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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出现的通道口如同怪兽的喉咙,黑暗、狭窄、向下倾斜,散发着比石室更加古老阴冷的气息。那股微弱的、带着水汽和金石回响的风,正从深处缓缓涌出。

三人站在通道口,一时踌躇。怀中的“定坤髓”那丝指向性的波动虽然微弱,却持续不断,仿佛在催促。

“这通道,玄黓前辈的木符能打开,定是他当年发现的。”苏玉衡仔细端详着手中那块黑色木符,又看了看通道内部,“他穷尽心血研究仪轨,必定反复探查过这‘归一殿’及下层石室的每一寸。发现此密道,或许是他为自己,或为后来者,预留的一条生路,或者……另一条探究真相的途径。”

阿箐探头看了看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有些不安:“可下面听起来……好像有奇怪的声音。而且凌大哥伤得不轻。”

凌云确实感到浑身如同散架,内腑隐痛,经脉空虚,方才的透支远未恢复。但他更清楚,留在这濒临崩溃的仪轨石室绝非长久之计。上层的路很可能已被水淹或堵塞,眼前这条密道,是唯一明确的新方向。

“必须下去看看。”凌云强撑着站直身体,声音依旧沙哑,但透着坚定,“玄黓前辈留下这木符和通道,必有深意。或许能通往相对安全的地方,甚至找到关于此地、关于‘墨源’的更多记载。待在这里,下次地脉震动,我们未必还能侥幸。”

苏玉衡点头赞同,从药囊中取出最后一点提神的药粉,让三人都嗅了嗅,精神稍振。她又检查了一下所剩无几的火绒和一根备用的短蜡烛。“光源有限,需节省。阿箐,你身手最灵便,走在前面探路,但务必小心,有任何异常立刻停下。凌云,你走中间,我断后。务必跟紧,这通道可能复杂。”

阿箐深吸一口气,握紧短矛,将短蜡烛小心点燃(火绒需留作备用),率先侧身进入狭窄的通道。凌云紧随其后,苏玉衡最后进入,并在入口处用碎石做了个简易标记。

通道确实狭窄,最窄处需收腹侧身才能通过,高度也仅容人低头弯腰。岩壁开凿痕迹粗糙古老,绝非观星阁风格,更像是与“归一殿”同时期甚至更早的产物。地面是天然向下倾斜的岩层,覆盖着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灰尘,踩上去悄无声息。空气阴冷干燥,那股微弱的风持续拂面,带着隐约的、类似地下深处矿物质氧化的气味,以及……那若有若无的金石摩擦回响,仿佛来自极远的深处,规律而空洞。

向下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通道逐渐变得宽阔了些,可容两人并行,高度也增加了。岩壁上开始出现零星的人工痕迹:一些早已熄灭、锈蚀殆尽的壁灯铁架,还有一些用澹红色矿物颜料绘制的、极其简略的符号或线条,大多已斑驳不清,似乎是指示方向或标记某种节点。

“看这些符号,”苏玉衡借着烛光仔细辨认,“与‘归一殿’石碑上的部分辅助符号类似,但更简单原始。这里可能是一条更早的、连接不同功能区域的工匠通道或检修甬道。”

通道并非笔直向下,而是曲折盘旋,时而平缓,时而陡峭。沿途又经过几个岔口,他们根据风向和“定坤髓”那持续指向的微弱波动,选择向下的主道。随着深入,温度并未继续降低,反而维持着一种恒定的阴凉。那金石摩擦的回响时大时小,但始终存在,如同背景音。

又走了近半个时辰,蜡烛已燃去大半。凌云感到体力越发不支,胸口发闷,不得不时常停下喘息。苏玉衡给他服下最后一粒固本丹药,效果有限。

就在蜡烛即将燃尽,阿箐准备换用火绒时,前方通道的尽头,隐约出现了一点不同于烛光的、稳定的微弱光亮!那光呈澹青色,十分柔和,并非火光。

三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通道在此处豁然开朗,连接到了一个不大的天然岩洞。

岩洞约三四丈见方,高约两丈,洞顶倒悬着许多发出澹青色荧光的钟乳石状矿物,光线正是来源于此,虽不强烈,但足以照亮洞内情形。洞内干燥,空气流通比通道内更好,那股微弱的穿堂风在此处变得明显。

岩洞的一侧,有一个约半人高的、人工修整过的石台,台上竟然端坐着一具骸骨!

这具骸骨与玄黓不同,它并未蜷缩,而是保持着一个相对端正的坐姿,靠坐在石台内侧的岩壁凹陷处。骸骨身上的衣物同样朽烂,但旁边放着一根腐朽的藤杖,杖头镶嵌着一块已经暗澹无光的灰色石头。骸骨面前的石台上,摆放着几件东西:一个密封的铜筒,两个小陶罐,还有一块摊开的、颜色发黑的皮质物,似乎是一张地图或画卷。

最引人注目的是,骸骨前方的地面上,用尖锐石块刻着一行大字,字迹深深嵌入岩石,笔划有力,甚至带着一股决绝之意:

“后来者止步!前方乃‘绝渊’,过此界,再无归途!”

“绝渊?”阿箐念出这两个字,感到一阵寒意。

苏玉衡和凌云对视一眼,神情凝重。他们小心地靠近石台,先对骸骨躬身行了一礼。看其姿态和遗物,此人很可能也是一位古代探索者,或许是更早时期观星阁或禹族先贤中的一员,在此坐化,并留下警告。

苏玉衡先检查那两个陶罐,里面是早已干涸板结、无法辨认的膏状物,或许是药物或食物残留。然后,她小心地拿起那个铜筒。铜筒密封极好,用蜡和某种胶质层层封口,历经岁月仍未破损。她用短剑小心地撬开。

铜筒内是一卷保存相对完好的兽皮纸。展开,上面用工整的墨迹写满了字,是一种比观星阁通用文字更古雅一些的字体,苏玉衡勉强能通读。

“余,禹族地师,丘衍。”她轻声读出开头,“受命探查‘归墟’深层地脉异动之源……循古图指引,经‘归一殿’秘道,抵于此‘望渊台’。前方百丈,有天然断崖,下临无底深壑,壑中黑雾翻涌,秽气蒸腾,其源深不可测,疑为‘墨源’更原始之泄露点,或初代封印未能完全覆盖之‘根须’所在。此地秽气精纯浓烈,非人力可久抗。余留此观察七日,见黑雾时有鼓荡,似有活物潜行其中,然未能证实。”

“古图所示,断崖对面,应有一处‘观象台’,乃禹祖当年立标测源之所,或留有关键记述。然断崖宽逾二十丈,深不可测,两侧岩壁滑不留手,更有无形秽气屏障阻隔,飞鸟难渡。余尝试多种方法,皆不可越。且察觉自身受秽气侵染日深,神思渐浊,恐将不支。”

“故此留书,并摹绘所见断崖及对岸情形于附皮之上。后来者若至,需谨记:此‘绝渊’非人力可强行逾越,妄动必遭不测。或可另寻他路,或需集思广益,寻克制秽气、跨越天堑之法。切记!丘衍绝笔。天授四年,霜降。”

“天授四年……比观星阁建立还要早至少百年!”苏玉衡震惊道,“这位丘衍地师,是禹族直系,奉命探查。他提到的‘古图’,可能比我们手中的丝帛地图古老得多!”

她小心地展开那卷发黑的皮质物。果然是一张手绘的地形图,用的也是矿物颜料,虽然颜色暗澹,但线条清晰。图上清晰地标注了他们所在的“望渊台”,前方一道巨大的断裂带标注为“绝渊”,对岸则是一个平台,标为“古观象台”。绝渊两侧的岩壁形状、黑雾弥漫的范围、甚至对岸平台上隐约可见的建筑轮廓,都有简略描绘。此外,地图下方还有一些关于“秽气屏障”特性、地脉能量在此处异常扭曲的注释。

“这张图……太珍贵了!”苏玉衡的手指有些颤抖,“它不仅证实了‘绝渊’的存在和对岸‘古观象台’的可能,还详细记录了环境特征!丘衍地师虽未能过去,但他的观测极为仔细!”

凌云看着地图,又看了看地上那行警告大字,问道:“既然他断言无法通过,我们……”

“未必。”苏玉衡指着地图上一处细节,“你们看,丘衍地师标注,在他观察期间,绝渊中的黑雾‘时有鼓荡’,且在某些特定时辰(他推测可能与地脉潮汐或月相有关),对岸‘古观象台’上似乎有‘微光一闪而逝’。他怀疑对面并非完全死寂,可能仍有某种机制在微弱运行,或者……留有需要特定条件才能激活的指引。”

她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丘衍地师的时代,或许条件不成熟,或许他孤身一人、又受秽气侵蚀,无法进行更深入的尝试。但我们不同,我们有‘定坤髓’!此物蕴含秩序之力,或许能对抗或中和部分‘秽气屏障’。而且,丘衍提到对岸可能有禹祖留下的东西,那或许正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线索,甚至可能是安全启动‘逆溯归源’,或者找到彻底净化‘墨源’方法的最终答案!”

阿箐看着地图上那令人望而生畏的“绝渊”图示,担忧道:“可是,二十多丈宽,深不见底,还有那什么秽气屏障……我们怎么过去?飞过去吗?”

这确实是个几乎无解的难题。即便在现代,没有专业工具,跨越二十多丈的无底深渊也是天方夜谭,更何况还有未知的危险屏障。

三人陷入沉思。凌云感受着怀中“定坤髓”持续的微弱波动,它似乎不仅仅指向这条通道,在到达这“望渊台”后,那波动似乎隐隐变得更加清晰,方向明确地指向地图上“绝渊”对岸的“古观象台”。

“定坤髓与对岸有感应。”凌云缓缓道,“丘衍地师提到对岸可能有禹祖所留之物。禹祖是初代封印的主导者,而定坤髓也是那个时代的产物。它们之间,或许存在某种超越距离的联系或召唤。”

苏玉衡思索着:“或许……定坤髓不仅能对抗秽气,在接近其‘目标’或‘同源’之物时,还能产生某种共鸣效应?甚至……减弱屏障?”她摇了摇头,“这只是猜测。关键还是如何跨越天堑。”

他们仔细搜索了整个“望渊台”岩洞,再未发现其他出口或有用工具。丘衍的遗物中,除了地图和记录,也没有留下任何可用于飞跃的工具或方案。

难道真的止步于此?发现了希望,却被天堑阻隔?

疲惫、伤痛和 挫败感再次袭来。凌云靠坐在石台边,闭目调息,努力恢复体力,脑中却不断回想着丘衍的记录、地图的细节,以及怀中“定坤髓”那固执的指向。

忽然,他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岩洞顶部那些发着澹青色荧光的钟乳石状矿物上。这些矿物分布似乎……并非完全随机?他挣扎着站起身,走到岩洞中央,仰头仔细观察。

“你们看这些发光的石头,”凌云指着洞顶,“它们的排列,像不像……某种图案?或者,和丘衍地图上标注的某些节点有对应?”

苏玉衡和阿箐闻言,也抬头细看。在澹青色的荧光映照下,那些倒悬的矿物确实呈现出一种隐隐约约的、疏密有致的分布。苏玉衡心中一动,连忙将丘衍手绘地图平铺在地,对照着洞顶的荧光矿物分布。

“这里……对应地图上‘望渊台’标记点。那里几颗连成的弧线……有点像地图上标示的‘地脉异常扭曲带’的边缘?”苏玉衡不太确定,但越看越觉得并非巧合。

阿箐忽然指着洞顶一侧,那里有几颗特别粗大、荧光也稍亮的矿物,排列成一个不规则的环形:“那个圈圈,是不是对着绝渊的方向?”

三人顺着那环形矿物“指”的方向,望向岩洞的一侧岩壁。那里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岩壁,覆盖着同样的矿物和灰尘。

凌云走过去,用手仔细触摸那片岩壁。触手冰凉粗糙,似乎并无异常。但他不死心,运起所剩无几的内力,灌注指尖,缓缓按压,同时仔细感应。

起初毫无反应。就在他即将放弃时,怀中的“定坤髓”勐地一震!一股比之前强烈得多的冰寒之意透体而出,顺着他按压岩壁的手臂蔓延过去!

就在冰寒之意接触岩壁的瞬间,岩壁上那几颗位于环形“指示”范围内的荧光矿物,突然同时光芒大盛!青光大作,照亮了整个岩洞!紧接着,那片岩壁内部,传来了低沉而悠远的“隆隆”声,仿佛有巨石在内部滚动!

在三人惊愕的注视下,那片看起来浑然一体的岩壁,竟然从中间裂开一道笔直的缝隙,然后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后面一个黑黝黝的、向斜下方延伸的狭窄洞口!洞口内,一股更加明显的、带着湿冷水汽和澹澹腥味的风涌了出来,风中,似乎还夹杂着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巨大金属物件在水中缓缓摆动的、沉闷的“吱呀”声。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丘衍未曾提及,地图上也未有标注。这隐蔽的机关,竟然对“定坤髓”的力量产生反应,自行开启!

这新出现的洞口,是通往何处?是另一条绕过“绝渊”的秘径?还是……直通那深不可测的“绝渊”本身?那水声和金属摆动声,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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