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之后，道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是听起来有些干涩。
“顾大人，此法……是否太过残忍了？”
他看着顾明，试图从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上，找到一丝不忍。
然而，什么都没有。
顾明脸上依旧挂着那种轻松愉快的笑容。
仿佛刚才说的不是关乎千万人命运的血腥国策。
而是在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
“残忍？”
顾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大师，你跟我谈残忍？”
他伸手指了指道衍，又指了指自己。
“你可是‘黑袍妖僧’道衍大师啊。”
“我这点小打小闹，在你面前那不是班门弄斧吗？”
“那些高丽人和北方的游牧部落。”
“他们反抗的时候，杀我大明将士的时候，他们残忍吗？”
“当然残忍。”
“那不就结了。”
顾明一摊手，表情理所当然。
“对敌人残忍，就是对自己人最大的仁慈。”
“至于你说的那些普通百姓……”
“大师，你是不是忘了四个字？”
顾明收起笑容，一字一顿地说道。
“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
“我知道，儒家那套最喜欢讲什么‘有教无类’。”
“什么‘王化天下’，听起来高大上得不得了。”
顾明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可实际上呢？搞同化，搞教化，那得花多少时间？”
“十年？二十年？还是一百年？”
“这期间，我们要投入多少钱粮，多少人力物力去安抚他们。”
“去教导他们，去养着他们？”
“结果呢？养出来一群白眼狼。”
“缓过劲来就想着反咬一口，历史上这种破事还少吗？”
“咱们大明现在是什么情况？”
“皇上他老人家要的是什么？”
顾明身体再次前倾，双眼灼灼地盯着道衍。
“皇上要的是殖民！”
“是要藩王们去开疆拓土，去搜刮财富，去壮大我大明！”
“不是让他们去当圣母，去搞慈善的！”
“用怀柔的法子，花一百年时间。”
“最后还不一定能把他们彻底同化。”
“和我这个法子比，直接把他们变成奴隶，变成炮灰，变成商品。”
“立刻就能给殿下，给大明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和助力。”
“还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掉所有隐患。”
“大师，你觉得，皇上他老人家会选哪个？”
“你觉得，燕王殿下会选哪个？”
顾明的话，如同一道道惊雷，在道衍的脑海中炸响。
是啊！
自己怎么就钻进牛角尖里去了？
皇上让诸王出海殖民的根本目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搜刮财富，反哺大明吗！
什么教化，什么王化，那都是虚的！
把异族的土地、资源、人口，统统变成大明的财富。
这才是最核心的本质！
道衍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
他想起了史书上的记载。
从上古的部落战争，到商周，再到秦汉，乃至大唐盛世。
哪一个强大的王朝，没有蓄养过大量的奴隶？
那些战败国的俘虏，那些边疆的蛮夷。
不都是被当作战利品，被贬为奴籍。
或为牛马，或为军奴，耗尽其一生为王朝添砖加瓦吗？
自己怎么就被儒家那套虚伪的仁义道德给框住了？
道衍的眼神瞬间变了。
他看向顾明的眼神，是恍然大悟。
此子的眼光，竟然能穿透层层道德的迷雾，直指最根本的利益核心！
这已经不是谋略了，这是大道！
是真正的帝王之术！
那些儒生听了，怕不是要当场气得口诛笔伐。
骂他是个绝户的魔鬼。
可对于一个要开疆拓土，殖民万邦的帝国而言。
这……这简直是最实用、最高效的国策！
“贫僧……受教了。”
道衍双手合十，对着顾明深深一揖。
“顾大人的见识，远超贫僧。”
顾明见状，连忙摆手，又把他扶了起来。
“哎哎哎，大师你这是干嘛。”
“咱俩谁跟谁啊，别来这套虚的。”
“我这就是提供个思路，抛砖引玉，抛砖引玉哈。”
看到道衍彻底上道了，顾明更高兴了。
兴致勃勃地开始详述自己的“商业蓝图”。
“大师你看啊，这奴隶贸易，简直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咱们把那些不听话的刺头抓起来。”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分门别类，明码标价。”
“卖给谁呢？选择可太多了！”
“大明境内。”
“那些勋贵、富商，谁家不想买几个异族奴隶回去干活、看家护院？”
“这可是身份的象征啊！”
“再远一点，就卖给那些泰西诸国，他们不是缺人嘛，咱们有多少他们要多少！”
“到时候，等殿下的无敌舰队造出来了，那场面，你敢想吗？”
顾明越说越兴奋，站起来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成千上万的奴隶，跟集装箱似的，一下全装上船。”
“直接横跨大洋，送到买家手里。”
“他们想跑？往哪跑？跳海喂鲨鱼吗？”
“这中间根本不存在什么逃跑的风险。”
顾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
“而且，大师你想想成本。”
“成本是什么？就是一口吃的，别让他们饿死就行。”
“外加一点运输费，那都是顺带的。”
“唯一的风险，就是怕他们在路上得个什么瘟疫。”
“成批成批地死掉，那咱们的‘货’可就砸手里了。”
“所以啊，还得给他们搞点基础的医疗保障。”
“毕竟每一个活着的奴隶，那可都是会走路的金元宝、白花花的银子啊！”
顾明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海在向他招手。
道衍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了。
将人彻底变成商品。
为了保证商品的“品相”和“价值”。
甚至还要为他们提供基础的医疗服务。
这不是残忍，也不是狠毒。
这是一种冰冷到极致，将功利主义发挥到淋漓尽致的绝对理性。
在这种理性面前，人不再是人。
只是一个可以计算价值、可以买卖、可以消耗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