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区的消毒水味道似乎永远都散不尽，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混在一起，构成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静谧。单鹏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后背绷得笔直，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妹妹单琳脸上。
她睡着的样子看起来安稳了些，呼吸均匀，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锁骨下方那个暗银色的印记即便在昏暗光线下，也透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冰冷的异样感。沈小芸刚给她做完新一轮的检查和能量舒缓，此刻正轻手轻脚地收拾着器械，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门被轻轻敲响，声音克制而清晰。
单鹏猛地回神，警惕地看向门口。沈小芸也停下了动作。
石森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廊下，他没有穿那身标志性的、带着硝烟和尘土气息的战斗服，而是一身深色的便装，这让他少了几分战场杀伐的凌厉，多了些沉凝厚重的气息。但他仅仅是站在那里，那股属于上位者和强大觉醒者的无形压力就弥漫开来。
他目光扫过室内，在单琳身上停留片刻，眼神复杂难辨，然后看向单鹏，微微颔首：“出来一下，有点事跟你谈。”
单鹏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妹妹，才站起身，对沈小芸低声道：“帮我照看一下。”
沈小芸担忧地点点头。
跟着石森走出医疗区，来到旁边一间小小的、临时充当会客室的房间里。石森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房间很小，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气氛顿时变得更加逼仄和正式。
“坐。”石森自己先拉开一把椅子坐下，示意单鹏也坐。
单鹏依言坐下，手掌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搓了搓，感觉手心有些汗湿。他知道，石森亲自过来，绝不会只是简单问候。是关于妹妹的印记？还是关于那些刚刚破解的数据？
石森没有绕圈子，他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单鹏脸上，开门见山：“你们带回来的数据，初步破解结果出来了。”
单鹏的心跳漏了一拍，屏住呼吸听着。
“里面的信息……很重要，也很惊人。”石森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关于所谓的‘源初意识’，关于末世，关于‘清理者’……也包括，关于你妹妹。”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单鹏的反应，然后继续道：“数据证实，单琳的体质非常特殊，是研究所资料里提到的‘本能调和者’。她锁骨下的那个印记，被称作‘道标’。这既是‘源初意识’关注她的标记，也可能……蕴含着某种我们还未理解的力量。”
单鹏的喉咙有些发干，他想问这到底是福是祸，但话堵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但同时，警告也非常明确。”石森的语气加重了几分，“‘道标’的存在，就像黑夜里的灯塔，会持续吸引‘零’的注视。这次我们侥幸打断了‘清理者’的降临，但下一次呢？下一次来的，可能会更强大，更难以抵挡。留给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单鹏的手指猛地攥紧，指甲掐进了掌心。他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被摆到了台面上。
石森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刀：“堡垒需要力量，需要能对抗这一切的力量。不仅仅是为了堡垒，也是为了所有还在挣扎求生的人。”他身体前倾，压迫感更强了，“单鹏，我需要你的帮助。”
单鹏猛地抬头，对上石森的视线。
“你的能力，‘本能之眼’，是唯一能直观‘看到’并一定程度上影响那种力量的关键。”石森的语气不容置疑，“我希望你能协助老王的团队，深入研究‘本能编码’，尝试将你的感知系统化、理论化，甚至……找到训练和强化其他觉醒者更高效运用自身本能的方法。我们需要打造一支能应对未来威胁的特殊队伍。”
单鹏张了张嘴，想说自己现在连集中精神都困难，但石森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目光转向了门外医疗室的方向。
“还有单琳。”石森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她的‘银辉’能量，是目前发现的，唯一能有效净化‘零’的能量污染、甚至干扰‘清理者’的力量。研究所残缺的‘基因稳定剂’配方，也需要她作为关键的‘媒介’才有可能完成。这或许是破解僵局，甚至扭转局面的希望。”
单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脱口而出：“不行！她不能再冒险了！她的身体……”
“我知道！”石森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现在的状态和风险！我不是让她去战斗，更不是把她当成实验体！”他的眼神变得极其严肃，“我指的是，在绝对安全、可控的条件下，在她本人同意并且身体允许的前提下，由你全程陪同和监督，进行最小限度、最谨慎的研究和协助。我们需要理解她的力量，才有可能保护她，甚至找到移除‘道标’的方法。”
他身体微微后靠，目光如炬地盯着单鹏：“这不是命令，单鹏。这是一个请求，也是一个……交易。堡垒会倾尽所有资源，提供最好的医疗和保护，确保你们兄妹的安全。我会亲自盯着，绝不会让高宏那样的事情再发生。而我们……需要携手，才可能找到一线生机。”
“为了单琳，也为了所有想要活下去的人。”石森最后一句说得极重，每一个字都敲在单鹏的心上。
房间里陷入死寂。单鹏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砰砰砰，撞击着胸腔。他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数据、警告、妹妹苍白的脸、枯萎峡谷的毁灭景象、石森沉稳却带着巨大压力的目光……所有画面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害怕，怕妹妹再受到任何一点伤害。但他也清楚，石森说的是事实。躲是躲不掉的，“源初意识”和“清理者”的威胁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仅仅依靠躲避和被动的防御，最终只有死路一条。
想要保护妹妹，想要活下去，就必须主动去了解，去掌控，甚至去反击。
他抬起头，看向石森。石森的目光深沉而坦荡，里面没有欺骗，只有沉甸甸的责任和一种近乎冷酷的现实考量。
许久，单鹏干涩的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的。
“……好。”他听到自己说，这个字仿佛有千斤重，“为了琳琳，也为了……活下去。”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坚定起来，迎上石森的视线：“我们……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