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初夏已透着燥热,京郊大营的稻苗刚抽穗,各地戍边成效的奏报便随着南风递到了林砚案头。苏州卫试百户沈策在太湖口推行“水军操练+渔产养殖”三月,不仅让卫所战船新增五艘,还靠渔获充盈军饷,连周边渔村都主动依附卫所参与警戒;衢州卫哨官魏峥在浙西山地搞“伏击演练+药材种植”,惠民堂药材自给自足不说,山货贸易还让戍卒冬衣加厚了三成。这些奏报叠在案上,却让林砚想起秦岳常提的北疆霜雪——江南的新政之花已开,边境的寒土正盼着这股暖意。
不出三日,皇帝的召令便传到大营,要林砚与秦岳即刻入宫议事。太极殿内,御案上摊着北疆云漠卫与西域沙州卫的急报,北狄袭扰的痕迹、西域戈壁的军需损耗表触目惊心。“萧卿,对于江南所投入的成效朕已见,可北疆苦粮草、西域困器械,这些懂‘兵民相济’的武将,不能只守着江南安稳。”皇帝指尖点着急报,语气沉缓,“秦卿曾守北疆,你说,这法子能用到边境吗?”
秦岳上前一步,腰间狼头佩饰轻晃——那是他戍边时边民所赠。“陛下,北疆戈壁虽寒,却有可垦荒地;西域戈壁虽旱,绿洲亦可耕种。只是边境军官多勇猛有余,巧劲不足,若让江南武将带去技法,再召边境军官来学新政,定能让边军既守得住疆土,又扎得下根基。”
林砚早有筹谋,躬身呈上拟好的方略:“臣请分两步走:其一,从首批结业武将中选四十精锐,派驻云漠、沙州等要害卫所,任校尉或哨官,主理练兵与屯垦;其二,征召北疆、西域基层军官各四十名,赴京郊大营集训,专攻‘戍边+拓土’之法。江南武将带技法去,边境军官带经验回,双向流通方能固防拓疆。”
皇帝览罢方略,龙颜大悦:“准奏!沈策擅水战且懂耐寒作物,派往云漠卫;魏峥熟山地且通药材,派往沙州卫。集训之事,仍由萧卿统筹,粮草器械户部全开绿灯!”
旨意下到大营时,沈策正带着士卒检修改良战船,听闻要去北疆,他摩挲着铠甲领口残留的湖水腥气,却立马解下腰刀:“能去守国门,比守太湖更痛快!”出发前,他让人把江南培育的耐寒稻种、土豆种装了三大车,还带上了改良的冰镩——那是他为北疆冬季捕鱼特制的工具。魏峥则把浙西的药材种、竹编图谱打包,满脸虬髯下藏着笑意:“沙州绿洲种药,竹编护具抗风沙,定让西域人看看江南技法!”
半月后,从各边镇过来的几百名基层军官踏入京郊大营,刚进营门便炸了锅。云漠卫校尉楚烈左手缺了根食指——那是与北狄拼杀时断的,他盯着营旁稻田嗤笑:“萧大人,俺们在北疆砍敌骑,不是在田埂种庄稼!”身后几名军官跟着附和,甲胄上的刀痕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那是他们的军功章,也藏着对“农活”的鄙夷。
林砚没动怒,领着他们直奔器械坊。“楚校尉,你看这投石机。”他指着一台拆解的器械,“比制式轻三成,两匹马就能驮,戈壁上转运比旧款快三倍;裹上浸油麻布,点燃就是焚营利器。”又拿起竹编护具,“浸过桐油,防水防潮,比铁甲轻五斤,西域酷暑穿它不中暑。”最后领他们到粮仓,掀开麻袋露出饱满的青稞:“这是大营试种的北疆青稞,两月收获,比内地转运省三成损耗。去年云漠卫冬汛,三十弟兄冻饿而死,若当时有营田,何至于此?”
楚烈的喉结动了动——去年冬汛他就在场,冻死的弟兄里有他的同乡。他放下腰间弯刀,第一次认真打量那些竹编簸箕:“萧大人,这手艺,真能在北疆用上?”“能不能用,看你们会不会改。”林砚笑着递过图谱,“北疆多竹少,可用红柳编;骑兵耕作时轮流警戒,既种粮又防袭扰,这才是‘兵民相济’的戍边之道。”
在接下来集训的三个月里,大营按边境地形分了南北两营:北疆军官练“骑兵奔袭+耐寒种植”“戈壁工事搭建”,楚烈跟着农艺师傅学种青稞,还琢磨出折叠工兵铲——展开耕地,收拢能当短刀;西域军官攻“绿洲屯垦+水源守护”“骆驼骑兵战术”,沙州卫校尉罗成带着人改竹编储水囊,用戈壁红柳加固,盛水比旧囊多两成还防漏。没人再笑“种地无用”,他们渐渐懂了:守疆不是光靠拼杀,让弟兄们吃饱穿暖、让边民愿意依附,才是真的固防。
与此同时,赴边的江南武将已陆续到对应的地方。沈策到云漠卫时,卫所存粮只够十日,他当即带士卒垦荒,播下江南改良的耐寒稻种,又教大家用冰镩在冻湖上凿洞捕鱼。北狄首领听说新来的校尉“不务正业”,带着三千骑来袭,却撞上沈策的埋伏——改良投石机投出的火弹砸乱敌阵,熟悉地形的戍卒借着田垄掩护游击,最后不仅击退敌骑,还缴获了千头牛羊。守将奏报进京时,字里行间全是惊叹:“沈校尉带的不是兵,是能守能种的活根基!”
魏峥在沙州卫的突破更出人意料。他在绿洲试种甘草、当归,居然耐旱成活;用竹编技艺编的防护网盖在沙地上,既固沙又护苗,慢慢改良了戈壁边缘的环境。焉耆国见沙州卫军力渐强,派人造谣说汉兵要抢绿洲,魏峥却带着改良的投石机和药材去见周边部落首领:“器械可护你们防焉耆,药材可换你们的战马,咱们共守绿洲,比打杀强。”三个月后,沙州卫不仅和三个部落结盟,还开通了药材换战马的商道,戍卒的马队从十匹扩到了百匹。
秋末时,边境军官结业返程。楚烈带着青稞种和工兵铲回云漠,刚到就组织垦荒,把“耕作警戒轮班制”推到全卫;罗成带着储水囊图谱回沙州,建了“红柳竹编坊”,批量制作戍边器械。年底的奏报让朝堂沸腾:云漠卫粮食自给率提五成,北狄袭扰减七成;沙州卫拓出百里绿洲,焉耆国主动派使求和。
林砚站在京郊大营的高台上,望着北方天际线——那里有沈策的火弹映红戈壁,有楚烈的青稞绿满荒滩;西方有魏峥的药材香飘绿洲,有罗成的驼队踏过沙海。秦岳递来一杯热茶,笑道:“萧大人,当初你说新政是种子,如今边境已长出苗了。”
林砚望着营中正在操练的第二批新兵,指尖摩挲着莲花佩饰。他知道,戍边拓土只是开始,明年还要派武将去辽东、岭南,还要扩大集训规模。朝阳洒在稻穗上,金芒里藏着万千烟火;演武场的呼号震彻长空,那是家国安稳的底气。这些从大营走出的武将,正如扎根的胡杨,终将在边境的寒土上,撑起一片盛世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