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寒风卷着沙尘,拍打在巍峨的关城箭楼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来自远方的呜咽。
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袁崇焕站在箭楼之巅,身着深蓝色的官袍,腰间束着玉带,目光凝重地望向关外那片苍茫的原野。
关外的风更烈,吹得他的袍角猎猎作响,也吹乱了他鬓边的几缕发丝,露出额头细密的皱纹——这是常年在边疆操劳留下的痕迹。
他手中握着一份刚从关外斥候那里送来的密报,纸张因他不自觉收紧的手指而微微发皱。
密报上的字迹潦草却清晰。
“近月来,后金军营异动频繁,兵马集结于沈阳城外,然边境线上却异常沉寂,未见一骑一卒挑衅。”
就是这“异常沉寂”四个字,像一根细刺,扎在袁崇焕的心头,让他坐立难安。
他在边疆浸淫多年,深知“反常即为妖”的道理,后金那群“鞑子”素来悍勇好斗,向来以劫掠为业,如今却这般安静,背后定然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大人,风大,您身子骨要紧,还是回帐中歇息片刻吧。”
身后传来亲兵低沉的声音,带着关切。
袁崇焕缓缓转过身,看向那名跟随自己多年的亲兵,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却摇了摇头。
“我无碍。你去帐中把那幅蓟辽舆图取来,我要再看看。”
亲兵应声而去,很快便捧着一幅巨大的舆图返回。
袁崇焕接过舆图,将其在箭楼的石桌上铺开,手指沿着图上标注的边境线缓缓滑动,从宁远到锦州,再到蓟州镇的大安口、龙井关、洪山口,每一个关隘的地形地貌都在他脑海中清晰浮现。
他想起天启六年的宁远之战,那时他率领明军凭城固守,以红衣大炮重创后金大军,努尔哈赤也因此役重伤而亡,那是他督师蓟辽以来最扬眉吐气的一战。
可如今,努尔哈赤之子皇太极继位,此人比其父更具谋略,也更懂得隐忍。
袁崇焕深知,皇太极绝非等闲之辈,他的沉寂,或许正是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风暴。
“三年平辽……”
袁崇焕低声呢喃着这四个字,语气中带着一丝苦涩。
他又想起自己奉召回京时,在崇祯皇帝面前,他慷慨陈词,立下了“三年之内,必平辽患”的誓言。
那时的崇祯皇帝,刚刚登基不久,一心想要重振朝纲,听到他的誓言,龙颜大悦,当即赐给他尚方宝剑,许他便宜行事之权。
可如今,半年时间已过,辽患未平,后金反而愈发沉寂,这让他如何不焦灼?
他走到箭楼的栏杆边,再次望向关外。
夕阳西下,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一片血红,关外的原野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苍茫萧瑟。
他想起崇祯皇帝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想起朝堂上大臣们或质疑或观望的目光,心中不由得一阵沉重。
他知道,崇祯皇帝虽然年轻,却生性多疑,若是自己不能兑现承诺,后果不堪设想。
轻则被罢官免职,重则可能身首异处。
“大人,您已经在箭楼上站了两个时辰了,滴水未进,还是吃点东西吧。”
亲兵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进来,轻声说道。
袁崇焕接过粥碗,却没有立刻喝,只是看着碗中袅袅升起的热气,思绪万千。
他想起自己麾下的将士,想起宁远城墙上那门立下汗马功劳的红衣大炮,想起锦州城坚固的城防。
可这些,真的能抵挡得住皇太极的大军吗?他心中没有底。
这些日子以来,他不断派出斥候,深入后金腹地打探消息,可得到的消息却寥寥无几。
后金对边境线管控极严,几乎断绝了所有与明朝的往来,这让他更加警惕。
他隐隐有种预感,皇太极这次的目标,或许不仅仅是边境的几个关隘,而是想绕过山海关,从蓟州镇一带突破,直逼京城。
这个念头一出,袁崇焕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若是真的如此,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立刻召集麾下的将领们议事。
在中军大帐中,将领们围坐在一起,气氛严肃。
袁崇焕将密报递给众人传阅,沉声道。
“诸位,后金如今异常沉寂,绝非好事。我怀疑他们正在酝酿一场大规模的军事行动,目标很可能是蓟州镇的几个关隘。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加强蓟州镇的防御。”
“大人,山海关才是辽东的门户,我们若是分兵去守蓟州镇,山海关的防御会不会变得薄弱?”
一名将领担忧地问道。
袁崇焕摇了摇头。
“山海关有坚固的城防和充足的兵力,短期内无忧。可蓟州镇的大安口、龙井关等地,防守薄弱,若是被后金突破,他们就能长驱直入,威胁京城。我们不能不防。”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决定,派总兵赵率教率领五千兵马,驰援蓟州镇,加强那里的防御。同时,传令下去,让宁远、锦州等地的守军加强戒备,随时准备增援。另外,再派人快马加鞭赶往京城,向皇上禀报此事,请求皇上增派兵力。”
将领们齐声应道:“遵命!”
议事结束后,将领们纷纷离去,准备调兵遣将。
中军大帐中只剩下袁崇焕一人,他再次走到舆图前,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蓟州镇的几个关隘上。
他知道,自己这次的决定至关重要,若是判断失误,不仅会丢掉自己的性命,还会给明朝带来灭顶之灾。
他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抱负,想起自己投身军旅的初衷,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坚定的信念。
无论如何,他都要守住明朝的边疆,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夜色渐深,中军大帐中的烛火摇曳不定。
袁崇焕坐在案几前,提笔写下一封奏折,详细阐述了自己对后金动向的判断和防御部署,请求崇祯皇帝批准。
写完奏折,他通读了一遍,感觉还有些不妥,又拿起笔修改了几处。
直到满意为止,他才将奏折封好,交给亲兵,吩咐道:“快,将这封奏折送往京城,务必亲手交给皇上。”
亲兵接过奏折,郑重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袁崇焕走到帐外,夜空中繁星点点,寒风依旧凛冽。
他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心中默默祈祷。
“皇上,臣定当竭尽全力,守住边疆,不辜负您的信任。”
可他也知道,仅仅祈祷是不够的,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接下来的几天,袁崇焕忙得不可开交。
他亲自巡视山海关的城防,检查武器装备和粮草储备,鼓励将士们奋勇杀敌。
同时,他不断收到赵率教从蓟州镇发来的消息,得知蓟州镇的防御正在逐步加强,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可他心中的那份焦灼,却丝毫没有减少。他知道,皇太极的大军随时可能到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他想起自己在崇祯皇帝面前立下的誓言,想起“三年平辽”这四个字的分量。
他知道,若是这次不能抵挡住后金的进攻,自己的誓言就会成为泡影,他也将成为明朝的罪人。
可他更知道,越是危急关头,自己越不能慌乱。
他必须保持冷静,指挥若定,才能带领将士们战胜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