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益州都督府。
府中演武场上,狂风呼啸。
一尊半人高的青色巨石矗立在场中央,上面布满了击打的痕迹。
“给我破!”
一声雷霆般的暴喝炸开。
张飞手中的丈八蛇矛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黑色闪电刺向巨石。
“砰!”
一声巨响过后。
那块坚硬的巨石从中断裂,上半截轰然坠地碎石迸溅。
尘土弥漫中,张飞一把收回蛇矛伫立当场。
他赤着上身汗水混着尘土,一股无处发泄的燥意在他胸中翻腾。
自从他大哥刘备登基称帝之后,天下渐定。
他这个大汉的骠骑将军奉命镇守益州,日子却过得比喝白水还淡。
每日不是在府中操练武艺,就是处理那些让他看着就头疼的大小政务。
他不知已经多久没有上过战场,和敌人痛快厮杀一番了。
“爹!爹!前线传来了捷报!”
一个身影兴冲冲地跑进演武场,正是他的长子张苞。
张苞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兴奋,手里高举着一卷军报。
“爹!汉中大捷!魏将军大破十万羌兵!”
张飞随手将蛇矛插在地上,他接过军报却没有立刻打开。
“我说苞儿你嚷嚷什么!魏文长那小子,俺早就知道他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他嘴上说得不以为意,心里却是一动。
张苞可不管这些,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说了起来,将捷报的内容说得眉飞色舞。
“爹,您是没看这上面的战报!那马孟起当真是天神下凡!他在阵前马跃高台,一枪就挑死了羌王迷当!”
“那可是十万羌兵啊!他们看到主将被杀,竟然吓得不敢动弹!就那么眼睁睁看着马将军从万军从中从容退回!”
“一人退十万羌兵!爹,这传出去谁敢信啊!”
张苞模仿着马超持枪的姿势,激动得手舞足蹈。
张飞听着他的描绘,粗犷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奇异的神采。
那是一种纯粹的,属于武人的向往与共鸣。
好一个西凉锦马超!
不愧是当初在葭萌关前,能和自己大战数百回合不分胜负的男人!
“爹,还有呢!”张苞接着嚷嚷道,“魏将军麾下练出了一种新军,叫什么飞浒军,还装备了一种叫诸葛连弩的玩意儿!”
“据说那弩一扣扳机,五支箭矢齐发,五十步内能洞穿两层重甲!”
“曹军的铠甲在那连弩面前,就跟纸糊的一样!”
“魏将军就靠着这支新军,在山地里把羌人打得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张苞说得口干舌燥,端起旁边的茶杯猛灌一口。
演武场内,一时间只剩下风吹过的声音。
张飞沉默着,他没有再听张苞的喋喋不休。
他的思绪早已飞到了汉中,飞到了那片厮杀震天的战场。
大破十万羌兵,阵斩敌军主将。
一件件一桩桩,都是足以载入史册的不世之功。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他脚底直冲天灵盖。
那不是嫉妒而是一种被点燃的,几乎要将他五脏六腑都烧穿的汹涌战意!
“好啊!”
张飞猛地一拍大腿。
“好一个魏文长!好一个马孟起!”
他仰天大吼,声震四野。
“你们两个家伙,倒是在汉中把风头都出尽了!”
“那俺老张呢?”
他低头看着自己一双布满老茧的巨掌。
这双手是用来撕裂敌阵,是用来夺取胜利的!
不是用来在成都府里搬石头的!
再这么闲下去,他这身骨头都要生锈了!
“苞儿!”
“孩儿在!”
张苞被自己父亲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连忙站直身体。
“传我将令!召集所有在成都的文武官员,半个时辰内,都督府议事!”
“一个都不许少!”
……
半个时辰后。
成都都督府,议事大厅。
数十名益州的高级将领齐聚一堂,他们都是跟随张飞多年的心腹宿将。
众人交头接耳,都在猜测骠骑将军为何突然紧急召集。
“将军到!”
随着一声通传,所有议论戛然而止。
张飞大步流星地走进大厅,他径直走到主位前,目光扫过堂下每一张脸。
大厅内,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诸位。”
“汉中的捷报,想必你们都听说了。”
“我二哥在江东枕戈待旦,魏文长在汉中拓土开疆。他们都在为了我大汉的北伐大业浴血奋战。”
“而我们呢?”
张飞的视线从众人脸上一一划过。
“我们奉陛下之命镇守大汉腹心之地益州!你们告诉我,我们日日操练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就是为了在这成都城里,看着自己的兵器生锈,看着自己的热血变冷吗!”
“我张飞,不答应!我益州的十万将士,更不答应!”
堂下,所有将领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们被张飞的话点燃了,每个人都挺直了胸膛。
是啊,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在后方安逸度日,而同袍们却在前线拼死厮杀!
“张将军!请您下令吧!”
“末将愿为先锋!”
“我等的剑,早就渴了!”
请战之声,此起彼伏。
张飞抬手,压下了众人的喧哗。
他走到大厅中央,那是一副囊括了整个雍凉和关中的舆图。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跟随着他的动作,集中到了舆图上。
“眼下魏文长镇守汉中,如同在我大汉与曹魏之间,楔入了一颗钉子。”
“这颗钉子,让曹魏坐立不安。”
张飞的手指,重重点在汉中的位置。
“但只有一颗钉子,还不够!”
他的手指猛地向西北方向滑动,最终停在了一个地方。
陇西。
“陇西,乃是雍凉之咽喉!此处羌、氐杂居民风彪悍,但对曹魏的统治素来不服。”
“如今魏延大破十万羌人,马孟起威震西凉。陇西的那些羌人部落,对我们大汉是畏惧更是敬畏!”
“此乃天赐良机!”
“若我们能从益州出兵,北上取下陇西!便能与汉中的魏文长,形成东西夹击之势!”
“如此一来,长安就彻底暴露在我们的兵锋之下!他曹魏的关中防线,将首尾不能相顾处处都是破绽!”
张飞这一番话,掷地有声。
堂下原本还热血上头的将领们,此刻都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他们这才发现,自己的将军并非只是一时冲动。
这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有着清晰战略目标的宏大构想!
益州军中,张飞的威望无人能及。
此刻他不仅点燃了将士们的战意,更给了他们一个清晰可见的目标。
“末将,附议!”
“将军英明!此计大善!”
“请将军下令,我等万死不辞!”
深思熟虑之后再无一人反对,整个大厅里只剩下昂扬的斗志。
“好!”
“我即刻上书天子!请命出兵!”
张飞亲自取过笔墨,摊开一卷空白的竹简。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笔锋在竹简上划过的沙沙声。
张飞下笔极重,每一个字都仿佛是要将他满腔的战意都刻进这卷奏疏里。
他写下了对汉中大捷的赞许。
他写下了对同袍浴血的敬意。
他更写下了自己和他麾下数万益州将士,渴望为大汉开疆拓土的决心!
奏疏写完,墨迹未干。
张飞将其郑重地卷起,放入一个漆盒之中。
“来人啊!”
一名亲卫立刻上前。
“将此奏疏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送往江陵!”
“务必亲手交到陛下手中!”
“末将遵命!”
亲卫接过漆盒,转身飞奔而出。
张飞走到府门外,看着那名亲卫翻身上马消失在成都的街道尽头。
他已经等不及了。
他的丈八蛇矛也等不及了。
他胸中那团火正熊熊燃烧。
只待他大哥的一声准许,便要烧向那冰冷的陇西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