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的休整时间，在虫巢深处如同指间流沙般短暂而珍贵。
夜羽盘膝而坐，闭目调息。盗贼的职业训练让她能在任何环境下迅速进入浅层冥想状态，修复精神疲劳，调整身体状态。她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而均匀，脑海中回放着地图上的每一个细节：旧能源分配站的结构，维修竖井的精确位置，神经阻断器房间的布局……
圣盾靠着岩壁，用还能动的右手反复检查盾牌和武器。矮人骑士的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焦躁，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那是战士在明知可能赴死前的状态。他已经接受了作为b组撤退的命运，但这不代表他会轻易放弃任何队友。
黑爪在整理剩余的装备。他将工程学炸药重新分类，把威力最大的几枚绑在一起做成简易集束炸弹；检查光学迷彩布的剩余能量；调试震动感应器的灵敏度。每一样工作都精准而迅速，仿佛要用这些机械的操作压制住内心的不安。
追猎者抱着受伤的沙爪，低声与宠物交流。迅猛龙偶尔发出轻微的呜咽，但眼神依然忠诚而警惕。猎手正在为它注射最后一支止痛剂——接下来的路，沙爪必须依靠意志力撑下去。
大地之痕在黎明使者圣水的作用下，生命值稳定在了25%。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脱离了濒死状态。牛头人德鲁伊已经苏醒，正闭目引导着体内残存的自然之力，试图修复因自然献祭而受损的生命本源。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楚，但表情平静。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四十分钟了，”黑爪低声报告，“周围没有异常动静，但竖井下方……我的探测器捕捉到规律的能量脉冲，像是某种古代机械还在运作。”
夜羽睁开眼睛：“什么频率？”
“每三分钟一次，持续十五秒。脉冲强度很稳定，说明能源供应没有枯竭。”黑爪将探测器的屏幕转向夜羽，“看这个波形——标准的古代泰坦科技特征，和我们在奥杜尔遗迹里见过的很像。”
泰坦科技。这个词汇让所有人都心中一凛。如果这座虫巢深处真的有泰坦设施，那么古代研究者在这里的活动就不仅仅是“研究虫族”那么简单了。
“地图上标注神经阻断器是‘古代控制装置’，”夜羽沉吟道，“但没有明确说是泰坦制造。继续监测，如果脉冲频率或强度出现变化，立即报告。”
“明白。”
又过了十分钟。大地之痕挣扎着坐起身，虽然动作艰难，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德鲁伊特有的、与自然相连的清明。
“我可以……继续前进了，”牛头人的声音依旧沙哑，但语气坚定，“自然之力……恢复了一部分……虽然无法战斗……但感知和辅助……没问题。”
夜羽看着他，点头：“你的任务是和b组一起撤离。感知虫族动向，提供预警，这比战斗更重要。”
大地之痕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夜羽的眼神，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最后十分钟，”夜羽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不动而有些僵硬的手脚，“检查装备，准备出发。”
队员们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行装。夜羽将箭囊中剩余的箭矢分类：普通钢头箭十二支，破甲箭六支，符文束缚箭只剩一支，奥术渗透箭用完，特种箭矢全部耗尽。她将箭矢重新排列，把最有用的放在最易取用的位置。
长弓的弓弦状态良好，但弓身有几处细微的裂痕——那是之前战斗中硬扛能量冲击留下的。夜羽用特制的树脂胶涂抹裂缝，虽然不能完全修复，至少能保证在关键时刻不会断裂。
其余装备：盗贼工具包（撬锁工具、毒药、烟雾弹等）剩余30%；治疗药水三瓶（中级）；解毒剂一瓶；能量棒五根；水壶半满。
简陋，但足够执行一次突击任务——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时间到，”黑爪关闭计时器，“光学迷彩布的能量还能维持四十分钟。我们离开后，这里会在三分钟内恢复原状，应该不会被发现。”
“出发。”
队伍离开临时休整点，沿着螺旋通道继续向下。这一次，他们的移动更加谨慎，因为每个人都明白，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让整个计划崩盘。
通道逐渐变得宽阔，墙壁上开始出现规律的金属镶嵌板——那是古代设施的痕迹。天花板上每隔十米就有一盏早已熄灭的照明晶体，但有些晶体中依然有微弱的能量残留，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我们接近旧能源分配站了，”夜羽对照着地图，“前方应该有一个岔路口，向左是分配站主厅，向右是维护通道。竖井入口在维护通道尽头。”
话音刚落，前方果然出现了岔路。左侧通道宽阔，隐约可见远处有大型机械的轮廓；右侧通道狭窄，仅容两人并肩，深处一片黑暗。
“等等，”追猎者突然示意停下，“沙爪感知到……左侧通道里有生命信号。很多，但很……分散。不像虫族那种密集的群体。”
夜羽开启【环境感知】。盗贼的专精技能让她能捕捉到常人难以察觉的细微信息：空气流动的异常，温度的微妙变化，地面震动的频率……
左侧通道深处，确实有生命活动。但那种活动模式很奇怪——缓慢，规律，几乎没有移动。而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像是封闭了千年的空间突然被打开。
“不是虫族，”夜羽得出结论，“可能是古代设施里的守卫机械，或者……别的什么。避开它，走右边。”
队伍转向右侧维护通道。这里的空气更加浑浊，地面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显然很久没有生物通过了。墙壁上的金属板锈蚀严重，有些已经剥落，露出后面粗糙的岩石。
走了约五十米，通道尽头出现了一扇半开的金属门。门后是一个不大的房间，中央地面上，一个直径约一米的圆形井盖半掩着，井口边缘有金属梯子向下延伸。
维修竖井入口。
夜羽走近井口，向下望去。竖井深不见底，只有下方极深处隐约有规律的蓝色脉冲光芒闪烁——那是黑爪探测到的泰坦能量脉冲。井壁光滑，覆盖着一层类似陶瓷的材质，上面有规律的凹槽，应该是供维修机器人攀爬用的轨道。
“直径确实只有0.8米左右，”夜羽比划了一下，“我需要卸下所有不必要的装备。”
她开始脱去外套和多余的装备。最终只保留了贴身护甲、长弓、箭囊（减至二十支）、盗贼工具包、以及三枚最重要的物品：临时通行徽章、神经阻断器启动密钥（从地图附带的信息中解析出来的）、还有一支应急用的信号弹。
“我下去之后，”夜羽对队员们说，“你们在这里等待。如果两小时内我没有返回，或者下面发生剧烈爆炸、能量波动异常等情况，你们立刻按原路返回，前往预定观测点与b组会合，然后撤离。”
“我们怎么知道你下面的情况？”圣盾问。
夜羽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金属装置：“短距生命信号发射器。只要我还活着，它就会每五分钟发出一次脉冲信号。如果信号停止超过十五分钟……就意味着我出事了。”
她将发射器交给黑爪：“你负责监控。记住，十五分钟，一秒都不要多等。”
黑爪接过装置，手指收紧：“明白。”
“还有这个，”夜羽又从行囊中取出那支装有虫族变异甲壳样本的密封袋，“如果我回不来，这个必须带回去。它可能比任何情报都重要。”
圣盾接过样本袋，郑重地放入自己胸前的内袋：“以山丘之王的名义，我会把它带回去。”
一切交代完毕。夜羽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然后深吸一口气，踏上了竖井边缘的金属梯子。
梯子锈蚀严重，每一步都发出令人不安的“嘎吱”声。夜羽下降得很慢，不是害怕，而是需要评估每一段梯子的承重能力。在下降到约十米处时，一段梯级在她脚下断裂！
夜羽反应极快，在失重的瞬间，右手抓住上方完好的梯级，左手和双脚抵住井壁的凹槽。破碎的金属片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很久之后才传来微弱的撞击声。
回声显示，竖井深度超过两百米。
“队长！”上方传来圣盾压抑的惊呼。
“我没事，”夜羽平静回应，“梯子不安全，我改用井壁攀爬。你们后退，不要站在井口边缘。”
她改变策略，不再依赖梯子，而是利用井壁上那些供机器人使用的凹槽和轨道，像攀岩者一样向下移动。这对盗贼的身体控制能力是极大的考验，但至少比信任锈蚀千年的梯子要可靠。
向下，再向下。
竖井内的空气越来越冷，能量脉冲的光芒也越来越清晰。夜羽能感觉到那种脉冲带来的微弱振动，仿佛整个竖井是一个巨大的、仍在缓慢跳动的心脏。
下降约一百五十米后，她看到了第一个平台——一个圆形的金属检修台，直径约两米，悬浮在竖井中央，由四根从井壁伸出的机械臂支撑。平台上堆放着一些工具和零件，都已经锈蚀得无法辨认。
夜羽小心地跃上平台。落脚点很稳，机械臂虽然古老，但结构依然牢固。她在这里稍作休息，同时观察下方。
从这个位置，能更清楚地看到能量脉冲的来源——下方约五十米处，竖井壁上一个巨大的、由透明晶体构成的观察窗。窗后是一个巨大的空间，里面布满了复杂的机械结构和流淌着蓝色能量的管道。
那就是神经阻断器所在的控制室。或者说，控制室的上层观察区。
而维修竖井的真正入口，就在观察窗旁边——一个直径只有0.6米的圆形气闸门，门上有一个生物识别面板。
夜羽继续向下。这次她更加谨慎，因为靠近能量源，井壁的温度明显升高，那些陶瓷材质表面甚至有些烫手。
终于，她抵达了气闸门前。
门上的生物识别面板还在运作，微弱的蓝光在黑暗中如呼吸般明灭。夜羽取出临时通行徽章，按在识别区。
面板亮起，一个合成的机械女声响起，使用的是古代通用语：“检测到临时访问权限。请提供生物特征验证。”
夜羽将手掌按在面板上。一道扫描光束掠过她的手部。
“生物特征记录中……人类，女性，盗贼职业印记检测……权限等级：临时研究员。访问许可已授予。警告：本区域为泰坦设施‘意识隔离阵列’Alpha控制节点。未经授权操作可能导致不可逆的神经损伤。请确认您了解相关风险。”
意识隔离阵列。这个名字让夜羽心中一动。神经阻断器只是联盟根据古代资料起的代号，它的真正名字和功能可能远超预期。
“确认。”夜羽说。
“访问许可已激活。气闸门即将开启。请注意：内部重力为标准重力0.7倍，氧气含量22%，温度18摄氏度。祝您工作愉快。”
机械女声消失，气闸门发出“嗤”的一声轻响，然后向内滑开。
门后是一条极短的通道，尽头是另一个气闸门。夜羽进入后，身后的门自动关闭。她感觉到气压变化，耳膜轻微不适。
然后，前方的门开了。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空间，高度超过五十米，直径至少三十米。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个由无数发光晶体和金属环组成的复杂结构——那就是“意识隔离阵列”，或者说，神经阻断器。
但它比夜羽想象的要庞大、精密得多。那些晶体不是静止的，而是在缓缓旋转，金属环之间跳跃着电弧般的能量流。整个结构发出低沉、规律的嗡鸣声，与竖井中探测到的能量脉冲完全同步。
而更让夜羽震惊的，是阵列周围的环境。
空间的墙壁不是岩石或金属，而是……透明的观察窗。窗外，是虫巢的深层结构——她能看到蠕动着的虫族组织、流淌着营养液的管道、甚至远处几个正在搏动的孵化囊泡。
这个泰坦设施，竟然完全嵌入了虫巢的生理结构之中！虫族的组织包裹着、渗透着古代机械，两者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共生着。
不，不是共生。
夜羽走近观察窗，仔细看去。那些虫族组织在接触泰坦设施的部分，发生了明显的变异——组织更加致密，颜色偏向金属光泽，甚至能看到微小的能量脉络在其中闪烁。
泰坦设施在“引导”或“控制”虫族的进化方向。
这个发现让夜羽背脊发凉。如果古代泰坦在这里建造意识隔离阵列，是为了研究或控制虫族，那么几千年后的今天，虫族进化到能威胁整个大陆的程度，是否也在泰坦的预料之中？甚至……是否就是泰坦实验的一部分？
她摇摇头，将这些过于宏大的疑问暂时压下。现在最重要的是完成任务：启动神经阻断器，瘫痪虫巢信息网络，然后前往信息素中枢设置爆破装置。
夜羽走到控制台前。台面上布满了灰尘，但主要操作界面依然光洁如新——显然有自我清洁功能。界面上的文字是泰坦语，但她佩戴的临时通行徽章似乎有翻译功能，文字在她眼中自动转化为她能理解的联盟通用语。
“意识隔离阵列控制节点Alpha。状态：待机。能量储备：87%。可执行操作：启动隔离协议、调整隔离范围、设置持续时间、查看连接状态……”
夜羽点开“查看连接状态”。
屏幕上显示出一张三维网络图。中央是代表本节点的光点，周围延伸出无数细线，连接着虫巢的各个区域。那些细线中流淌着数据流，显示着虫族的信息素交流、神经信号传递、甚至……一些更深的、类似“群体意识”的活动。
其中有一条特别粗的连接，直通虫巢最深处。标注是：“主意识节点——‘虫后’。”
虫后与这个阵列有直接连接。
夜羽的心跳加速。她找到了任务的核心：启动隔离协议，切断虫后与整个虫巢的信息连接，瘫痪虫族的指挥系统。
但她没有立刻行动。多年的侦察经验告诉她，越是接近目标，越要谨慎。她开始仔细查看控制台的其他功能选项。
在日志记录中，她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条目。
“实验记录：纪元1347，尝试将隔离协议应用于孵化中的虫族单位。结果：87%的单位出现神经紊乱，13%表现出‘个体意识萌芽’。结论：信息素网络的压制可能催生更高级的个体智能。”
“实验记录：纪元1562，虫后意识开始主动与阵列互动。她试图理解泰坦科技的原理。警告：实验体表现出超出预期的学习能力。”
“实验记录：纪元1895，虫后成功绕过隔离协议的部分限制，将信息素网络升级为神经共鸣网络。阵列的压制效果下降至68%。建议：升级阵列或启动最终净化协议。”
最终净化协议。
夜羽点开这个选项的详细说明。
“最终净化协议：释放阵列储备的全部能量，转化为广域神经冲击波，彻底摧毁连接网络中的所有虫族意识节点。警告：此协议为不可逆操作，将导致实验终止。执行后，阵列将自毁。”
摧毁所有虫族意识节点……这意味的不只是瘫痪信息网络，而是直接杀死虫后和所有与网络深度连接的虫族单位。
但代价是阵列自毁，而且范围无法精确控制——可能波及整个虫巢，甚至更远。
如果执行这个协议，联盟就不需要强攻虫巢了。虫族会从内部崩溃。
但……这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这种大规模的意识屠杀，即使是针对虫族，也让人本能地感到不安。而且泰坦的记录显示，虫后在学习、在进化，她甚至开始理解泰坦科技……
夜羽的手指悬在控制台上方。
启动普通的隔离协议，瘫痪虫巢三到五小时，为联盟进攻创造窗口——这是原计划。
启动最终净化协议，直接摧毁虫族指挥系统，可能一举终结战争——这是更大的诱惑，但也是更大的未知。
她必须做出选择。
而就在这时，控制台上的一个指示灯突然由蓝变红。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访问——虫后意识正在尝试远程接入阵列。反制协议启动……反制失败。虫后已获得部分控制权限。”
屏幕上，那条连接虫后的粗线突然变得异常明亮。数据流的方向逆转——不再是虫巢向阵列传输信息，而是阵列开始向虫巢深处传输某种……指令？
夜羽猛地看向观察窗外。
虫巢的组织开始剧烈蠕动。远处的孵化囊泡加速搏动，里面的虫族单位挣扎着想要提前破茧。更远处，她甚至看到了雷戈勇士和酸液喷射者正在集结，它们的行动不再混乱，而是有明确的方向——
向着这个控制室的方向。
虫后发现了她。而且虫后试图通过阵列反向控制她，或者至少，阻止她。
没有时间犹豫了。
夜羽的手指落下，但不是选择隔离协议，也不是选择最终净化协议。
她选择了一个更激进、也更危险的选项：“紧急协议：阵列控制权争夺。”
这是泰坦设施面对外部意识入侵时的标准应对程序——与入侵者直接进行意识层面的对抗，争夺阵列的控制权。
夜羽不知道自己的人类意识能否与虫后的庞大意识抗衡。但她知道，如果让虫后完全控制这个阵列，那么虫族不仅能恢复信息网络，甚至可能获得泰坦科技的力量。
那将是真正的灾难。
“协议启动。请操作者进入意识连接舱。”
控制台旁的地板滑开，升起一个半透明的圆柱形容器，里面充满了淡蓝色的液体。容器内壁有神经接驳接口。
夜羽没有犹豫。她脱去最后的外衣，踏入容器。液体冰冷，但迅速适应了她的体温。神经接驳接口自动贴上她的太阳穴和后颈。
瞬间，世界改变了。
她不再只是夜羽，一个人类盗贼，联盟侦察队长。
她变成了“意识隔离阵列”本身。
她能感知到整个虫巢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只虫族的活动，每一处信息素的流动。她能“看到”虫后位于巢穴最深处的那团庞大、复杂、充满饥饿与进化欲望的意识光团。她能“听到”虫族群体意识中永不停歇的嘶鸣与渴望。
而虫后，也感知到了她。
两个意识在泰坦设施的神经网络中相遇。
虫后的第一波冲击如同山崩海啸——那是纯粹的本能、食欲、扩张欲望的洪流。夜羽感到自己的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船，随时可能被撕碎。
但她坚守住了。人类意识的特性在此刻成为了优势：个体性、复杂性、矛盾性。虫后的意识虽然庞大，但相对单一；夜羽的意识虽小，但层层叠叠，充满了记忆、情感、理智与意志的交织。
她在意识层面施展了盗贼的技艺——不是潜行（在虫后面前无法隐藏），而是“误导”。
夜羽将自己的意识伪装成泰坦设施的自动防御程序，向虫后传递混乱的信息：阵列即将自毁，所有连接将被切断，虫族将失去进化指引……
虫后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混乱。显然，她理解“自毁”和“失去指引”的概念，而且对此有强烈的恐惧。
夜羽抓住这个机会，开始执行真正的操作：启动隔离协议，范围设置为最大，持续时间——永久。
但就在协议即将生效的瞬间，虫后识破了伪装。
愤怒。纯粹的、冰冷的愤怒。
虫后的意识不再试图控制阵列，而是转为破坏。她开始命令所有能调动的虫族单位，不惜一切代价攻击阵列的外部结构，试图物理摧毁这个设施。
同时，她向夜羽的意识发起了最后的、也是最危险的攻击：她试图将夜羽的意识拉入虫族的群体意识网络，让她被亿万虫族的本能同化。
夜羽感到自己的意识边界开始模糊。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涌入——虫族孵化时的黑暗与温暖，吞噬猎物时的满足，进化时的痛苦与愉悦……这些记忆如同淤泥，试图将她拖入深不见底的集体意识之海。
她开始遗忘。
我是谁？
夜羽……夜羽是谁？
我是盗贼，联盟侦察队长，我来这里是为了……
为了什么？
任务……情报……神经阻断器……
不，不仅仅是任务。
林风的脸在意识深处一闪而过。那个总是一副懒散表情，但关键时刻比谁都可靠的盗贼同伴。他说过：“活着回来，夜羽。别做傻事。”
还有圣盾、黑爪、追猎者、大地之痕……她的队员们，还在上面等着她。
还有流火，那个用生命为他们换取机会的前战友。
还有整个联盟，那些信任他们将情报带回去的指挥官和士兵。
还有那些生活在虫族威胁下的普通人。
我不能在这里失败。
夜羽的意识骤然凝聚。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的意识中承载着所有队友的信任，所有等待情报的人的希望，所有需要保护的人的未来。
她将这些情感、这些记忆、这些“人性”中最珍贵的东西，化为意识的利刃，斩向虫后的侵蚀。
在泰坦设施的神经网络中，两个意识进行着无声但惨烈的对抗。
现实世界，控制室内。
观察窗外，虫族的攻击已经开始。雷戈勇士用镰刀前肢疯狂劈砍着泰坦设施的外壳，酸液喷射者不断腐蚀着观察窗的透明材质。整个控制室在剧烈震动，天花板开始掉落碎屑。
但泰坦设施的结构异常坚固，短时间还能支撑。
意识连接舱内，夜羽的身体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神经接驳接口不断闪烁，显示着意识层面的激烈交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上方，维修竖井入口处。
黑爪手中的生命信号发射器，突然停止了规律的脉冲。
倒计时：十五分钟，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