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北京刮着干冷的风。凌云走进一栋老旧的办公楼，楼道里堆着纸箱，墙上贴着褪色的软件宣传画。三楼，玻璃门上贴着“金山公司”四个字，字体的金色已经斑驳。
前台是个年轻女孩，正在用电脑玩扫雷。看到凌云，她抬起头：“找谁？”
“我姓凌，和求总约了两点半。”
女孩看了眼登记本：“哦，凌先生。求总在办公室，我带您去。”
办公室不大，约莫二十平米。书柜塞满了技术书籍和软盘盒，墙上挂着一幅字：“求实创新”。求伯君坐在办公桌后，四十岁出头，穿着灰色夹克，头发有些稀疏。他正在看一份报表，眉头紧锁。
“求总，凌先生到了。”前台说。
求伯君抬起头，站起身，挤出笑容：“凌总，欢迎。坐。”
两人在会客沙发坐下。女孩倒了茶，茶叶浮在水面，是普通的茉莉花茶。
“地方简陋，见笑。”求伯君说。
“创业公司都这样。”凌云接过茶杯，“我听说，金山最近不太容易。”
求伯君苦笑：“何止不容易。微软去年进中国，office 4.2中文版卖得比我们便宜，还和联想、方正那些厂商捆绑预装。wpS的月销量，从去年初的三万套，跌到现在不到八千套。”
“市占率呢？”
“巅峰时超过90%，现在……不到40%，还在跌。”求伯君从桌上拿起一份报告，“这是上月的市场调查。企业采购，70%选office。政府那边，微软也在公关。”
“wpS技术上不比office差。”凌云说。
“技术不是问题。”求伯君摇头，“问题是生态。office有Excel，有powerpoint，有Access，一整套。wpS只有文字处理。用户要一套解决方案，不是单个工具。”
“金山没想过做套件？”
“想过，没钱。”求伯君很直接，“公司去年亏了四百多万。股东意见很大，有人建议把wpS卖了，转型做系统集成或者代理业务。”
“卖了多少？”
“有人开价一千万，买断wpS品牌和代码。”求伯君说，“我没同意。wpS是我一手做起来的，像自己孩子。”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楼道里传来员工讨论的声音，关于某个程序bug怎么修复。
“我今天来，是想谈合作。”凌云开口。
“合作？”
“星火科技想收购金山，控股。”凌云说得很平静，“不是买断品牌，是整体收购，团队保留，你继续负责。”
求伯君身体微微前倾：“收购价？”
“两千万人民币，100%股权。”凌云说，“收购后，金山独立运营，但重点转向开发星辰系统版的办公套件。”
“星辰系统……”求伯君思考，“那个新操作系统？用户量有多少？”
“现在不多，但明年会增长。”凌云说，“戴尔、康柏、惠普都会预装。政府、教育市场也在推进。我们需要一个本土的、可控的办公软件，wpS是最佳选择。”
“但星辰系统市场太小，做专版会赔钱。”
“所以不是只做星辰版。”凌云说，“收购后，金山继续维护wpS for windows，同时开发wpS for StaroS。两个版本共享核心代码，但界面和优化各自独立。windows版可以继续收费，星辰版前期免费，用来占领市场和收集反馈。”
“免费？”求伯君皱眉，“那收入从哪来？”
“几方面。”凌云数着手指，“第一，windows版销售收入。第二，政府和企业定制开发费用。第三，星辰系统生态成熟后，高级功能订阅费。第四，星火科技每年给金山一笔研发补贴，至少三百万，连续三年。”
求伯君算了算：“听起来……但股东不一定同意。公司现在七个股东，各有想法。有人想套现离场，有人想转型做硬件，有人还想再赌一把和微软正面竞争。”
“那就清理股东。”凌云说，“星火科技的收购价，比市场价高30%。愿意退出的，现金支付。愿意留的，可以换星火科技股权。但收购后，金山必须股权集中，决策高效。”
“怎么集中？”
凌云看着他，“其他小股东要么拿钱走人，要么换间接股权。这样金山就是你说了算，星火科技作为大股东支持你。”
求伯君站起来，走到窗边。窗外是中关村大街，车流缓慢，自行车穿梭。
“我从1988年开始写wpS，一行行代码敲出来的。”他背对着凌云说，“最辉煌的时候，全国每台电脑几乎都装wpS。现在……微软来了，用户跑了，股东吵着卖公司。”
他转身：“你说的方案，技术上可行。wpS的代码架构我清楚，移植到新系统不难。团队也还在，虽然走了几个核心，但骨干还在。问题是……”
“是什么？”
“尊严。”求伯君说得很轻，“金山是中国软件的一面旗。如果被收购，那就是被微软打败了。”
凌云也站起来：“求总，旗子重要，但活下来更重要。微软的武器不只是技术，是资本，是生态，是全球化打法。金山单打独斗，赢面很小。但如果我们联合，硬件、操作系统、办公软件一体，就有机会在细分市场站稳脚跟。”
他走到墙边，指着那幅“求实创新”的字。
“实，就是认清现实。创新，不是重复老路。星辰系统是一个新战场，那里没有微软的绝对统治。wpS在那里不是追赶者，是定义者。我们可以重新制定规则：文件格式更小，启动更快，更适合中文排版，更贴合政府和企业需求。”
求伯君看着那幅字，看了很久。
“收购后，团队待遇不变？”他问。
“不变。核心骨干有期权。”凌云说，“研发预算增加，可以招更多人。办公套件不只是文字处理，还要做表格、演示、简单数据库，甚至协同编辑。”
“时间表？”
“如果同意，下个月启动尽调。三月签协议，四月资金到位。今年底前，发布wpS for StaroS 1.0。”凌云说，“明年，推出完整办公套件。”
求伯君走回办公桌，拿起那份报表，又放下。
“我需要和几个老伙计谈谈。”他说，“技术总监，市场总监，还有两个跟我创业的副总。他们要是愿意留，这事就能成。”
“给他们看长远。”凌云说，“不是打工，是参与定义下一代办公软件。不是给微软做替代品，是做星辰系统的原生应用，享受生态红利。”
“我试试。”求伯君说，“三天后给你答复。”
“好。”凌云走到门口，又回头，“求总，1997年了。软件行业在变，单打独斗的时代过去了。联盟、生态、整合，这才是未来。”
求伯君点点头，没说话。
离开金山公司，楼道里的纸箱还在。下到一楼，冷风扑面。
手机响了，是李默。
“凌总，戴尔那边约了下周三上午十点，电话会议。米勒说他们副总裁会参加，想谈光电鼠标的独家供应可能。”
“好，准备数据。”
“还有，赵卫国那边和温州老板谈得不错，对方愿意签整体解决方案合同，第一单八十六万。”
“让他抓紧签。”
挂掉电话，凌云站在街边等车。
求伯君的顾虑，他懂。创业者的骄傲，公司的传承，团队的未来。
接下来，等答复。
三天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