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里的空气在震动。
不是石之心的搏动,不是魔法仪式的余波,是一种更深层、更原始的震动——像有巨大的钟在世界的另一端被敲响,声波穿过地壳,顺着星图网络传来,震得石砖缝隙里的灰尘簌簌下落。
林晏清坐在石台边缘,手按着腹部。腹中的孩子很安静,但星图在皮肤下明灭不定,光芒的节奏紊乱了。银蓝色里偶尔会渗出一丝暗红,像滴入清水的墨汁,很快又被净化,但下一刻又会出现。
外部干扰强度持续上升。胎儿屏蔽层完整性:89%,正在缓慢下降。建议宿主加强冥想,稳定自身频率。(???)
系统的提示音带着罕见的紧迫感。林晏清闭上眼睛,深呼吸,试图让魔力流动恢复平稳。但很难——那种震动不仅在空气中,还在骨头里,在血液里,在每一个与星图共鸣的细胞里。
石室的门开了。
斯内普走进来,黑袍下摆还沾着地中海的水汽。他身后跟着艾莉亚,地中海钥匙的少女已经换上干净的袍子,手腕上七颗宝石稳定发光,但脸色依然苍白。庞弗雷夫人搀扶着她,正在低声嘱咐注意事项。
“弗立维教授那边?”林晏清睁开眼问。
“还没消息。”斯内普走到石台边,手悬在林晏清腹部上方三寸。金色纹路从他掌心浮现,如细丝般垂下,探入星图的光芒中。三秒后,他收回手,“干扰源不是单一方向,是多重共鸣——遗骸在同时对所有钥匙施加压力,通过星图网络制造痛苦,试图逼我们主动暴露位置。”
“它在玩猫捉老鼠。”艾莉亚的声音很轻,带着南欧口音的英语,“让我们恐惧,让我们逃跑,等我们精疲力尽时……”
她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懂。
石室角落,星见——东方钥匙的少年——突然抽搐了一下。他靠墙坐着,膝盖蜷在胸前,眼睛紧闭,但睫毛剧烈颤动。他胸口钥匙印记的位置,衣服下透出暗红的光斑,像被烙铁烫过。
庞弗雷夫人立刻冲过去,魔杖点在他额头。“镇静!他在做噩梦——不,是共享梦境。遗骸在给他看东西……”
星见的嘴唇开始蠕动。不是说话,是无意识的音节,古老的语言,音调起伏像某种祭祀的祷文。随着他的低语,石室空中开始浮现破碎的画面:
燃烧的黑色湖泊,九个身影跪在湖畔,每人手中捧着一颗星辰。湖心漩涡里伸出一只巨大的手,皮肤是冰蓝色,指甲如冰川断裂面般参差。手握住九颗星辰,攥紧——星辰没有破碎,而是融合成一颗巨大的、炽白的光球。
光球内部,隐约有婴儿的轮廓。
画面到这里中断。星见猛地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口喘气。“它……它不是要重启摇篮……”他声音嘶哑,“是要……制造新的……”
“制造什么?”莉莉追问。
星见摇头,手指用力按住太阳穴,像在抵抗头痛。“看不清……但那个婴儿……有九颗心脏……每颗心脏对应一把钥匙……”
石室陷入沉默。
所有人都看向林晏清——看向他的腹部。
“所以我的孩子……”林晏清的声音很轻。
“是胚胎。”斯内普接话,黑眼睛里风暴积聚,“遗骸想用九把钥匙的力量,培育一个完全受它控制的‘完美容器’。你的孩子因为是中心钥匙,所以会成为那个容器的主体。其他八把钥匙会成为养分,成为附属器官。”
艾莉亚手腕上的宝石突然全部暗了一瞬。里卡多——虽然还没抵达,但通过星图的连接,他的恐惧也传了过来。星见闭上眼睛,肩膀微微发抖。
这不是狩猎。
这是献祭仪式的前奏。
石室的门再次被撞开。这次是斯拉格霍恩,胖教授脸色发青,手里抓着一张羊皮纸,纸边缘还在冒烟。“挪威……挪威的冰川……全部融化了……”
羊皮纸上是魔法绘制的动态地图:整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北端,原本被白色覆盖的区域,现在变成一片深蓝——不是海水,是某种黏稠的、发光的液体。液体中央,一个黑点正在缓慢移动,方向:西南。
直指苏格兰。
“冰川融化释放的能量,相当于三百个火龙同时喷吐火焰。”斯拉格霍恩的声音在抖,“国际巫师联合会已经启动最高警报,但他们……他们不敢靠近。靠近的侦察队全部失联,最后传回的图像里……”
他魔杖一点,羊皮纸上浮起新的画面:一艘巫师船的残骸漂浮在发光液体上。船体完好,但甲板上躺着七个人,全部睁着眼睛,瞳孔里旋转着九星图。他们还活着,但意识已经被取代,嘴巴机械地开合,重复同一句话:
“迎接摇篮归来。”
画面破碎。
斯拉格霍恩擦掉额头的汗。“邓布利多和格林德沃……有消息吗?”
“最后一次联络是六小时前。”莉莉查看手中的银色丝线——那是与猪头酒吧情报网的连接,“他们在挪威外围建立观察站,但无法深入。格林德沃说,遗骸周围的空间已经完全扭曲,靠近到五十英里内,连门钥匙都会失效。”
石之心突然剧烈搏动。
这次不是警报,是痛苦——真实的、物理的痛苦。暗金光流在石质心脏里横冲直撞,撞出一条新的裂缝。从裂缝里涌出的不是光,是黑色的、粘稠的液体,滴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它在流血。”林晏清脱口而出。
不是比喻。石之心真的在流血。那些黑色液体是它的“血液”,是九个世纪积累的魔力精华。每流出一滴,石室里的光就暗一分,空气里的魔力浓度就降一分。
斯内普快步走到石之心前,手掌按在心脏表面。金色纹路从他手臂蔓延到心脏上,试图堵住裂缝,但纹路一接触黑色液体就开始溶解。“它在对抗……遗骸在通过星图网络直接攻击所有摇篮之灵。石之心灵体受伤了。”
话音未落,石室地面裂开一道缝。
不是普通的裂缝,是空间裂缝——冰蓝色的裂隙,和之前在挪威出现的一模一样。从裂缝里传出声音,不是遗骸的,是无数声音的混合: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孩子的,全部叠在一起,用不同语言说着同一句话:
“归还星辰。”
裂隙中伸出无数苍白的手。不是实体,是光影构成的幻象,但每只手都带着真实的寒意。它们伸向林晏清,伸向艾莉亚,伸向星见——伸向所有钥匙载体。
莉莉的魔杖率先亮起。“驱散!”
银色波纹撞上苍白之手,手瞬间崩碎,但立刻有更多手从裂隙中涌出。庞弗雷夫人撑起防护罩,斯拉格霍恩抛出一瓶金色粉末——那是凤凰灰烬,最纯净的净化材料。粉末在空中燃烧,化作火墙挡在裂隙前。
苍白之手触碰到火墙,发出尖锐的嘶叫,缩了回去。
但裂隙没有闭合。反而扩大了。
从扩大的裂隙中,传来遗骸真实的声音。不再是冰川回响,是清晰的、年轻的男声,语调平静得可怕:
“你们在保护什么?一个婴儿?不。你们在阻碍新生。”
声音响起的瞬间,所有钥匙载体同时捂住胸口。剧烈的疼痛——不是外伤,是灵魂层面的撕裂感,像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试图破壳而出。
林晏清跪倒在地,手指抠进石砖缝隙。腹中的孩子在尖叫——不是通过耳朵,是通过共鸣直接传入脑海的尖啸。星图光芒失控地爆发,银蓝色和暗红色交织,在皮肤下疯狂冲撞。
斯内普挡在他身前。黑袍扬起,魔杖竖直握在胸前,杖尖抵住自己心口。他开始念咒——不是英语,不是拉丁语,是更古老的语言,音节生涩拗口,每个词出口都让空气沉重一分。
随着咒文,他皮肤下的金色纹路开始燃烧。不是火焰,是光在燃烧——纹路从金色转为炽白,亮度刺眼。燃烧的光顺着他按在石之心上的手流入心脏,黑色液体的涌出速度减缓,裂缝边缘开始愈合。
但代价是他的脸色。血色迅速褪去,嘴唇发青,额头青筋暴起。那些纹路在抽取他的生命力,转化为修复石之心的能量。
“西弗勒斯……”林晏清想阻止,但疼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裂隙中的声音笑了。
“燃烧自己拯救别人?多么……人性。”遗骸说,“但人性是最无用的东西。它会疼痛,会恐惧,会犯错。而我不需要这些。”
裂隙猛地扩大到三倍。
从中探出的不再是手,是一只完整的、冰蓝色的手臂。手臂五指张开,掌心对准石之心——对准正在修复它的斯内普。
“让我教教你。”遗骸的声音变得温柔,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什么才是……永恒。”
掌心射出光束。
不是攻击性的,是侵蚀性的——冰蓝色的光流如溪水般流淌,所过之处,石砖变成冰晶,空气冻结成固态,连时间都仿佛变慢。光束缓慢但不可阻挡地流向斯内普。
莉莉、庞弗雷夫人、斯拉格霍恩的咒语全部无效。任何魔法接触到光束都会被同化,变成光束的一部分。
斯内普没有躲。他不能躲——手还按在石之心上,咒文还在继续,中断就意味着前功尽弃。
光束离他只有三英尺。
两英尺。
一英尺——
石室的门第三次被撞开。
冲进来的不是人,是水——浑浊的、带着泥土气息的地下河水,从门外汹涌而入。水流中,弗立维教授和里卡多被冲了进来,小个子教授浑身湿透,但魔杖高举,杖尖亮着最后的、决绝的光芒。
他没有攻击光束,而是攻击裂隙本身。
咒语很简单,只有一个词:
“闭合。”
不是空间咒,是更基础的、但灌注了魔咒大师全部意志的“关闭”指令。这个词出口的瞬间,弗立维教授手中的魔杖应声而断——百年老杖从中间裂开,木屑纷飞。
但裂隙听从了。
冰蓝色的手臂开始收回,裂隙边缘向内合拢,遗骸的声音变得模糊:“愚蠢……但无妨……七日……只剩六日……”
裂隙彻底消失。
石室里只剩下洪水退去后的泥泞,断裂的魔杖碎片,和瘫倒在地的众人。
斯内普的手终于从石之心上松开。裂缝愈合了,但心脏表面留下了一道永久的黑色疤痕。他踉跄后退,靠在墙上,金色纹路已经完全黯淡,皮肤苍白如死人。
林晏清爬到他身边,手颤抖着按在他胸口。还有心跳,但很微弱。
“我没事。”斯内普握住他的手,力气小得可怜,“只是……需要休息。”
石室另一头,里卡多跪在弗立维教授身边。老教授闭着眼睛,但呼吸平稳——他只是耗尽了魔力,陷入了深度休眠。
窗外,天亮了。
晨光透过石室高窗照进来,在泥泞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但没有人感到温暖。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
第一波试探结束了。
而真正的狩猎,六天后才会开始。
那将是无法躲避、无法取巧、必须正面迎接的终局。
在晨光中,林晏清腹中的星图最后一次闪烁。这次没有暗红,只有纯粹的银蓝,像孩子在无声地宣告:
我在这里。
我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