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首开杀戒
踉跄奔行于寒风呼啸的密林深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尖之上。右臂经脉中阴毒剑气的侵蚀并未因强敌毙命而减轻,反而因内力近乎枯竭而更加肆虐,如同无数冰针在骨缝间游走、攒刺,带来持续不断的、令人几欲疯狂的剧痛。肋下伤口早已麻木,只有温热的液体不断渗出,浸湿衣袍,带走所剩无几的体温与气力。
身后追兵的呼喝声似乎暂时被甩远了,但玄心不敢有丝毫松懈。他深知“影堂”这等组织的难缠,死了一个头目,只会引来更疯狂的反扑。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藏身疗伤。
脑海中,方才那决定生死的一剑,如同烙印般反复闪现。
“斩业”……
剑意流转于心,清晰而玄奥。那并非简单的杀戮技巧,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断灭”与“超度”。剑出之时,他心怀的并非恨意,而是一种混合了求生本能、守护执念以及对“阻碍”本身的决绝斩断之意。目标是“业障”,是“阻碍”,而非那个具体的、代号“青铜面具”的杀手。
然而,剑锋划过,终结的,终究是一条鲜活(或许早已被黑暗侵蚀)的生命。
冰凉短剑入手时的死气,剑刃划过对方身体时那微不可察的阻滞感,以及对方眼中神采瞬间熄灭的刹那……这些细节,无比清晰地刻印在他的感知里。
这就是……杀生?
与之前被迫反击、击伤甚至废掉敌人武功不同。这一次,是他主动出击,以领悟的剑法,怀着明确的“斩断”意图,夺走了对方的性命。
破“杀生戒”。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铁锤,重重敲击在他的心神之上。
预想中的恶心、恐惧、罪孽感并未如潮水般涌来。相反,在确认杀手毙命、危机暂解的瞬间,一股庞大、精纯、却略带灼热气息的奇异能量,毫无征兆地自虚无中灌顶而入,瞬间涌入他近乎干涸的经脉与丹田!
是【破戒僧系统】的奖励!而且远比之前破“妄语”、“饮酒”等戒时来得更加汹涌澎湃!
这股能量灼热而霸道,带着一种“终结”与“新生”的奇异道韵,迅速与他体内残存的冰火内力、功德之力交融。冰火太极漩涡如同久旱逢甘霖,疯狂旋转起来,贪婪地吸收着这股力量。经脉中那阴寒歹毒的剑气,在这股灼热而富含生机的能量冲刷下,竟如同积雪遇沸汤,迅速消融瓦解!肋下的伤口也传来阵阵麻痒,流血立止,竟开始快速愈合!
仅仅是几个呼吸之间,他肉身的伤势便好了小半,内力也恢复了两三成!更让他惊讶的是,那新注入的灼热能量,似乎与他刚刚领悟的“斩业”剑意隐隐相合,让他对那玄奥剑意的理解,凭空深刻了几分。
这是……杀戒破开带来的力量?
强大,直接,立竿见影。
然而,伴随着力量恢复与伤势好转而来的,并非喜悦,而是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空虚与茫然。
力量是真实的,伤势的好转是真实的,系统的奖励是真实的。
但心中那片因“终结生命”而悄然出现的空洞,似乎也是真实的。
佛门戒杀,首重慈悲。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命?即便对方是十恶不赦之徒,即便自己是迫于自卫、为了更大的善……这亲手夺人性命的行为,真的能如此轻易地被“斩业”二字完全涵盖吗?那灌顶而入的力量,究竟是奖赏,还是……某种更隐蔽的引诱与腐蚀?
“斩业非斩人……”他低声重复着剑诀真意,目光落在手中那柄依旧冰凉、却仿佛与他多了一丝若有若无联系的黑色短剑上。剑身无光,倒映出他此刻苍白而迷茫的脸庞。
非斩人,却终究以人为载体,斩断了其存在的“业”。这其中的界限,究竟在哪里?若杀一人可救百人,当杀否?若杀百恶可护一善,又当如何?今日之杀,是不得已,还是已然在“破戒变强”的道路上,悄然滑向了以“善”为名的“恶”?
纷乱的思绪如同藤蔓,缠绕心头。身体的疲惫与精神的迷惘交织,让他脚步愈发沉重。
不知不觉间,他竟偏离了原本选定的方向,闯入了一片更加古老、更加寂静的林地。这里的树木格外高大,树冠遮天蔽日,地面上积着厚厚的、不知多少年未曾清理的腐叶与苔藓,空气潮湿阴冷,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连鸟兽的痕迹都极少见到。
玄心猛然惊醒,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这片森林,安静得有些诡异。
他强迫自己收敛心神,不再纠结于杀戒的迷思。当务之急,是活下去,是恢复实力,是回到少林。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去思考,去求证,去践行真正的“道”。
他寻了一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树,在根部找到一个被树根和藤蔓半掩的天然树洞。洞口狭窄隐蔽,内部却颇为干燥宽敞,足以容身。他仔细清理了入口痕迹,又在附近撒上一些驱虫蛇的药粉(得自阿秀),这才艰难地钻进树洞,用枯叶和苔藓将洞口从内部遮掩好。
黑暗,温暖,寂静。
终于有了片刻喘息之机。
玄心盘膝坐下,开始全力运功疗伤。冰火太极漩涡缓缓旋转,吸收炼化着体内那股新得的灼热能量,同时以《大慈悲掌》的心法,调动功德之力,温和地滋养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和伤口。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树洞外偶尔传来风吹过林梢的呜咽,或是远处不知名野兽的低嚎,更衬得洞内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玄心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睛。眼中的迷茫未完全散去,但已恢复了基本的冷静与清明。
伤势已好了六七成,内力恢复了近半,右臂经脉中的阴毒剑气也被彻底驱散。那股灌顶而来的灼热能量已被完全吸收,与冰火内力、功德之力初步融合,让他整体修为隐隐提升了一小截,尤其是对“斩业”剑意的领悟,更加深入骨髓。
他取出那柄黑色短剑,在黑暗中细细摩挲。剑身冰凉依旧,但当他将一丝融合了“斩业”剑意的内力注入其中时,剑身竟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剑刃边缘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金红色光晕。
此剑,已非凡铁。饮血无数,戾气深重,但在“斩业”剑意的浸染与功德之力的潜移默化下,似乎正在发生某种微妙的变化。
他又取出那枚从杀手身上搜到的黑色令牌。令牌非金非木,入手沉重冰冷,正面刻着一个扭曲的、仿佛无数阴影纠缠而成的诡异图案,背面则是一个数字——“柒”。这代表他在“影堂”中的排名?还是某种代号?
“影堂”……七煞门……庆余堂……司徒瑾……皇甫雄……
这些名字如同冰冷的锁链,在他脑海中串联。
他再次展开妙音所赠的丝帛脉络图,就着树洞缝隙透入的极其微弱的天光,仔细研读。目光在“龙门渡”、“军械亏空”、“老先生”、“资金流向”等关键词上反复停留。
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阴谋轮廓,仿佛透过这张薄薄的丝帛,缓缓浮现出来。瘟疫与解药垄断,可能只是这个庞大计划中,用于敛财、控制、清除障碍的一环。真正的核心,或许关乎边关安危、朝局动荡、乃至……天下易主?
而自己,这个偶然卷入的“破戒僧”,因为盗药救人、追查线索,已然成了这个巨大阴谋网络上一个显眼的、必须拔除的“变数”。
今日的伏击与追杀,恐怕只是开始。
他收起丝帛和令牌,将黑色短剑重新用布条缠好,贴身放置。
心中那股因破杀戒而来的空虚与茫然,似乎被这沉甸甸的责任与危机感冲淡了些许。
无论愿不愿意,他已然身处这漩涡中心。破戒带来的力量是双刃剑,既能护身,也可能迷失本心。但若没有力量,连自身都难保,遑论追查真相、护佑他人?
杀戒已破,无可挽回。重要的是,如何运用这力量,走向何方。
“斩业非斩人……”他再次默念,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若此剑注定要饮血,那便让它的锋芒,对准那些制造瘟疫、垄断生机、图谋祸乱天下的真正“业障”!
若破戒是必经之路,那便以此身此剑,在这条遍布荆棘与罪孽的道路上,斩出一条通往光明与慈悲的血路!
哪怕双手染血,哪怕业火缠身。
只要心中那盏慈悲之灯不灭,只要前行之路指向救赎与守护。
那么,这破戒之僧,这“血衣”之名,便由他背负!
想通此节,心中块垒似乎消解了大半。虽仍有迷茫与沉重,但方向已然清晰。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闭目调息,将状态调整到最佳。
树洞外,天色似乎已近黄昏,光线更加暗淡。
是时候离开这里了。必须尽快赶回少林。
他悄然拨开洞口的遮蔽,如同一道灰色的影子,再次融入这片古老而诡异的森林,朝着西北方向,坚定不移地前行。
身后,是刚刚终结的生命与初破的杀戒。
前方,是莫测的归途与更加汹涌的暗流。
而他,这个手染鲜血、心怀慈悲的破戒僧,将独自前行,以己身为刃,以信念为甲,去迎接一切未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