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倒下的瞬间，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冷月踉跄着扑到他身边，颤抖的手捧起他染血的脸颊。
触手滚烫，皮肤下却是一片冰冷的死寂。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每一次艰难的起伏都牵扯着胸前狰狞的伤口。
“主宰……主宰你别吓我……”冷月的眼泪大颗大颗砸落，混合着他脸上的血污，晕开一片暗红。
她手忙脚乱地想按压他胸前最深的伤口，可血根本止不住，从她指缝里汩汩涌出。
“医护！医护兵！！快来啊——！”她发出凄厉的尖叫。
仅存的那名随队医护兵挣脱了逐渐消退的麻醉效果，连滚爬爬冲过来，看到林枫的状况，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快！止血凝胶！强心针！他脉搏太弱了！”
医护兵的手在颤抖，几乎握不住急救器械。林枫的伤势太重了：多处贯穿伤、内脏出血、毒素侵蚀、经脉寸断，更可怕的是那种从内而外的、仿佛被烈焰焚烧过的衰竭气息。这根本不是常规战地急救能处理的伤势！
刀锋、山猫、土狼等人也摇摇晃晃地站起，麻醉效果未完全消退，他们脚步虚浮，却挣扎着围拢过来，形成一道脆弱的人墙，
面朝山路上那越来越近的车灯光芒，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老大……”刀锋死死咬着牙，牙龈渗出血丝。他恨自己的无力，恨那该死的麻醉针，更恨那些躲在暗处的杂碎！如果老大今天真的……他不敢想下去。
山猫和土狼一左一右架起狂狮——这位重伤的汉子在之前的爆炸中又被震伤了内腑，此刻脸色青紫，全靠一口气撑着。
他推开搀扶的手，自己拄着枪站稳，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道路尽头。
“有车，车……来了……”土狼声音干涩。
那不是一两辆车。
是整整一个车队！五辆黑色的越野车，引擎咆哮着，如同噬人的野兽，冲破弥漫的硝烟和血腥气，在距离他们不足百米的地方骤然刹停！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死寂。
车门“哗啦”一声同时打开！
二十几个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汉子鱼贯而下。
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作战服，装备精良，动作迅捷而整齐，一下车就迅速散开，占据了有利射击位置，枪口齐刷刷指向刀锋等人。
没有喊话，没有警告，只有冰冷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为首的一辆车上，最后下来两个人。
左边一人，身材高大魁梧，剃着青皮头，脸上有一道从眉骨斜划到嘴角的狰狞刀疤，眼神凶戾如饿狼。他扛着一挺改装过的重机枪，枪口粗得吓人。
右边一人，却是个看起来四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穿着灰色风衣的中年男人。
他面容斯文，甚至有些书卷气，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正低头看着什么，与周围肃杀的气氛格格不入。
“刀疤刘……”山猫倒吸一口凉气，压低声音，“北地有名的亡命徒头子，专门接黑活，心狠手辣，手底下人命不少……他怎么来了？”
刀锋脸色更加难看。刀疤刘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身边那个斯文男人。
韩冰给的情报里提过，张振山最近麾下有一个极其神秘、代号“博士”的幕僚，
据说精通生物技术和战术策划，阴险狡诈，很少亲自露面。难道就是他？
“博士”抬起头，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先扫过地上鸦那滩焦黑的残渣，又看了看不远处嵌入山壁的魁梧使徒和另外两具使徒尸体，最后才落在被众人围在中间、生死不知的林枫身上。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看到的不是尸体和鲜血，而是一组组有待分析的数据。
“目标生命体征？”他开口，声音平淡，带着一种实验室里特有的冷静腔调。
旁边一名手下立刻拿出仪器扫描：“生命体征极微弱，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多处致命伤，体内检测到多种毒素和异常能量残留，预估存活概率低于15%。”
“嗯。”博士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看向刀锋等人，“‘天庭’的残余？倒是挺忠心。放下武器，交出林枫，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
“放你娘的屁！”狂狮嘶声吼道，尽管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肺部的剧痛，“想要动我们老大，先从老子尸体上踏过去！”
“对！从我们尸体上踏过去！”山猫、土狼等人齐声怒吼，尽管人数劣势，伤痕累累，但气势丝毫不减。
刀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打空了子弹的步枪扔在地上，然后从腿侧抽出了那把陪伴他多年的战术匕首。刀身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他用行动表明了态度。
博士微微蹙眉，似乎对这种“无意义的抵抗”感到一丝不耐。他看了一眼刀疤刘。
刀疤刘咧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笑容狰狞：“博士，跟这群杂鱼废什么话？全宰了就是了！那小子半死不活，带回去也是个麻烦，不如……”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行。”博士摇头，语气不容置疑，“‘鸦’主教死在这里，我们需要足够有价值的‘战利品’向上面交代。
林枫的身体数据，尤其是他最后爆发的那种状态，非常有研究价值。必须尽量保证他大脑和主要器官的活性。”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至于其他人……清理掉吧，别弄得太碎，影响回收效率。”
命令下达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清理一堆实验垃圾。
刀疤刘狞笑一声，大手一挥：“兄弟们，干活了！除了中间那个半死的，其他的，一个不留！”
“吼——！”
二十几名亡命徒齐声应和，枪口抬起，扳机即将扣下！
千钧一发！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
“砰！砰！砰！砰！”
四声极其突兀、却又精准到极点的狙击枪声，几乎同时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响起！
声音沉闷，带着消音器特有的质感。
冲在最前面的四名亡命徒，脑袋如同熟透的西瓜般同时炸开！红白之物泼洒一地！
“狙击手！有埋伏！！”刀疤刘的狞笑僵在脸上，骇然暴退，同时手中的重机枪疯狂地向四周扫射！
“哒哒哒哒——！！”
子弹泼水般倾泻向道路两侧的山林，打得树枝断裂，积雪纷飞！
但狙击手的位置极其刁钻，枪声也再未响起，仿佛刚才那四枪只是幻觉。
然而亡命徒的队伍已经出现了混乱。未知的狙击手永远是最可怕的威胁。
博士的脸色第一次变了。他猛地抬头看向四周山林，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不止四个狙击位……这是专业的反狙击阵型！我们被反埋伏了！”
话音未落——
“轰！轰！”
两声爆炸在车队后方响起！两辆越野车被炸得腾空而起，翻滚着砸向旁边的山壁，燃起熊熊大火！
爆炸的气浪和破片瞬间又带走了三四名亡命徒的性命！
“后面也有敌人！”亡命徒们惊恐地调转枪口。
但袭击来自四面八方！
左侧山坡上，突然冒出七八个身影，手中的自动武器喷吐出炽热的火舌，子弹如雨点般泼洒下来！
右侧山林里，同样涌出敌人，精准的点射将试图寻找掩体的亡命徒一个个撂倒！
刀疤刘的怒吼和亡命徒的惨叫混杂在一起，场面瞬间逆转！
刀锋等人愣住了，茫然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是谁？韩冰的援军？不像，韩冰的人手风格不是这样。冷家的人？更不可能，冷家现在自身难保。
“是……是我们的人！”山猫突然激动地低吼，指着左侧山坡上一个正灵活移动、点射敌人的身影，“那是‘灰狐’！他不是在第二安全点待命吗？！”
“还有‘猎犬’！右侧那个是猎犬！”土狼也认出来了。
“不止他们！”刀锋目光锐利，扫过战场，“‘夜枭’小组，‘游骑兵’小组……影子把能调动的外围小队全调过来了！
他妈的，这小子什么时候安排的？！”
通讯频道里，传来影子那依旧冷静、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急促的声音：“刀锋，山猫，我是影子。
外围支援已抵达，正在清剿敌方有生力量。但对方人数依然占优，且有重火力。
你们立即带着老大向三点钟方向河谷撤退！那里有接应！”
“河谷？那里不是死路吗？”土狼急道。
“听我的！快！”影子语气斩钉截铁。
刀锋不再犹豫：“山猫，土狼，抬老大！狂狮，还能不能走？”
“死不了！”狂狮咬牙，将步枪当成拐杖。
医护兵和冷月合力，用担架抬起林枫。一行人趁着外面战火纷飞、敌人无暇他顾的间隙，按照影子指示，迅速向三点钟方向的一条狭窄河谷撤去。
博士被几名手下死死护在中间，脸色阴沉地看着林枫等人消失在河谷入口，又看了看周围不断倒下的手下和神出鬼没的袭击者。
“博士！我们中计了！对方有备而来！”刀疤刘灰头土脸地冲过来，重机枪的枪管都打红了，“弟兄们死伤惨重！撤吧！”
“撤？”博士眼神冰冷，“任务失败，还损失了这么多人，回去怎么向上面交代？”
他盯着河谷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们逃进河谷，那是绝地！没有其他出路！
传令，所有人，集中火力，给我追进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是博士，狙击手……”
“狙击手的目标是保护他们撤离！现在他们进了河谷，狙击手的射界被挡住，威胁大减！追！不惜代价！”博士厉声道。
剩余的十多名亡命徒在刀疤刘的催促下，重新集结，咬着牙，端着枪，冲向那条狭窄的河谷入口。
河谷内，光线昏暗。
两侧是陡峭的、覆盖着冰雪的岩壁，中间只有一条宽不足五米、布满乱石和冰层的溪流。寒风在狭窄的空间里呼啸，卷起雪沫，能见度很低。
刀锋等人抬着林枫，深一脚浅一脚地在乱石和冰面上艰难前行。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身后，追兵嘈杂的脚步声和叫骂声越来越近。
“他们追进来了！”山猫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发白。
河谷是绝地，前方不知道有没有路，后面追兵已至。
“影子！影子！我们被堵在河谷里了！接应在哪？”刀锋对着通讯器低吼。
“继续向前！两百米后，右侧岩壁有裂缝，可以暂时躲避！坚持住，接应马上到！”
影子的声音依旧稳定，但背景里传来激烈的键盘敲击声和电子干扰的杂音，显然他也在全力应对。
两百米。
平时转瞬即逝的距离，此刻却漫长得如同天堑。
林枫躺在担架上，意识沉浮在黑暗的深渊。他感觉不到冰冷，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下沉感。
但冥冥中，仿佛有一根线在拉扯着他，不让他彻底沉沦。
是兄弟们的呼喊？是冷月的哭泣？还是……骨子里那股不肯认输的兵王之魂？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不能睡。
睡了，就真的再也醒不来了。
身后的枪声骤然激烈！
追兵已经进入河谷，开始射击！子弹打在两侧岩壁上，激起一串串火花和碎石！
“找掩体！”刀锋怒吼，和山猫、土狼一起，将林枫的担架推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
狂狮和仅存的几名还有战斗力的队员，依托着乱石和冰堆，开始还击。
“砰！砰！”
狭窄的河谷里，枪声回荡，震耳欲聋。子弹横飞，碎石四溅。
亡命徒们仗着人多火力猛，步步紧逼。
刀锋等人被压制得几乎抬不起头。
“子弹不多了！”山猫换下打空的弹匣，摸了摸战术背心，脸色难看。
“手雷呢？”
“只剩两颗了！”
绝境。
真正的绝境。
刀疤刘躲在后面，扯着嗓子喊：“博士说了！抓活的！抓不住就全打死！谁第一个冲进去，赏金加倍！”
亡命徒们更加疯狂，火力更加密集。
一块弹片擦着刀锋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血痕。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凶狠如困兽。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
和老大一起，埋骨在这北地无名的冰河谷里？
他不甘心！
就在这最绝望的时刻——
“嗡————！！！”
一种低沉、雄浑、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轰鸣声，毫无征兆地从河谷前方传来！
这声音不同于引擎，不同于爆炸，更像是某种巨大机械运转时的震颤，连带着两侧的岩壁都开始微微抖动，积雪簌簌落下。
交战双方同时一愣。
什么声音？
紧接着——
“轰隆隆——！！！”
前方河谷拐弯处，那看似厚重的、覆盖着冰雪的岩壁，竟然从中间缓缓裂开！向两侧滑移！
露出后面一个黑黝黝的、足以容纳车辆通过的巨大洞口！
洞口深处，两束雪亮的车灯猛然亮起，如同巨兽睁开的眼睛，刺破昏暗的河谷！
一辆造型粗犷、通体漆黑、覆盖着厚重装甲、车顶上还架着多管机枪的巨型越野车，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钢铁巨兽，轰鸣着从洞口缓缓驶出！
车门打开。
一个穿着黑色皮衣、身材高挑、扎着利落马尾、脸上戴着墨镜的女人，跳下车。
她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手里拎着一把造型夸张的反器材狙击步枪，歪着头，看了看眼前狼狈不堪的刀锋等人，又看了看远处目瞪口呆的亡命徒们。
然后，她取下墨镜，露出一张冷艳中带着三分野性、七分彪悍的精致脸庞。
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啧。”
她轻轻咂了下嘴，声音带着一种独特的沙哑磁性，透过扩音器，清晰地传遍整个河谷：
“我说影子，你他娘的求救信号发得跟催命符似的……就这点杂鱼？”
她抬起手中的反器材狙击步枪，甚至没有瞄准，随手对着亡命徒最密集的方向扣动了扳机。
“轰——！！！”
震耳欲聋的枪声盖过了一切！
12.7毫米的特种穿甲弹脱膛而出，直接穿透了最前面一名亡命徒的身体，余势不减，又接连穿透后面两人，最后轰在一块岩石上，炸开漫天碎石！
一枪，三人毙命！
女人放下枪，拍了拍车上厚重的装甲，对身后洞口喊道：
“兄弟们，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把这些打扰姑奶奶我睡觉的渣滓……”
“全给我清理干净。”
话音落下。
洞口内，引擎咆哮声连成一片！
一辆接一辆同样改装得如同小型坦克般的越野车、武装皮卡，轰鸣着驶出！每辆车上都站着或坐着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汉子，眼神桀骜，气势彪悍！
足足有七八辆车，二三十号人！
他们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浓烈的硝烟味和血腥气。
这绝非普通的武装分子，而是一群久经沙场、从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真正的悍匪！
刀锋等人彻底愣住了。
这……又是哪路神仙？
通讯频道里，影子长出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如释重负：
“介绍一下。”
“极北灰色地带最大的‘物流’承包商，独立武装‘黑狐’佣兵团。”
“首领，代号‘夜狐’。”
“也是……韩冰老板的合作‘伙伴’之一，和我有点‘私交’。”
“现在，是我们的临时盟友。”
.夜狐跳上车顶，居高临下地看着博士和刀疤刘的方向，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喂，对面戴眼镜的，还有那个脸上有疤的。”
“是你们自己滚……”
“还是姑奶奶我送你们一程？”
局势，再次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