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太监突如其来的喊冤，如同在即将平静的湖面又投下一块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所有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那抖成一片的小太监身上。
皇帝眼神锐利如刀，沉声喝道：“说！何人指使你？动了什么手脚？”
小太监吓得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声音破碎不堪：“是……是……奴才不敢说……那人说奴才若泄露半句，就要了奴才全家老小的性命……”
“放肆！”皇帝怒极，“在朕面前，还敢吞吞吐吐！再不如实招来，朕现在就要了你的狗命！”
威压之下，小太监似乎被吓破了胆，猛地抬头，手指颤抖着，目光在人群中惊恐地扫过，最后竟像是豁出去一般，指向了苏云昭身侧不远处的一个小宫女——那是皇后指派给苏云昭临时使唤、协助熟悉宫廷事务的小宫女，名叫豆儿。
“是……是她！是豆儿姑娘！她前日找到奴才，塞给奴才一包药粉，让奴才今日找准机会，在烹制海鲜羹时，将药粉撒进去一些……说……说只是让几位不得宠的小主吃点苦头，无甚大碍……奴才一时鬼迷心窍，才……陛下饶命啊！”小太监哭喊着，说得有鼻子有眼。
豆儿瞬间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发抖，连连喊冤：“没有！陛下明鉴！娘娘明鉴！奴婢根本不认识他！从未给过他什么药粉！奴婢冤枉啊！”她惊恐地看向苏云昭，又看向皇后，眼中全是绝望的泪水。
这指向性太过明显。豆儿是皇后宫里的人，近日跟着苏云昭。若豆儿指使下药，那背后之人是谁？是皇后？还是……苏云昭？
殿内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方才还在夸赞苏云昭的众人，眼神立刻变得复杂、猜疑。
林贵妃用手帕轻轻按了按嘴角，掩去一丝快意的冷笑，叹息道：“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方才说得头头是道，原来是为了撇清自己，甚至还想揽功？结果却被自己人捅了出来？”她虽未直接点名，但矛头直指苏云昭。
谢明蓁也适时露出震惊又痛心的表情，低声道：“苏姐姐……这，这怎么可能？豆儿是你身边伺候的人，她怎会……莫非是有人授意？”她这话更是恶毒，几乎将罪名扣死在了苏云昭头上。
皇帝的目光再次变得幽深难测，看向苏云昭：“苏氏，你有何话说？”他虽然欣赏苏云昭方才的表现，但帝王多疑，此刻也不得不怀疑这是否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
皇后眉头紧锁，面色不愉。豆儿是她宫里的人，若真坐实了罪名，她亦脸上无光，甚至可能被牵连。但她并未急于开口，而是看向苏云昭，想看她如何应对。
苏云昭心中雪亮，这分明是谢明蓁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趁机栽赃！那小太监定然是被收买了，或是家人被捏住了把柄，才敢如此攀咬。目标就是将水搅浑，将罪名栽到她头上，至少也要让她沾上一身腥，失去帝后的信任。
她深吸一口气，并未惊慌失措，反而上前一步，先是对皇帝皇后行礼，然后目光平静地看向那小太监，声音沉稳不见波澜：“陛下，娘娘，臣女敢问这位公公几个问题吗？”
皇帝眯了眯眼：“准。”
苏云昭走到那小太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你说豆儿前日给了你一包药粉？在何处给你的？当时她身穿何种颜色衣裳？配有何种饰物？那药粉用何物包裹？她又是如何交到你手中的？当时周遭可有他人？”
她一连串问题问得极快极细，根本不容人多想。小太监显然没料到她会问得如此具体，一下子懵了，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在……在御花园假山后……穿的……好像是青色衣裳……饰物……奴才没留意……药粉用、用油纸包着……直接塞给奴才的……当时、当时没人……”
“青色衣裳？”苏云昭微微挑眉，“豆儿乃是昭阳殿三等宫女，按宫规，近身服侍学习礼仪的准王妃，需着特定宫装，前日她随侍臣女，一整日皆着藕荷色宫装，并有皇后娘娘赏赐的一对珍珠耳坠，并未更换过青色衣裳。此点，昭阳殿众多宫人皆可作证。再者，御花园假山后人来人往，并非隐秘之处，交接毒药这等事，竟选在光天化日之下？公公不觉得太过儿戏了吗？”
小太监额头冷汗涔涔，脸色更白：“也、也许是奴才记错了日子……或者是别的颜色……”
“哦？记错了？”苏云昭语气依旧平和，却步步紧逼，“那药粉呢？你说只是让几位小主吃点苦头？但据臣女方才所言及太医诊断，此次乃是霉腐之物与变质海产共同所致，并非某种单一药粉能造成。你所说的药粉，现在何处？若是用了，总该有残留吧？若未用，你又藏在何处？可否取来一验，看看究竟是何神奇药粉，能模拟出这般复杂的症状？”
小太监彻底哑口无言，浑身抖得说不出话来。苏云昭的每一个问题都敲在他的漏洞上，他根本无力招架。
苏云昭不再看他，转身向帝后禀道：“陛下，娘娘，此人言语前后矛盾，漏洞百出，所指证之事更是与事实不符。分明是受人指使，恶意攀咬，意图搅乱视听，掩盖真相，甚至嫁祸于人！请陛下、娘娘明察！”
情况瞬间逆转。众人看向那小太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怀疑。
谢明蓁心中暗骂废物，面上却不得不维持惊讶：“原来竟是诬告？真是其心可诛！幸好苏姐姐心思缜密，否则真要冤枉好人了。”她立刻撇清自己，仿佛刚才那个意有所指的人不是她。
林贵妃也讪讪地不再说话。
皇帝脸色阴沉得可怕，盯着那小太监：“狗奴才！竟敢欺君罔上！来人！拖下去，严刑拷问！务必问出幕后主使！”
侍卫上前，如狼似虎地将瘫软的小太监拖了下去。
殿内暂时陷入一片寂静。虽然苏云昭成功自辩，但气氛并未轻松多少。因为那小太监的攀咬，虽然拙劣，却像一根刺，暗示着此事背后或许真有黑手，而且目标很可能就是刚刚表现出众的苏云昭。
皇后适时开口，打破沉寂：“陛下，看来此事确有蹊跷。御膳房疏忽是真，但恐怕也有人想借此兴风作浪。”她目光扫过林贵妃和谢明蓁，虽未点名，却意味深长。
皇帝冷哼一声，目光如炬，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朕倒要看看，是谁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耍这种花样！一查到底！”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皇帝要继续深究之时，皇帝却话锋一转，看向苏云昭和王太医：“既然病因已明，便全力救治病患。苏氏，你今日有功，朕记下了。皇后，此事后续，由你亲自督办，务必给朕一个清清楚楚的交代！”
说完，皇帝竟似不愿再多待，拂袖转身，大步离去。仿佛他的怒气，更多是针对有人敢在他面前玩弄伎俩，而非单纯的中毒事件本身。
皇帝的突然离开，让殿内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