞬间——
玄心猛地睁眼！眼中再无迷茫痛苦，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平静与……凛冽的慈悲！
他受伤的右臂依然难以发力，但左臂却闪电般探出！不是去格挡那锋利无匹的黑色短剑，而是五指如钩，以一种玄奥难言的轨迹，凌空抓向杀手握剑的手腕！
这一抓，看似毫无力道，却蕴含着《大慈悲灭度剑法》“斩业”剑意中对“因果”、“轨迹”的玄妙把握，更融入了《醉罗汉拳》擒拿手法与《金刚微言》隔空摄物的技巧！
青铜面具杀手只觉得手腕一麻，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缠绕，剑势竟不由自主地慢了那么一瞬，偏了那么一丝！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丝偏差！
玄心的左手已如灵蛇般搭上了他的手腕，指尖蕴含的冰火内力与功德之力勃然爆发，并非硬撼，而是以一种高频震荡的方式，瞬间冲击其手腕穴道与经脉！
“呃！”杀手闷哼一声，手腕酸麻，黑色短剑几乎脱手！
然而，他毕竟是顶尖杀手，应变极快，左手立刻并指如刀，带着阴寒掌力，疾戳玄心咽喉！
玄心似乎早有所料，脑袋微偏，同时搭在对方手腕的左手猛地向下一带、一绞！借助对方前冲的力道和自身身体的旋转，竟在电光石火间，完成了一个精妙无比的近身擒拿与反关节技！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杀手左手手腕竟被玄心以巧劲生生扭断！剧痛让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
但玄心的攻击并未停止！在扭断对方左腕的同时，他右脚如鞭，狠狠扫在对方小腿胫骨上！
“砰！”杀手下盘不稳，向前扑倒。
而玄心，则借着反作用力向后飘退半步，左手顺势一抄——
那柄黑色的、无光的、曾带给他巨大威胁的短剑，已然落入他的手中！
剑入手，冰凉刺骨，死气沉沉，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剑中哀嚎。但这死气之中，玄心却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与“斩业”剑意隐隐相合的“灭度”气息——此剑，饮血无数，终结了太多生命，本身便是一件大凶之器，却也蕴含着“终结”与“了断”的法则碎片。
没有时间细品，杀手虽遭重创，但凶性更炽，右手的黑色短剑虽失，断腕的左手却依旧蕴含着阴毒掌力，如同垂死毒蛇，猛地拍向玄心面门！同时，他口中发出尖锐的呼哨，显然是在召唤附近同伴！
必须立刻了结他！
玄心眼神一凝，手中黑色短剑自然而然地抬起。没有固定的招式，心中唯有那刚刚领悟的“斩业”剑意——斩断恶业，灭度苦厄，守护生机！
冰火内力、功德之力、乃至右臂那阴寒剑气带来的刺痛，此刻仿佛都化作了燃料，注入剑中，更注入那玄奥的剑意之中！
剑身轻颤，发出低沉的嗡鸣，那原本死气沉沉的黑色，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生机，隐隐有极淡的金红光泽在剑刃流转！
“斩！”
一声低喝，仿佛佛号，又似叹息。
玄心挥剑。
动作简洁，直接，仿佛不是杀人的剑法，而是禅师拂去尘埃，画师勾勒线条。
一道幽暗却仿佛内蕴光明的剑弧，无声无息地划过空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扑击而来的杀手，动作僵在半空，眼中的疯狂、怨毒、惊愕，瞬间凝固。他拍出的左掌，在距离玄心面门还有三寸之处，无力地垂下。
一道极细的血线，自他眉心缓缓浮现，向下延伸，过鼻梁，过嘴唇，过下颌，直至咽喉。
没有鲜血狂喷，没有狰狞伤口。只有那一道血线，仿佛将他整个人从中分成了两半。
他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身躯晃了晃，轰然倒地，再无生息。那断腕的左手，仍保持着前拍的姿势，却已僵硬。
一剑，“斩业”！
斩断了他的恶业，也终结了他的生命。
玄心持剑而立，微微喘息。方才那一剑，看似轻松，实则耗尽了他最后的心神与大部分残余内力，尤其是催动那玄奥的“斩业”剑意，对精神消耗极大。他只觉得一阵强烈的虚弱与眩晕袭来，眼前发黑。
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倒下！杀手的呼哨已发出，其他追兵随时会到！
他强提精神，迅速在杀手尸体上搜索了一下，除了一些零碎毒药暗器和代表“影堂”身份的黑色令牌，并无其他有价值之物。他收起令牌，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黑色短剑。
此剑凶戾，但或许……日后有用。
他将短剑用布条缠好，别在腰间。然后辨明方向，忍着全身剧痛和虚弱，朝着与冰河垂直、更加荒僻难行的深山老林方向，踉跄着奔去。
身后远处，隐约传来其他追兵赶到现场的惊呼与怒喝。
但他已经再次融入茫茫山林，如同滴入大海的水滴。
绝地反杀，剑斩强敌。
然而，前路漫漫，危机未消。重伤之躯，还能支撑多久？
《大慈悲灭度剑法》的第一式“斩业”，虽威力无穷，但其消耗与背后的深意，也让他心中沉甸甸的。
斩业非斩人……今日这一剑，是斩业，还是……已沾杀孽？
他无暇细思，唯有前行。
活下去，查明一切，或许，才是对今日这一剑，最好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