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四十分。
林墨将最后一份整理好的资料放入加密文件袋，贴上深塔专用的封存符文。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酸的眼眶。
四个半小时。
他翻阅了王铎过去三年的实验日志，共计七百二十四次正式记录，以及大量草稿和备注。在小光的辅助下，筛选出三十七组“数据异常规整”的实验记录。
其中，有十一组涉及魂力属性转化。
五组涉及生命能量抽取。
还有两组……关于“外源魂力融合稳定性测试”。
但最让林墨在意的，是那行关于“圣殿样本”的涂改批注。他反复检查了前后十页的内容，确认王铎没有再提到任何与武魂殿相关的字眼。
就像是刻意擦掉的指纹，只留下这一个模糊的印记。
【分析完成。】小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根据日志中的时间戳和实验参数变化趋势，王铎的实验在十个月前出现过一次重大转向。在此之前，他的研究重点是‘魂力纯度提纯’，在此之后，转向‘属性定向转化’。】
“十个月前……”林墨低声重复。
那正是苏琳开始频繁协助王铎实验的时间点。
也是深塔第七层获得一批“来自遗迹的古代魂导器残片”的时间——楚云在资料库的公开记录里提到过这件事。
巧合太多了。
林墨看了眼墙上的计时符文——还有十五分钟到六点。他迅速收拾好东西，将文件袋锁进分配给自己的临时储物柜，然后走向出口。
螺旋楼梯的灯光比来时更暗了，大概是节能模式。脚步声在金属阶梯上回荡，形成一种压抑的韵律。
当他推开维修通道门，重新回到地面时，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
清晨的空气冰冷而清新，与地下空间那种恒温恒湿的人工感截然不同。林墨深吸一口气，让冷冽的空气充满肺叶，驱散一夜的疲惫。
从魂导系主楼回宿舍需要穿过半个学院。这个时间，校园里几乎没有人，只有早起的清洁工在远处打扫落叶。
林墨保持着正常的步速，解析视界却全开。
三十米外，树丛中有轻微的魂力波动——是监视点。
五十米，教学楼顶楼窗户后，有反光——应该是望远镜之类的观测设备。
七十米……
【左侧第三棵槐树后，有人。】小光突然预警。
林墨的脚步没有停顿，甚至没有转头。但他的魂力感知已经悄然蔓延过去。
一个穿着灰色制服的人影，半蹲在树干后，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记录型魂导器。那人的魂力波动很隐晦，大概在魂尊级别，但隐藏技巧相当专业。
审判团的暗哨。
而且比昨天的位置更近，更隐蔽。
林墨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前走，甚至在经过学院公告栏时停下来，假装看了一会儿新贴出的通知——关于下个月低年级实战演练的安排。
他能感觉到，那束目光一直跟随着自己。
直到他走进宿舍楼，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才消失。
“越来越紧了。”林墨关上宿舍门，背靠着门板，低声说。
【审判团的监视强度在过去十二小时内提升了百分之四十。】小光给出数据，【他们在施加压力，想让你露出破绽。】
“或者，是在等我和谁接触。”林墨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
楼下，那个灰色制服的人影正从树后走出，对着手腕上的通讯器说了些什么，然后转身离开。但林墨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换班。
他放下窗帘，开始换衣服。上午有两节理论课，一节魂导器基础原理，一节大陆史。他需要保持一个“正常学员”的作息。
但在洗漱时，林墨的思绪还在那行涂改批注上。
圣殿样本……
如果王铎真的接触过供奉殿的什么东西，那他的泄密事件就复杂了。武魂殿会允许自己的核心研究外流吗？千道流那样的人物，会对深塔这种“民间研究机构”感兴趣吗？
还是说，王铎接触的，根本就不是官方渠道？
“小光，调出武魂殿最近三年的公开动向。”林墨在心中说。
视野中浮现出整理好的资料。
武魂殿，大陆最强魂师组织。教皇比比东执政已近二十年，在她的领导下，武魂殿的势力不断扩张，在两大帝国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而供奉殿，作为武魂殿的最高武力和信仰核心，极少公开活动。大供奉千道流，九十九级极限斗罗，天使之神的守护者，已经近十年没有离开过武魂城了。
表面上看，武魂殿与深塔这种学术机构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但王铎的笔记不会说谎。
除非……那行批注是故意留下的陷阱。
“楚云知道吗？”林墨看着镜中的自己，“他给我看王铎的日志，是希望我发现这个，还是想试探我是否会发现？”
信任是奢侈品。
楚云的话在耳边回响。
上午八点，林墨准时出现在教室。
理论课的老师是个头发花白的老教授，讲课时慢条斯理，喜欢引经据典。大部分学员都在打瞌睡，但林墨听得很认真——有些关于古代魂导器发展的细节，对他理解这个时代的技术脉络很有帮助。
课间休息时，一个身影坐到了他旁边的空位。
是苏琳。
她今天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学院制服，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但林墨注意到，她的眼下有淡淡的阴影。
“林墨同学。”苏琳的声音很轻，“听说你昨天去了楚云导师的私人实验室？”
消息传得真快。
“楚老师让我帮忙整理一些资料。”林墨平静地回答，“说是对我的符文课作业有启发。”
很官方的理由，挑不出毛病。
苏琳看了他一眼，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楚老师……是个很严格的人。”她低下头，摆弄着手中的羽毛笔，“跟着他做研究，压力很大吧？”
“还好。”林墨说，“能学到东西。”
沉默了几秒。
“我要调岗了。”苏琳突然说，“去三层，魂兽生态研究部。下周一就走。”
“听说了。”林墨点头，“恭喜，那是你很擅长的领域。”
苏琳抬起头，盯着他：“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突然调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这句话让苏琳的表情僵了一下。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上课铃响了。
老教授回到讲台，开始讲解武魂殿与星罗帝国三十年前签订的《魂师行为规范条约》。
苏琳没有再说话，只是那节课，林墨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
那目光里，有犹豫，有不安，还有某种……挣扎。
中午，林墨在食堂遇到了楚云。
这位深塔的七层首席研究员，在学院里的公开身份是魂导系高级导师。他正和几个老师坐在窗边的位置，讨论着下学期的课程安排。
看到林墨，楚云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表情。
但林墨注意到，楚云面前的食物几乎没有动过。
午餐后，林墨没有回宿舍。他去了学院的公共图书馆——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他需要建立“经常泡图书馆”的行为模式，为以后频繁出入魂导系主楼做铺垫。
图书馆的三楼是魂导器专题区，这里收藏着大量基础理论和历史文献。林墨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摊开一本《古代符文演变史》。
但他真正在看的，是小光整理出的另一份资料。
【根据深塔七层过去五年的物资申请记录，】小光在视野中列出数据，【王铎共申请过九次‘高纯度魂力结晶’，申请理由是‘实验能量源损耗’。但同期他的实验记录显示，只有三次实验需要这种级别的能量源。】
“另外六次呢？”林墨在心中问。
【去向不明。】小光标记出那六次申请的时间点，【有趣的是，这六次申请的时间，与苏琳协助王铎实验的时间高度重合。】
林墨的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敲击。
高纯度魂力结晶，是制作高级魂导器的核心材料，也可以作为某些禁忌实验的催化剂。深塔对这类管制物资的管理应该很严格，王铎能多次申请成功，要么是他的实验真的很重要，要么……他有人帮忙。
苏琳吗？
还是楚云？
或者深塔里还有其他人？
下午的课是实战训练。林墨分到的对手是一个二十四级的强攻系战魂师，武魂是铁甲熊。对方的攻势很猛，但林墨靠着精准的魂力控制和灵活的走位，硬是在力量悬殊的情况下撑满了十分钟。
训练结束时，那个铁甲熊魂师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子，控制力不错！就是攻击太软了，得多练练！”
林墨笑着点头，没有解释。
他的武魂是辅助系，攻击本就不是强项。但没人知道，刚才的战斗中，他悄悄测试了几种不同的魂力输出模式——都是从王铎日志里看来的技巧。
其中一种“高频震荡魂力”，效果出奇地好，差点破了对方的防御。
那是王铎标注为“失败”的技术。
训练结束，林墨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时，天已经快黑了。
他刚推开门，就愣住了。
书桌上，放着一个信封。
普通的白色信封，没有署名，没有印记，就那样静静地躺在桌面上。
林墨迅速检查房间——门窗完好，没有入侵痕迹。解析视界扫描整个空间，没有发现异常的魂力残留。
【信封表面无指纹，无魂力标记。】小光报告，【内部有一张纸，材质为普通浆纸，内容为手写文字。】
林墨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一行字：
“小心三层。他们盯上你了。”
没有落款。
但林墨认得出这个字迹——和苏琳实验报告上的签名一模一样。
他盯着纸条看了很久，然后划燃火柴，将纸条和信封一起烧成灰烬，冲进下水道。
窗外的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林墨站在窗前，看着远处魂导系主楼零星亮起的灯光。
深塔第七层就在那下面。
而三层……魂兽生态研究部，苏琳即将调去的地方。
“他们”是谁？
深塔内部的某个派系？还是审判团的另一条线？或者……是和“圣殿样本”有关的人？
太多的疑问，太少的答案。
但有一点林墨很清楚：从王铎泄密，到审判团介入，再到这封警告信，所有的事情都在加速。
而他必须更快。
他坐回书桌前，摊开笔记本，开始绘制一个复杂的魂导器结构图——这是他为“方舟计划”设计的第一个原型。
一个能够稳定固化魂力，并模拟生命能量波动的装置。
最基础的人造魂环雏形。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一个个符文、一道道回路逐渐成型。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宿舍楼里的灯光一盏盏熄灭。
只有林墨桌前的灯，还亮着。
像黑暗中，固执燃烧的星火。
而在学院的另一端，楚云站在办公室的窗前，也在看着夜色。
他的手里拿着一份刚刚送来的报告——审判团对林墨今日行为的全天监控摘要。
“图书馆三小时，实战训练两小时，宿舍四小时……行动轨迹正常，无异常接触。”楚云低声念着，然后翻到最后一页。
那里有一行手写的备注：
“目标在实战训练中，使用了未登记魂力技巧。技巧特征与档案‘p-7’部分吻合。”
p-7。
那是深塔对王铎属性转化实验的内部代号。
楚云合上报告，闭上眼睛。
夜风吹进窗户，带着深秋的凉意。
“林墨……”他喃喃自语，“你到底是谁？你到底……知道多少？”
窗外，一片枯叶从枝头飘落，在夜色中打着旋，最终消失在黑暗里。
像所有秘密一样，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