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卫,海河入海口附近,一处隐匿于芦苇荡深处的日式别院。
与城内压抑肃杀的气氛截然不同,这里静谧得仿佛世外桃源。精致的枯山水庭院里,一盏石灯笼散发着幽幽的光。
和室内,名贵的檀香袅袅升起。
安倍旬身着一袭月白色和服,正跪坐在榻榻米上,姿态优雅地擦拭着手中一把古朴的桧扇。他的面前,摆着一副围棋棋盘,黑白棋子交错,形成了一副复杂的困杀之局。
忽然,他擦拭扇骨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一股纯粹而庞大的能量波动,毫无征兆地从督府的方向冲天而起,虽然转瞬即逝,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在这片被他用结界笼罩的别院里,荡开了一圈清晰的涟漪。
那股力量……
不是夜家那群莽夫纯阳至刚的灵力。
它带着一种古老而神圣的幻化之意,柔韧,却又坚不可摧。
“呵。”
安倍旬发出一声极轻的笑,他放下桧扇,从棋盒中捻起一枚白子,不紧不慢地,落在了棋盘的一处空位上。
“啪。”
清脆的落子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看样子,我们的小鸾鸟,已经学会如何加固自己的鸟笼了。”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有趣的事实。
一名侍立在角落,身穿黑色狩衣的阴阳师,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向前一步,低头禀报:“大人,刚刚布设在督府外围的‘听风鸦’,全部被一股力量震碎了。那座地牢的结界……被强化了,而且,还多了一层非常高明的幻术。”
“高明?”安倍旬拿起那把桧扇,轻轻展开,扇面上,绘着一幅百鬼夜行的狂乱图景,“能被你称作高明,看来她成长的速度,比我预想中还要快一些。”
他用扇骨,轻轻敲击着自己的掌心。
“我原本以为,饥饿与恐慌,会是攻破那座城池最锋利的刀。让夜祁在内外交困中,在众叛亲-离的绝望里,亲手将那只鸾鸟奉上,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一幕。”
他的声音轻柔,内容却让那名阴阳师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这位大人,从一开始就没指望邻省那三万草包能攻破夜祁的防线。他想要的,是诛心。
“是属下等无能,未能阻止。”阴阳师的头垂得更低。
“不,这与你们无关。”安倍旬站起身,缓步走到窗边,推开了那扇雕花的木格窗。
窗外,是波光粼粼的海河,再远处,便是被夜色与阴云笼罩的天津卫城。
“她只是在告诉我,她不愿再做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了。”安倍旬的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原本的计划,是等。
等到城内粮草耗尽,军心溃散,民怨沸腾。
等到夜祁被逼到绝境,再也无法靠铁血手腕压制住内部的反噬。
到那时,他再优雅地入场,以“救世主”的姿态,兵不血刃地,拿到他想要的一切。
可现在,冷青璃主动加固了阵法,这无疑是一个信号。
她不但没有被困境压垮,反而开始主动构筑防御。她选择与夜祁站在一起,共同对抗外界的压力。
继续等下去,只会给他们更多喘息和准备的时间。
“夜长,梦就多了。”安倍旬轻声呢喃。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含笑的眼眸里,再无半分温度,只剩下狩猎者锁定猎物时的专注与疯狂。
“看来,不能再陪他们玩这种温吞的围城游戏了。”
他将手中的桧扇,“啪”地一声合上。
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和室内的空气,都骤然凝固。
“传我的命令。”
“是!”侍立在门外的所有阴阳师,齐齐跪伏于地。
安倍旬的声音,穿过窗棂,飘向那座沉睡在黑暗中的城市,带着一种宣告末日来临的优雅与残忍。
“原定于三日后的‘鬼门’开启仪式,提前。”
“今夜,”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陶醉的、病态的笑容。
“我要那座固若金汤的督府,在我麾下的百鬼面前,化为齑粉。”
“至于那只不听话的小鸾鸟……”
他伸出手,仿佛在遥遥地抚摸着远方的猎物。
“由我亲自去请她出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