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镇的名字,源于镇上每日黄昏都会铺满天空的晚霞。当夕阳沉入西边的山峦,整片天空便会被染成金红、橘粉、绛紫等层层叠叠的色彩,霞光透过镇口的老槐树,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幅流动的油画。
但让这座小镇出名的,并非晚霞,而是“时光脉气”。这里的脉气带着奇特的时序感,走在镇上,偶尔会看到模糊的虚影——或许是几十年前的小贩在叫卖,或许是孩童追逐着滚远的铁环,又或许是老人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那些虚影触不可及,却真实得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到。
“这些……是过去的影子?”小石头伸手去碰一个卖糖画的虚影,手指却径直穿了过去,虚影晃了晃,像水波般散开,“好神奇!”
江宇凝视着虚影消散的地方,体内的七彩脉气泛起涟漪。他能感受到这些虚影的脉气极其微弱,带着时光的磨损感,像是被风一吹就会散去。“不是普通的幻象。”他低声道,“是时光脉气凝结的记忆碎片,正常情况下应该是零散的,可这里的虚影太连贯了,像是有人在刻意拼凑。”
苏晓展开地图,落霞镇的标记旁画着一个沙漏,旁边注着“时脉如沙,逝而不返,强留者,必生乱”。她指着镇中心的钟楼,钟楼的指针停留在酉时三刻,无论过多久都不曾移动,“《脉经》说钟楼是时脉的核心,指针停摆意味着时光流出现了紊乱。你看那些虚影,大多是镇民们最怀念的场景,显然有人在用执念强行挽留过去。”
陈默的目光落在钟楼顶端。那里缠绕着淡淡的灰色雾气,雾气中夹杂着与镜湖相似的心魔气息,只是更加微弱,也更加隐蔽。“是鸦影阁的余孽在作祟。”他沉声道,“他们没能用浊气污染时脉,就改用执念干扰时光流动,长期下去,整个镇子都会被困在过去的幻象里,再也无法前进。”
他们走进镇里的茶馆,茶馆老板是个白发老者,正对着一个空座位喃喃自语,像是在和人说话。那座位上,隐约有个穿蓝布衫的虚影,正端着茶杯微笑,虚影的模样,分明是年轻了几十岁的老板。
“客官要点什么?”老者回过神,擦了擦眼角,“刚才……是我老伴,她走了十年了,每天这个时候,她都会坐在那儿等我收摊。”
“老板,您不觉得奇怪吗?”苏晓轻声问,“最近镇上是不是经常看到过去的人?”
老者叹了口气:“何止啊,王木匠天天对着院子里的虚影说话,那是他早夭的儿子;李寡妇总说看到她丈夫从战场上回来,在门口等她开门……起初大家觉得是念想太甚,可后来,有人开始分不清虚实,整天守着虚影过日子,连活计都不干了。”
他指着窗外一个蹲在墙角的年轻人:“那是赵家小子,他三年前没考上功名,从那以后,每天这个时辰,他都会看到自己中举的虚影,对着虚影磕头谢恩,已经快把自己熬垮了。”
顺着老者的目光望去,那年轻人果然正对着空气叩拜,脸上满是痴迷的笑容,他的脚下,有个穿着官服的虚影,正得意地接受他的跪拜。虚影周围的时脉气极其紊乱,像是快要断裂的线。
“再这样下去,他的生机都会被虚影吸走。”江宇皱眉道,体内的七彩脉气自动运转,试图稳定年轻人周围的时脉,可脉气刚靠近,就被虚影弹了回来,“执念太深,时脉已经和他的生机缠在一起了。”
陈默走到年轻人身边,脉铁牌的金光轻轻笼罩住他。金光中,年轻人的眼神渐渐清明了些,他看着眼前的官服虚影,突然痛苦地抱住头:“不是的……我落榜了……我让爹娘失望了……”
虚影在金光中剧烈晃动,发出刺耳的尖啸,试图重新控制年轻人。“你不想让爹娘骄傲吗?你不想穿上官服光宗耀祖吗?留在这里,就能永远活在中举的日子里!”虚影模仿着年轻人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想!”年轻人嘶吼着,眼中闪过挣扎,“可那不是真的!我娘还在村口等我回去吃饭,我爹还在田里干活,我不能让他们等!”
他猛地站起身,不再看虚影一眼,朝着镇外跑去。虚影失去了执念的支撑,在金光中渐渐消散,年轻人周围的时脉气重新变得顺畅,虽然依旧微弱,却有了流动的迹象。
“管用!”小石头兴奋道,“只要让他们看清现实,虚影就会消失!”
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当他们来到王木匠的院子,发现王木匠正拿着工具,给儿子的虚影打造木剑。那虚影是个七八岁的孩童,正围着他蹦蹦跳跳,看起来无比真实。
“王木匠,醒醒!那不是你儿子!”江宇喊道,冰火脉气试图驱散虚影。
王木匠却像没听见一样,只是温柔地对虚影说:“阿木乖,等爹把剑做好,就带你去山上打野兔。”
虚影突然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变得诡异,对着江宇龇牙咧嘴:“别打扰我和爹!我就想让爹再给我做把剑!”
这一次,虚影的力量比赵家小子的强得多,显然王木匠的执念更深。江宇的冰火脉气竟被虚影逼退,王木匠的脸色也变得苍白,显然生机在快速流失。
“他把自己的记忆注入了虚影。”苏晓翻开《脉经》,快速翻阅着,“时脉最忌记忆具象化,一旦注入执念,虚影就会变成‘忆灵’,靠吞噬生者的生机存活!”
陈默立刻将脉铁牌贴在王木匠的额头上,云纹金光顺着他的经脉流淌,进入他的识海。识海中,王木匠的记忆像走马灯一样闪过——儿子阿木在院子里追蝴蝶,不小心掉进井里,再也没上来;他抱着冰冷的儿子,一夜白头;妻子受不了打击,第二年就病逝了……
“阿木已经走了……”陈默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温和而坚定,“你这样留着他的忆灵,不仅会害死自己,也会让阿木的魂灵不得安宁。他在天上看着你,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而不是困在过去。”
王木匠的识海剧烈震动,他抱着头,痛苦地哭喊:“我舍不得他……我就想再看看他……”
“我知道。”陈默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舍不得不是困住他的理由。你还记得阿木最喜欢的那棵桃树吗?你把对他的思念,化作桃树的养分,让他以另一种方式陪着你,不好吗?”
王木匠的哭声渐渐停止,识海中的记忆画面里,阿木正在桃树下笑着挥手。他颤抖着睁开眼,看向院子里的忆灵,忆灵的身影正在变得透明。“阿木……爹对不起你……爹会好好活着,给你种满院子的桃树……”
忆灵看着他,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最终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空气中。王木匠的身体晃了晃,虽然疲惫,眼神却恢复了清明,他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喃喃道:“是时候给桃树施肥了……”
解决了王木匠的事,他们立刻赶往钟楼。此时的钟楼周围,已经聚集了十几个忆灵,都是镇民们最牵挂的人,这些忆灵的力量汇聚在一起,形成一道灰色的屏障,笼罩着钟楼,让指针始终无法移动。
钟楼顶端,站着一个穿灰袍的人,正是操控这一切的鸦影阁余孽。他手里拿着一个沙漏,沙漏中的沙子不是向下流,而是向上涌,显然是用邪术逆转了时脉。
“你们果然能破忆灵。”灰袍人转过身,脸上带着病态的兴奋,“但太晚了!我已经收集了足够的执念,只要让钟楼的指针倒转,整个落霞镇就会永远停留在最‘美好’的过去,成为我研究时脉的活标本!”
他翻转沙漏,灰色屏障中的忆灵突然变得狂暴,朝着陈默四人扑来。这些忆灵融合了无数人的执念,力量极其强大,江宇的冰火脉气和陈默的云纹金光都只能勉强抵挡。
“打碎沙漏!”陈默大喊,脉铁牌的金光爆发,暂时逼退忆灵。
江宇会意,纵身一跃,朝着灰袍人飞去。灰袍人操控着忆灵阻拦,却被苏晓的净脉咒干扰。苏晓将《脉经》举过头顶,经文的音节化作金色的光刃,不断切割着忆灵,为江宇开辟出一条通路。
江宇抓住机会,冰火脉气凝聚成拳,狠狠砸在沙漏上。沙漏“咔嚓”一声碎裂,向上涌的沙子瞬间落下,灰色屏障中的忆灵失去控制,在时脉的反噬下渐渐消散。
灰袍人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被时脉的乱流卷入,瞬间衰老了几十岁,变成了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者,瘫倒在钟楼上,再也没有了声息。
随着沙漏破碎,钟楼的指针终于开始转动,缓缓指向正确的时辰。落霞镇的时脉重新变得顺畅,天空中的晚霞比以往更加绚烂,镇民们的忆灵彻底消失,那些沉迷在过去的人也纷纷清醒,虽然带着失去的痛苦,却多了面对现实的勇气。
离开落霞镇时,夕阳正缓缓落下,晚霞铺满了天空。王木匠正在院子里给桃树施肥,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赵家小子背着行囊,准备去京城再考一次功名;李寡妇则在村口摆起了小摊,卖着自己做的针线活。
“原来时脉不是要留住过去,是要让我们带着回忆,好好走向未来。”小石头望着晚霞,若有所思。
“是啊。”陈默看着镇民们的身影,他们的脉气虽然依旧带着淡淡的忧伤,却充满了生机,“回忆是财富,不是枷锁。能笑着回忆过去,才能坦然面对未来。”
江宇体内的七彩脉气平稳流动,他能感受到远方的“回春谷”传来异样的脉气波动,那里的药脉向来能滋养生机,最近却听说草木枯萎,怕是也出了问题。
“下一站,去回春谷。”他提议道,“药脉关乎万物生长,不能出任何差错。”
苏晓翻开《脉经》,在空白页上写下“落霞镇·时脉”,笔尖落下时,仿佛能听到钟楼的指针在纸页间轻轻转动,带着时光的韵律,不急不缓,却从未停歇。
四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晚霞中,落霞镇的时光,终于重新开始流淌。前路或许还有更多关于时光与记忆的考验,但只要他们记得,过去无法重来,未来可以创造,就永远不会迷失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