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东行,车轮辘辘碾过尘土,多铎像是揣着块烫手的山芋,想瞧我又不敢瞧。
每次我掀帘透气,总能瞥见他骑在马上的身影,目光黏在马车帘上,像极了草原上偷瞄猎物的小狼崽,可只要我抬眼望过去,他就会像受惊的兔子似的,猛地扭过头,假装去看天边的云,耳根却悄悄泛红,连手里的马鞭都攥得死紧。
行至一处山清水秀的驿站歇脚时,队伍卸下马车,埋锅造饭,炊烟袅袅升起。我瞅准他独自蹲在老槐树下踢石子的空档,拎着水囊绕到他身后,轻轻咳了一声。
多铎吓得一激灵,噌地站起身,手足无措地往后退了两步,脚下被石子一绊,险些摔个趔趄,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声音都带着点发虚:“小……小玉儿,你怎么来了?”
“多铎,”我抱臂看着他,开门见山,眉眼间带着几分戏谑,“你这一路躲躲闪闪的,到底要干嘛?先前在草原上扒着我马车不放的劲头,难不成是被风吹跑了?”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了滚,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腰间的玉佩,半天才挤出一句憋闷的话:“我……我就是觉得别扭。你是我哥的未婚妻,是我未来的嫂子,我总凑在你跟前,旁人瞧见了,该说闲话了。”
他垂着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再说……再说我瞧见你,心里就堵得慌,明明以前咱们还能一起骑马射箭,现在连多说两句话都要掂量掂量。”
我忍不住嗤笑一声,上前两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道:“多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咱们是草原儿女,行事本该坦荡磊落,喜欢就是喜欢,惦记就是惦记,哪来这么多畏畏缩缩的规矩?”
我顿了顿,故意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狡黠:“你要是真惦记我,也不是没机会——等哪天多尔衮死了,你就能兄死弟及了。草原上的规矩,本就有这个说法,到时候你堂堂大金阿哥,光明正大地求娶我,谁敢说半个不字?”
这话石破天惊,多铎猛地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似的。半晌,他像是被点醒了似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先前那股子蔫蔫的怅然一扫而空,甚至忍不住抬手拍了下大腿,恍然大悟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草原上本就有兄终弟及的规矩,我怎么就钻了牛角尖!”
他原地转了个圈,脸上的阴霾散得干干净净,眉眼间又恢复了往日的跳脱明朗,伸手就要来勾我的肩膀,动作却又在半空顿住,嘿嘿笑了两声:“还是你通透!我这几天真是白郁闷了!”
剩下的路程里,多铎又变回了那个咋咋呼呼的少年郎,一得空就凑到马车边跟我讲盛京的趣闻,说城外猎场的兔子有多肥,市集上的糖糕有多甜,连笑声都透着股敞亮的劲儿,仿佛前些日子那个躲躲闪闪、满心郁结的他,从没出现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