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玄苦怒
方丈玄慈“暂缓处置，禁足待议”的法旨，如同试图捂住火山口的手掌，非但未能平息戒律院首座玄苦心中滔天的怒火，反而让那积压的愤怒与对“佛门清誉”近乎偏执的维护之心，燃烧得更加炽烈！
在玄苦看来，玄心当众破戒饮酒，已是不容置疑的铁案！其施展的那诡异癫狂的拳法，更是背离少林武学中正平和之道的明证！此等行径，若不能立刻施以雷霆手段，以最严厉的寺规惩处，如何震慑其他弟子？如何维护戒律威严？如何向天下昭示少林千年清誉不容玷污？！
“从长计议？待议？”玄苦站在高台边缘，望着玄心踉跄离去的方向，牙关紧咬，心中冷笑，“此等孽障，多留一刻，便是对佛法的多一分亵渎！不语师叔带回又如何？便是达摩祖师亲临，也需遵守戒律！”
他猛地转身，甚至未再与方丈玄慈多做争辩，只是铁青着脸，对着身后几名早已按捺不住的戒律院精锐弟子，从牙缝里挤出一道冰冷彻骨的命令：
“随我来！拿下玄心，押入戒律院刑堂！”
“是！首座！”几名戒律院弟子齐声应诺，声若寒铁，他们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锐利，显然是戒律院中执法多年的好手。
玄苦身形一动，如同一只灰色的巨鹰，径直从高台之上掠下，携着凛冽的杀气，直奔藏经阁方向而去！那几名戒律院弟子紧随其后，步伐整齐划一，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肃杀之气，所过之处，人群如同被无形利刃分开，皆尽骇然避让！
“玄苦首座亲自出手了！”
“是要去拿玄心吗？”
“好快的动作！方丈不是说要暂缓吗？”
“戒律院行事，向来雷厉风行，尤其涉及破戒大罪……”
“这下玄心完了！玄苦首座亲自出手，他绝无幸理！”
广场上的哗然声因玄苦这突如其来的行动而再次达到高潮！所有人都意识到，一场远比擂台比武更加激烈、关乎少林寺规与个人命运的冲突，即将在藏经阁上演！
高台之上，方丈玄慈看着玄苦决然而去的背影，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并未出言阻止，只是轻轻叹息一声。他深知玄苦性子刚愎，对维护戒律有着近乎苛刻的执着，此刻强行阻拦，只会激化矛盾。
达摩院空性大师抚须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罗汉堂空见大师则是冷哼一声，似乎对玄苦如此不给方丈面子有些不满，但也没有插手的意思。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玄苦那一行杀气腾腾的身影，投向了少林寺后山那幽静却即将不再平静的藏经阁。
藏经阁内。
玄心背靠着怒目佛像的座基，瘫坐在地，酒意、疲惫、内力透支的空虚感以及激战后的精神松弛交织在一起，让他昏昏欲睡。外界那滔天的争议与喧嚣，似乎被这古老阁楼的厚重墙壁与无尽经卷隔绝了大半，只余下一些模糊的声浪。
然而，一股突如其来的、冰冷刺骨、如同实质般的杀气，如同腊月的寒风，瞬间穿透了藏经阁的寂静，将他从半昏沉的状态中猛然惊醒！
他霍然抬头，只见藏经阁那扇沉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映出几个逆光而立、散发着森然气息的身影！
为首一人，身形高大，面容古板冷峻，眼神如同两把冰锥，正是戒律院首座——玄苦！
而在玄苦身后，四名身着深灰色戒律院僧袍、手持黑沉戒棍的弟子，如同四尊铁塔，分立两侧，封死了所有去路。他们眼神冷漠，不带丝毫感情，只有执行命令的坚决。
“玄心！”玄苦的声音如同寒冰撞击，在空旷的藏经阁内回荡，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怒意，“你公然破戒，亵渎佛门，证据确凿！还不束手就擒，随我回戒律院领罪！”
强大的气势如同山岳般压向玄心，那是远超玄难、甚至比慧明师叔更加深沉可怕的气息！属于少林顶尖高手的威压，让刚刚经历苦战、状态极差的玄心瞬间感到呼吸一窒，浑身骨骼都仿佛在咯吱作响，几乎要跪伏下去！
玄心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心脏狂跳。他没想到戒律院的反应如此迅速和激烈，玄苦首座竟然亲自前来拿人！他知道，一旦被带入戒律院刑堂，等待他的，绝不会是什么“从长计议”，最轻恐怕也是废去武功，逐出山门！重则……他甚至不敢去想！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但他没有跪下。
那口破戒的烈酒，那场肆意挥洒的醉拳，仿佛在他骨子里注入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他死死咬着牙，用手支撑着身后的佛像座基，艰难地、一点点地，重新站了起来！
尽管身体摇摇欲坠，尽管嘴角还残留着血迹，但他依旧挺直了脊梁，目光迎向了玄苦那冰冷刺骨的眼神。
“玄苦……首座……”他的声音因为虚弱和压力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丝不肯屈服的倔强，“弟子……弟子只是……为了取胜……”
“为了取胜？”玄苦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便可无视佛门根本大戒？便可践踏少林千年清规？玄心，你入魔已深，竟还不知悔改！看来，不动雷霆手段，你是不会醒悟了！”
他不再废话，猛地一挥手：“拿下！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最后四个字，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让整个藏经阁的温度都骤然下降！
“遵命！”
四名戒律院弟子齐声应喝，脚步一踏，地面仿佛都微微一震！他们手中黑沉沉的戒棍扬起，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四条毒龙，分取玄心四肢关节要害！动作干脆利落，配合默契，显然是要一举将玄心制服，不给他任何施展那诡异醉拳的机会！
劲风扑面，杀气临体！
玄心瞳孔骤缩！他体内内力几乎耗尽，身体疲惫不堪，如何能抵挡这四名戒律院精锐的联手一击？！更何况，旁边还有虎视眈眈、实力深不可测的玄苦首座！
绝望，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
难道刚刚获得一丝力量，就要在此刻被彻底扼杀？！
不！
他绝不！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与戾气，混合着残留的酒意，轰然爆发！他眼中瞬间布满了血丝，喉咙里发出如同困兽般的低吼，几乎是本能地，就要不顾一切地催动那微乎其微的内力，哪怕是同归于尽，也绝不甘心就此被擒！
然而，就在他内力将动未动、戒棍即将加身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佝偻的、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玄心与那四名戒律院弟子之间。
是不语僧！
他依旧拿着那把用了不知多少年的破旧竹扫帚，仿佛一直都在那里扫地，只是恰好扫到了这个位置。
面对那四根携带着凌厉劲风、足以开碑裂石的戒棍，不语僧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只是看似随意地、慢吞吞地，将手中的扫帚，向前轻轻一挥。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呼啸澎湃的内力。
就像平日里扫去地上的落叶一般，轻描淡写。
然而——
那四根蕴含着强横力道的戒棍，在接触到那看似脆弱不堪的竹扫帚的瞬间，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气墙！
“嗡——！”
一声低沉却震人心魄的闷响！
四名戒律院弟子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柔韧却磅礴无比的巨力，沿着戒棍猛地反震回来！他们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那精钢打造的戒棍几乎要脱手飞出！整个人更是如同被高速奔跑的巨象撞中，闷哼声中，不受控制地踉跄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藏经阁入口处的墙壁和书架上，发出一连串的闷响，才勉强停下，个个脸色煞白，眼中充满了骇然与难以置信！
轻描淡写一挥帚，逼退四名戒律院精锐！
全场，死寂！
玄苦首座那冰冷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死死地盯着那依旧佝偻着背、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的不语僧，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怒：
“不语师叔！您……您这是何意？！莫非真要包庇这破戒孽障，与我戒律院为敌吗？！”
不语僧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平静地看向暴怒的玄苦，依旧没有开口。
但他站在那里，便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将玄心护在了身后。
他用行动，给出了最明确的答案。
藏经阁内的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致！
一方是誓要维护戒律、擒拿“败类”的戒律院首座。
一方是地位超然、意图不明、却实力深不可测的不语神僧。
而被夹在中间的，是气息奄奄、却眼神倔强的破戒少年玄心。
这场冲突，已然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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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