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慢慢的将那张“里图”,重新卷好收入怀中。
他没有半分要“遵从”萧红绫命令,乖乖在屋里歇着的意思。
这场戏既然已经敲锣打鼓的,开到了自家门口,他这个最想看戏的人,又怎么可能缺席。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公主府前院。
此时气氛已经降至冰点。萧红绫就站在院子中央,一身红衣像一团即将喷发的火焰。
而在她对面站着的是太子萧玄策。
他今天穿了一身绣着四爪金龙的月白色常服,脸上挂着温润如玉,无可挑剔的微笑,身后只跟了两个气息沉稳的老太监。
他手里端着一杯公主府侍女,刚刚奉上的热茶,轻轻的用杯盖撇着浮沫。
那姿态闲适的仿佛不是来对峙,而是来自家后花园里赏花。
皇妹何必如此大的火气。萧玄策抿了一口茶,声音不疾不徐。
孤,也是听闻父皇将守备神都南城的重任,交给了你,心中实在是放心不下,这才特意过来看看。
你一介女儿身,又素来冲动易怒。这‘百鬼夜行’,非同儿戏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他顿了顿,抬起眼那双看似温和的眸子里,却藏着笑面虎一般的毒汁。
伤了你,孤可是会心疼的。
我的事不劳太子殿下费心!萧红绫的声音,冷的像是能掉出冰渣子。
我公主府的人,还没死绝!
哦?萧玄策的眉毛轻轻一挑,那笑容更深了,皇妹是指……你府上那些护卫?
还是指……
他的目光忽然变的极具侵略性,像一条毒蛇在萧红绫身上,上下扫视着。
指你那个为了救你,已经根基尽毁,如今连一阵风都能吹倒的长随?
萧!玄!策!
这三个字几乎是从萧红绫的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江澈是她的逆鳞。是她心里那道,最深最不容触碰的伤疤!一股灼热几乎要将她理智焚烧殆尽的怒火,轰然炸开!
然而就在她即将不顾一切,彻底爆发的那一瞬间。一个有些虚弱带着几分懒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殿下您怎么跟个外人生这么大的气。气坏了身子,某人可是会心疼的。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带着冰碴子的冷水,瞬间浇在了,萧红绫那即将喷发的火山上。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只见江澈正靠在通往后院的月亮门边。
他还是那副惨白的近乎透明的脸色,身上松松垮垮的罩着一件最普通的青色长衫,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张单薄的随时都会被风吹走的……纸。
他甚至都没有去看那位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了萧红绫的身上。
那眼神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萧玄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看着这个前一秒,还被他当成“废物”来肆意嘲讽的男人,此刻却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方式,轻易的就化解了他好不容易,才营造出的……杀局。
而萧红绫则彻底愣住了。她看着江澈,看着他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了过来。
他的脚步很慢,甚至带着几分病态的虚浮,但他走得很稳。然后他在一个离她只有半步之遥的距离,停了下来。
他没有挡在她的身前。只是微微侧过身,与她并肩而立。但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
却让萧红绫在一瞬间,感觉到那股由太子萧玄策,所带来的排山倒海般的压力,竟然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轻易的隔开了。
她的心脏突然一抽。一股莫名的毫无缘由的酸涩与委屈,毫无征兆的涌上了鼻腔。
眼前这个明明单薄的仿佛一推就倒的后背,不知为何竟让她产生了一种荒谬的安全感。
就好像……
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过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后背,曾为她挡住过比这还要可怕千万倍的风雨。
这个念头像一根针在她神魂深处轻轻的刺了一下。
不疼,却酸的让她眼眶瞬间就红了。
你出来做什么?
萧红绫突然回过神来,她强行压下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转过头对着江澈低声呵斥道。
不是让你,在屋里歇着吗!她的声音依旧是又凶又急。但那语气里却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感受到的慌乱。
她怕。
她怕自己再多看那个后背一眼,心里就会有什么,她完全无法掌控的东西破土而出。
江澈看着她那泛红的眼眶,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他转过头终于第一次,正眼看向了那位大夏王朝未来的储君。
太子殿下是来看望公主的,某身为公主府长随,自然要出来侍奉茶水。他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姿态挑不出半点毛病。但那双眼睛却平静的,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就是不知……
他缓缓的直起身子。
太子殿下,这茶是想站着喝,还是……跪着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