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雅攥着无线话筒跑过来,把话筒递到阮清禾面前:“阮总,话筒调试好了,受助者代表都在后台候场了。”
阮清禾放下笔,指腹擦了擦流程表上的墨痕,接过话筒试了试音。电流声清晰利落,她朝苏晓雅点头:“行,通知下去,十分钟后开始。”
苏晓雅刚转身,霍承宇就领着两个穿西装的男人过来,低声说:“妈,这是市慈善总会的李会长和张秘书,特意过来参加庆典。”
阮清禾上前握手,刚说了句“欢迎”,会场后门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灰布褂子的老太太拄着拐杖冲进来,头发乱蓬蓬的,直奔舞台,被保安拦住后就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嚎:“阮清禾!你个黑心肝的!我家敏芝在监狱里好好的,怎么就死了?肯定是你逼的!”
周围的嘉宾和受助者全愣住了,相机快门声“咔咔”响个不停。柳玉容刚端着茶水过来,见状赶紧放下托盘想上前,被阮清禾用眼色拦住。
阮清禾握着话筒的手没动,眼神扫过老太太那张皱成核桃的脸:“你是舒敏芝的婆婆?”
老太太抬头瞪她,唾沫星子飞溅:“是又怎么样!我儿子跟敏芝离婚了,可她还是我孙子的亲奶奶!你当年把她送进监狱,现在她死在里面,你得赔我孙子二十年的抚养费!少了一百万不行!”
人群里有人窃窃私语,李会长皱起眉,朝身边的张秘书递了个眼色。霍廷州从嘉宾席站起来,刚要开口,阮清禾抬手示意他别动。
“一百万?”阮清禾嗤笑一声,朝台下的周明抬了抬下巴,“周律师,把东西拿上来。”
周明快步上前,手里捧着个文件夹,打开投影仪。屏幕上瞬间出现舒敏芝的监狱档案,黑色宋体字格外清晰:“舒敏芝,因贪污公款87万元,被判有期徒刑五年。服刑期间,家属仅探视0次,2024年查出肝癌晚期,监狱多次联系家属签署治疗同意书,均被拒绝。2025年3月病逝,遗体由监狱联系殡仪馆火化,骨灰无人认领。”
周明翻到下一页,是几张照片。舒敏芝穿着囚服蹲在车间剥蒜,手背布满老茧;探视室的椅子始终空着,玻璃上蒙着层灰;最后一张是医院的死亡证明,家属签字栏写着“拒绝签字”。
“2024年舒敏芝查出癌症,监狱给你家打了七次电话。”阮清禾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会场,“第一次是你接的,说‘离婚了谁管她’;第三次是你儿子接的,说‘别让她脏了我们家的门’;第七次,监狱联系到你孙子,他说‘我没这个奶奶’。这些通话录音,要放给大家听听吗?”
老太太脸色煞白,撑着拐杖想站起来,却腿一软又坐下:“我……我们是没钱给她治病!”
“没钱?”阮清禾让周明再换一页,屏幕上出现舒敏芝贪污公款的去向,给她儿子买了套120平的房子,还换了辆三十万的车。“舒敏芝贪污的钱,全给你家花了。你儿子用她贪来的钱买车时,怎么不说没钱?”
人群里炸开了锅,有受助者大声说:“这种人活该!自己家不管,还好意思来讹人!”
老太太还想撒泼,两个穿警服的人走进来,是辖区派出所的民警。带头的民警朝阮清禾点头:“阮总,我们接到报案,有人涉嫌敲诈勒索。”
“不是敲诈!我是来要说法的!”老太太死死抓住舞台台阶的栏杆,被民警掰开手指时还在喊,“舒敏芝死得冤!阮清禾你不得好死!”
民警把人架走时,她的拐杖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阮清禾看着屏幕上舒敏芝的照片,抬手示意周明关掉投影:“舒敏芝贪赃枉法,害公司损失百万,害三个家庭破产。她在监狱里没人管,是她自己造的孽。”
李会长带头鼓掌,会场里的掌声雷动。霍承宇刚要宣布庆典继续,又有个穿夹克的男人从人群里挤出来,指着阮清禾喊:“你别装好人!焦家父母死在桥洞下,你怎么不去收尸?你也是个没良心的!”
阮清禾眯起眼,认出这人是焦家的远房亲戚焦老四,当年焦大壮家暴她时,这人还在旁边喊“打得好”。
“焦老四,2022年冬天,焦大壮和赵春兰冻死在东风桥洞,是谁拦着不让我收尸?”阮清禾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你说‘焦家的脸不能让一个外姓女丢了’,是你召集焦家亲戚把我派去的人赶走,最后是民政局的人收的尸,埋在公益性公墓。这些事,你忘了?”
焦老四脸色一僵,梗着脖子喊:“那也是你不管他们!他们养了你二十年!”
“养我?”阮清禾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冷意,“10岁到18岁,我每天天不亮就去捡废品,赚的钱全给焦铁蛋买药。赵春兰让我辍学打工,我说想读书,她用开水烫我的胳膊;焦大壮喝醉了就打我,打断过我三根肋骨。2018年,他们逼我给焦铁蛋捐肾,我不答应,他们就把我锁在柴房三天三夜,没给一口饭一口水。”
她卷起袖子,露出胳膊上一道长长的疤痕:“这是赵春兰烫的。我肋骨断了,是邻居张奶奶偷偷带我去看的病。焦老四,这些事你都在场,你怎么不说说他们是怎么‘养’我的?”
焦老四往后退了两步,被身后的人推了一下:“原来是这样!这对父母也太不是人了!”
“焦铁蛋病死後,焦大壮和赵春兰拿着舒家给的二十万,天天去赌场鬼混,不到半年就花光了。”阮清禾继续说,“他们去乞讨时,抢乞丐的馒头,还偷养老院的白菜。有次冬天,他们把一个流浪老人的被子抢走了,结果自己当晚就冻死在桥洞下。这也是我害的?”
焦老四张了张嘴,说不出话,灰溜溜地想钻进人群,被几个当年焦家村的村民拦住。其中一个老妇人指着他骂:“当年我们劝焦大壮别打清禾,你还帮着他骂我们!现在还有脸来这里说闲话!”
阮清禾等现场安静下来,才拿起话筒:“刚才有人问,这些人为什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我给大家讲几个人的事。”
“秦子昂,舒振邦的私生子。他联合舒曼柔伪造账目,想吞掉舒氏集团,还哄骗舒曼柔怀他的孩子,说‘生了孩子就能当主母’。2023年,他因挪用公款和绑架被判十年。在监狱里,他还不安分,总欺负其他犯人,2024年冬天,他把一个犯人打得进了医院,对方的同伙趁他洗澡时,把他的头按进水里,等狱警发现时,人已经没气了。”
“他母亲来闹过两次,第一次要我赔两百万,我把秦子昂挪用公款给她买金镯子、买项链的证据甩在她脸上;第二次她带着一群人堵在基金门口,我直接报了警,她因聚众闹事被拘留了十五天,之后就再也没来过。”
“舒曼柔,当年的假千金。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舒家亲生的,却故意买通护士改抱错记录,还跟焦家签协议,要让我捐肾后制造意外。2022年,她因绑架、故意伤害被判十五年。入狱后没三个月,就疯了,总说自己是‘舒家大小姐’,要佣人给她端燕窝。”
“监狱把她转去精神病院,她每天抱着个布娃娃喊‘我的钻石戒指’,还总用头撞墙。上个月,她突发脑溢血,抢救时嘴里还在喊‘阮清禾的肾是我的’。焦家没人管她,是我让周律师给她办的后事,埋在城郊的公墓,墓碑上只刻了名字和生卒年月。”
台下一片寂静,连相机快门声都停了。柳玉容擦了擦眼角,没说话。霍廷州看着阮清禾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有个年轻的记者举手,声音有点抖:“阮总,您……您就不觉得他们可怜吗?”
阮清禾看向她,眼神平静:“2018年,我被焦家锁在柴房时,没人觉得我可怜;2020年,舒曼柔把我推下楼梯,我躺在医院里没人管时,没人觉得我可怜;2021年,舒敏芝联合秦子昂把假账目甩在我脸上,说我‘贪慕虚荣’时,也没人觉得我可怜。”
她顿了顿,扫过全场的受助者:“这些受助者里,有被父母逼婚的,有被亲戚欺负的,有被老板拖欠工资的。他们都可怜,但他们没去偷、没去抢、没去害别人。可怜不是作恶的理由,更不是讹人的资本。”
李会长站起来,用力鼓掌:“说得好!善恶自有天道,作恶者终会自食恶果!”
掌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热烈。有个当年被阮清禾资助上大学的女孩,现在已经成了乡村教师,她红着眼睛站起来:“阮总,我以前总怕坏人得不到惩罚,晚上都睡不好。现在我看到舒敏芝没人管,秦子昂被打死,焦家父母冻死,我终于敢相信,好人真的会有好报,坏人真的会遭报应。”
阮清禾看着她,又看向台下一张张年轻的脸,有刚考上大学的女孩,有开了网店的单亲妈妈,有在工地打工却坚持自学的姑娘。她握紧话筒,声音放轻了些,却格外清晰:“你看舒敏芝贪财终成空,秦子昂野心葬性命,焦家父母虐人反自毙,舒曼柔盗走人生终疯癫。他们不是被我逼的,是被自己的恶逼的。”
女孩用力点头,眼泪掉下来:“我明白了!以后我要教我的学生,一定要做个好人,不能做坏事!”
阮清禾朝她笑了笑,转身看向后台:“苏晓雅,庆典开始吧。”
音乐声响起,受助者代表捧着鲜花走上台。刚才的闹剧仿佛从未发生,只有舞台角落那根老太太掉落的拐杖,还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第一个受助者接过话筒,哽咽着说:“我小时候被继父虐待,是清禾基金帮我逃离了那个家,还供我读完了高中。今天我想说,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都不能学那些坏人,要像阮总一样,靠自己的双手活成光。”
阮清禾站在舞台侧面,看着女孩眼里的光,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周明走过来,低声说:“阮总,舒振邦大师兄刚才发来消息,说舒振邦师父今天早上圆寂了,临终前说‘清禾,爹不欠你了’。”
阮清禾愣了愣,看向窗外。天很蓝,云很轻,像舒振邦在寺庙里给她寄来的那些明信片上的画。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霍承宇走过来,递过一杯温水:“妈,李会长想跟您聊聊基金扩展的事。”
阮清禾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她心里发颤。她看向会场里的人群,看向柳玉容脸上的笑容,看向受助者们眼里的光,突然听到有人问:“阮总,您觉得这世上真的有善恶报应吗?”
她转过身,对着话筒,一字一句地说:“你看舒曼柔疯癫病死,秦子昂狱中横死,焦家父母冻饿而死,舒敏芝孤独惨死,善恶终有报,一点都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