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师长的目光
玄心以黑马之姿悍然闯入小比三十二强,其所引发的波澜,早已超出了普通弟子议论的范畴,如同细微却清晰的涟漪,悄然荡至少林寺权力与智慧的核心层面。
方丈禅室,香云袅袅。
少林方丈玄慈大师端坐于蒲团之上,手持一串光泽温润的佛珠,缓缓拨动。他对面,坐着达摩院首座,空性大师。空性大师身形魁梧,虽年事已高,但面色红润,眼神开阖间精光隐现,一身修为深不可测。他主要负责少林武学的传承与钻研,地位尊崇。
“空性师弟,此次小比,倒是出了个有趣的苗子。”玄慈方丈声音平和,打破了禅室的寂静。
空性大师微微颔首,声若洪钟:“方丈指的是那个藏经阁的玄心吧?确实令人意外。不语师叔带他回来时,我曾远远看过一眼,根骨平平,心脉郁结,并非习武的上佳之选,甚至可称驽钝。没想到,短短时日,竟有如此脱胎换骨之变。”
“不语师叔行事,向来莫测高深。”玄慈方丈目光深邃,“他既将此子带回,必有其深意。此子前番于慧明面前称‘略有所悟’,如今观其比试,内力虽显虚浮,却已然自生,更兼那手……似是而非的音波功夫,进展之速,确实不合常理。”
空性大师沉吟片刻,道:“江湖之中,并非没有大器晚成、或因特殊际遇而一朝顿悟的先例。我少林祖师达摩面壁九年,方得悟大道。或许此子此前是心思郁结,明珠蒙尘,如今心结稍解,便如匣中之剑,初露锋芒?那音波功夫,虽偏门,却也暗合佛门‘狮子吼’、‘天龙吟’的一些道理,未必便是邪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惜才之色:“此子战斗之中,虽招式生涩,却透着一股难得的灵性与韧劲,尤其善于捕捉战机,心志亦颇为坚定。若真是自身悟性开启,而非依仗外道,倒是一块值得雕琢的璞玉。我少林武学,海纳百川,未必容不下一个另辟蹊径的弟子。”
玄慈方丈缓缓点头,拨动佛珠的手指微微停顿:“师弟所言,与我不谋而合。不语师叔将他安置于藏经阁,或许便是想让他在浩瀚经藏中自行寻觅机缘。如今他既已展露头角,我等身为长辈,当以引导为重。传话下去,对玄心此子,多加留意即可,非有确凿证据,不可妄加揣测,更不可无故挫其锐气。少年人,心气正盛,需小心呵护,方能成器。”
“方丈慈悲。”空性大师合十道,“我会吩咐达摩院下属弟子,观其比试,只作借鉴参考,不得干扰。若他真能凭自身本事走得更远,或许……罗汉堂也可考虑为其敞开一扇门。”
与此同时,戒律院中,气氛则截然不同。
戒律院首座玄苦大师,面容古板严肃,法令纹深如刀刻,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冷峻。他此刻正听着麾下弟子的汇报,内容正是关于玄心在小比中的异常表现以及平日的行踪。
“……综上所述,玄心师弟自入藏经阁后,除日常洒扫,多数时间独处后山僻静处,行踪并无明显异常。但其内力增长之速,远超同侪,那手音波功夫更是来历不明。弟子曾暗中观察其演练,招式依旧粗陋,唯独那发声之法,颇为诡异,不似我少林正统。”一名戒律院弟子恭敬地禀告道。
玄苦大师面无表情,手指轻轻敲击着冰冷的铁戒尺,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声都仿佛敲在人心上。
“不合常理,便是疑点。”玄苦的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佛门修行,讲究循序渐进,水到渠成。如此突飞猛进,非大机缘,即大隐患。大机缘何其渺茫,而江湖左道,速成之邪术,往往以损耗根基、迷失心性为代价。”
他抬起眼,目光如两道冰锥:“我少林千年清誉,不容玷污。绝不允许有任何修炼邪术、败坏门风之事发生!继续盯着他,不仅要看他台上表现,更要留意其台下举止,心神可有异常,气息可有驳杂?尤其关注他与寺外是否有不明接触!一旦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立刻回报!”
“是!首座!”弟子凛然应命。
“还有,”玄苦补充道,语气更加森寒,“若他在后续比试中,再使出那非佛非道的诡异手段,必要时,我可亲自出面,暂停其比试资格,彻查根源!”
截然不同的态度,代表着少林寺内部对“规矩”与“潜力”、“稳定”与“变数”的不同考量。
方丈玄慈与达摩院空性,更倾向于一种包容与观望的态度,看重玄心展现出的潜力与心性,愿意给予其成长的空间,相信不语僧的眼光与佛门的净化之力。
而戒律院玄苦,则立足于维护少林清规与正统,对任何“不合常理”之事抱有天然的警惕与怀疑,其职责便是防微杜渐,铲除任何可能危害寺院的隐患。
玄心并不知道,自己这匹突然闯出的黑马,已经牵动了寺内最高层的神经,更引来了截然不同的关注与暗流。
他此刻,正全身心投入到接下来的三十二强进十六强的战斗中。
他的对手,是一位罗汉堂的资深弟子,法号玄刚。此人身材高大魁梧,皮肤黝黑,如同铁塔一般,修炼的是少林正宗的外家硬功“金钟罩”,辅以一套刚猛无俦的“伏虎拳”,气息浑厚,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不动如山的感觉。
玄刚显然研究过玄心之前的比试,一上来便摆出严密的守势,双拳护住头脸,周身肌肉贲张,隐隐泛着一层淡金色的光泽,正是金钟罩运至极致的表现。他双目炯炯,死死盯着玄心的嘴巴,显然对那诡异的音波功极为忌惮,打定了主意要凭借深厚的功力和防御,硬抗玄心的攻击,再寻找反击机会。
“玄心师弟,请!”玄刚声音浑厚,如同闷雷。
玄心面色凝重,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那股沉浑压力。他知道,自己的内力与对方相差甚远,《金刚微言》若无法撼动其心神,恐怕难以奏效。
他试探性地攻出几掌韦陀掌,掌力击打在玄刚护体的手臂和胸膛上,发出“砰砰”的闷响,却如同撞在铁板上一般,反震得他手臂发麻,而玄刚只是身形微晃,脚下如同生根,纹丝不动。
“没用的!玄心师弟,你的掌力还破不开我的金钟罩!”玄刚低吼一声,看准玄心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一记“伏虎拳”中的“猛虎出洞”,拳风呼啸,直捣黄龙!
这一拳势大力沉,若是被打中,以玄心的内力修为,恐怕立刻就会重伤落败!
台下观战的僧众都屏住了呼吸,认为玄心的黑马之路恐怕要到此为止了。硬实力的差距,并非取巧可以弥补。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玄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知道,常规手段已无法取胜!
他并未后退,也未强行硬接,而是将体内近乎全部的内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强度,疯狂涌入喉窍!他没有选择范围震荡,而是将所有的音波力量,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凝聚于一点,对准玄刚那因出拳而微微暴露的、防护相对薄弱的耳窍,发出了他至今为止,最强的一次《金刚微言》!
这一次,他没有喝出“咄”或“哞”,而是发出了一种更加尖锐、更加凝聚,仿佛能刺穿灵魂的奇异颤音!
“吒——!”
音波如同无形之针,瞬间穿透空气,精准无比地刺入玄刚耳中!
玄刚只觉得耳膜如同被利刃贯穿,剧痛难当!更可怕的是,那声音直接钻入脑髓,搅得他气血翻腾,眼前发黑,那凝聚了全身力量的“猛虎出洞”瞬间失去了准头和大部分力道,拳头擦着玄心的脸颊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面皮生疼!
而玄刚自己,则因为招式用老,心神被慑,庞大的身躯失去了平衡,向前一个趔趄!
就是现在!
玄心强忍着因过度催谷内力而带来的经脉抽痛和阵阵眩晕,身形一矮,使出了最为基础、却在此刻最为实用的招式——“地堂腿”,狠狠扫向玄刚支撑身体的那条腿!
“噗通!”
如同推金山倒玉柱,玄刚那铁塔般的身躯,因为心神失守、下盘不稳,竟被玄心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腿,直接扫倒在地,溅起一片尘土!
全场再次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擂台上那难以置信的一幕。
防御强悍、力量惊人的玄刚,竟然……倒了?!被玄心一脚扫倒了?!
裁判武僧也愣了片刻,才赶紧上前,确认玄刚虽然很快挣扎着想要爬起,但显然在刚才那诡异音波和摔倒的双重打击下,暂时失去了继续战斗的能力。
“三十二强进十六强,胜者,玄心!”
宣布声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
哗——!
更大的哗然声席卷全场!
如果说之前战胜玄寂等人还有取巧和对方轻敌的成分,那么这次,玄心可是实打实地战胜了以防御和力量着称的罗汉堂资深弟子玄刚!这其中的分量,截然不同!
“他又赢了!”
“我的天!连玄刚师兄的金钟罩都防不住他那声音?”
“这玄心……简直是个怪物!”
“他到底还藏着多少底牌?”
惊叹声、议论声此起彼伏。玄心站在擂台上,微微喘息,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他再次感受到了力量带来的快感,以及……脑海中那沉寂的系统界面,似乎又隐隐传来一丝波动,仿佛在为他这“合乎规则”的胜利而……赞许?
高台之上,空性大师抚掌轻笑,对玄慈方丈道:“方丈,此子果然未让人失望。临危不乱,果决狠辣,对时机的把握堪称精妙!虽手段略显偏锋,却正是以弱胜强的智慧体现!好!很好!”
玄慈方丈微微颔首,眼中也露出一丝赞赏,但随即又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玄心进步越快,手段越奇,恐怕戒律院那边的关注,也会越紧。
而戒律院首座玄苦,此刻脸色已然阴沉如水。他死死盯着台下被众人目光环绕的玄心,尤其是看到玄心那因过度消耗而略显苍白的脸色时,他眼中寒光更盛。
“内力消耗如此之大,脸色有异……哼,看来那邪术,代价不小!”他心中冷哼,对身旁弟子低声道,“给我盯紧了!他越是耀眼,破绽可能越大!下一次比试之前,我要知道他一切细微变化!”
玄心感受到了来自高台不同方向的目光,有欣赏,有审视,也有冰冷的怀疑。
但他只是缓缓挺直了脊梁。
他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舞台中央,再也无法退缩。
既然无法低调,那便……高调到底!
他要用这“破戒”得来的力量,在这少林寺中,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至少,要拥有足以自保,乃至……追寻真相的资格!
连胜之势,能否继续?暗处的目光,又将带来怎样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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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