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堡垒最深处，最高机密研究室。
这里的空气仿佛都比外面要沉重几分，带着一股子精密仪器特有的金属冷味儿和低沉的、永不停歇的嗡鸣。巨大而复杂的服务器机柜像一尊尊沉默的钢铁巨兽，指示灯如同呼吸般明明灭灭，流淌着幽蓝和绿色的光。墙壁上，占据了大半面积的巨型主屏幕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刷新着海量的数据流，无数基因序列三维模型旋转、拆解、组合，扭曲的能量频率波形图剧烈跳动着，看得人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石森如同一尊沉默的山岳，矗立在主屏幕前。他双臂环抱，古铜色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却紧紧追随着屏幕上每一帧画面的变化，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手臂，泄露出一丝内心的不平静。几天几夜了，技术团队不眠不休，几乎耗尽了堡垒储备能源中不小的一部分，就是为了破解单鹏那小子拼了命带回来的芯片，以及从血爪帮老巢那个破烂数据库里抢救出来的残缺数据。
成败，在此一举。这背后可能关乎的，是堡垒的未来，甚至……是整个人类在这操蛋的末世里，还能不能看到那么一丝真正的曙光。
突然，主屏幕上疯狂刷新的代码猛地一滞！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象征着“解密完成”的绿色进度条充满了屏幕中央，发出一声清脆的、如同天籁般的提示音！
“成了！首领！成了！！”
死寂被瞬间打破，技术主管老王第一个跳了起来，他一把扯下几乎焊在脸上的眼镜，激动得手都在抖，声音劈叉地几乎变了调，指着屏幕语无伦次地喊着。
这一嗓子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顿时在整个研究室里激起了千层浪。所有熬得双眼通红、满脸油汗的技术员们几乎同时从各自的工位上弹了起来，爆发出压抑已久的、狂喜的欢呼和掌声！有人甚至激动地抱在了一起，互相捶打着后背，仿佛打赢了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
是啊，这可不就是一场战役么？一场对抗无知和绝望的信息战！
石森环抱的手臂放了下来，向前迈了一步，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更加聚焦在那片开始重新排列组合的信息海洋上。他脸上依旧没什么明显的喜色，只是紧绷的下颌线似乎微不可查地松弛了一毫米。
“安静！”他低沉的声音不大，却像带着某种魔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欢呼雀跃。研究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机器运转的嗡鸣和众人粗重而兴奋的喘息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热切地投向了主屏幕，也投向了石森。
老王赶紧重新戴好眼镜，手指在控制板上飞快地滑动，因为激动，指尖甚至有些颤抖，敲错了好几次。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语气里的兴奋依旧难以掩饰。
“首领，有结果了！大有收获！我的天，星火研究所那帮人……真是疯子，也是他娘的天才！”他一边操作，一边语速极快地说道，“我们整合了单鹏同志带回来的核心芯片，还有从血爪那个破烂数据库里修复的碎片，互相印证补充，‘零号协议’和研究所最核心的那部分加密数据，总算被我们撬开了一大块！”
巨大的主屏幕上，信息开始分区块呈现。
“首先，是这个，‘本能编码’的基础理论框架！”老王点开一个不断旋转的、由无数光点和不规则线条构成的复杂三维模型，那些线条和光点还在不断变换着颜色和亮度，“研究所那帮疯子，他们试图解析不同‘本能’所呈现出的独特能量频率和信息特征！您看，这里，猩红色、波动剧烈狂暴的，模拟的是‘生存\/杀戮本能’；这种暗紫色、带有强烈侵略性和纠缠感的，是‘支配\/控制本能’；还有这种，金色、稳定而温暖的，对应的是‘守护本能’……他们像编字典一样，试图给每一种强大的本能情绪‘编码’！”
老王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叹：“理论上，如果能完全掌握这套‘编码规则’，我们或许就能像破解无线电信号一样，更精准地解读、预测、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干扰或引导生物的行为！这简直是……神话一样的技术！”
石森的目光扫过那些变幻的光谱，眼神深邃。他想起了单鹏那双能“看”穿人心鬼蜮的眼睛，那小子感受到的，难道就是这种东西的具体呈现？
“但是，这部分理论非常基础，而且极不完整，像是刚刚开了个头就遭遇了重大变故。”老王补充道，语气惋惜。
接着，他切换画面，屏幕上出现一份充斥着危险生物标志和复杂化学式的残缺配方——“基因稳定剂（残缺）”。
“这是第二个重大发现，也是我们最初最想找到的东西——‘基因稳定剂’的配方。但是，很遗憾，它是残缺的，最关键的核心合成与激活部分，缺失了。”老王的语气沉重下来，“而且，根据现有资料推断，即使配方完整，这种药剂的合成也绝非简单的化学过程。它需要一种极其特殊的‘媒介’，在合成的关键阶段进行‘本能层面’的调和与稳定，否则强行合成，失败率极高，而且极大概率……会产生逆向效果，变成比白枭注射的那种更可怕、更不稳定的‘诱导剂’！”
他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石森，压低了声音：“资料里多次模糊提到，这个不可或缺的‘媒介’，似乎指向一种极其罕见的特殊体质——‘本能调和者’。”
石森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如同实质般落在老王脸上。本能调和者……单琳！那丫头身上奇异的银辉，能安抚狂暴变异兽，能中和污染，甚至能抵挡“清理者”的能量冲击！难道……
他没有说话，但紧握的拳头指节微微发白。
老王似乎被石森的目光看得有些压力，连忙切换了下一个画面。这是一个不断运行、但输出结果始终在剧烈波动、模糊不清的预测模型。
“还有这个，这是我们根据数据碎片拼凑出的，关于‘源初意识’——也就是代号‘零’——的活动规律预测模型。非常粗糙，误差极大，几乎无法用于实战预测。”老王叹了口气，“但它揭示了一个趋势：‘零’的活动并非完全随机混沌，它的能量波动峰值，似乎与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宇宙背景能量潮汐，或者全球范围内生物本能产生的某种集体无意识波动，存在微弱的关联性。可惜，我们现有的算力和数据，根本无法捕捉和解析这种关联。”
他顿了顿，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手指有些颤抖地点开了最后一个，也是标记着最多猩红色警告标志的文件。
“而最后这个……首领，这是所有破解资料里，安全等级最高，用最严厉措辞反复强调的……终极警告。”
屏幕上，猛地弹出一个占据了整个视野的、不断闪烁的猩红色三角惊叹号！下面是用加粗字体标注的冰冷文字，仿佛带着血腥味：
【警告：最高优先级】 【‘道标’激活状态确认后，‘零’的关注度将呈指数级提升】 【深入注视将极大概率引导‘清理者’单位降临】 【‘清理者’特性：更强的针对性、更高的智能、更强的毁灭性】 【风险等级：灭绝】
“清理者……”石森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声音沙哑。枯萎峡谷那毁天灭地的景象瞬间在他脑海中重现——那仅仅是一个“清理者”试图降临的前奏，就几乎将他麾下最精锐的小队、连同单鹏兄妹这样的特殊存在一起埋葬！更强的清理者？那将是何等恐怖的景象？磐石堡垒，乃至整个人类残存的据点，在这种力量面前，恐怕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研究室里刚刚因为破解成功而带来的狂热气氛，瞬间被这盆名为“现实”的冰水浇得透心凉，彻底冻结。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这份他们千辛万苦才窥见的“曙光”，竟然伴随着如此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恐怖！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了研究室。
老王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似乎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压力。他手指有些发僵地滑动着，点开了另一个在角落里的、加密层级甚至比“零号协议”还要高的独立子文件。
“首……首领，还……还有这个。”他的声音干涩，“这是所有数据里，加密等级最高的一个独立文件。我们动用了一切算力，甚至超频烧毁了两台辅助服务器，也……也只勉强破解了它的外层防护，看到了它的……标题和一点点属性信息。核心内容……完全无法触及。”
屏幕上，显示出一行简洁却足以让任何知情者心惊肉跳的字符：
【项目名称：方舟计划】 【权限等级：Ω（最高）】 【状态：核心数据锁死，访问权限不足】 【关联关键词：火种、筛选、新纪元、绝对隔离……】
“方舟……计划？”石森缓缓念出这四个字，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
在末世里，“方舟”这个词，代表的含义太过沉重，也太过……诱人。是逃亡的计划？是保存文明最后火种的诺亚方舟？是建造一座绝对安全的孤岛？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更加冷酷无情的“筛选”和“重生”？
它和无处不在的“零”、和诡异莫测的“本能”、和身系关键的单琳兄妹，又有着怎样千丝万缕、不为人知的联系？
这惊鸿一瞥的未解之谜，如同在无尽黑暗深渊中，又悄然睁开了另一只更加深邃、更加冷漠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刚刚因为看到一丝微弱曙光而稍感振奋的人们，投下了更加庞大、更加令人不安的阴影。
石森久久地凝视着那四个字，目光深沉如夜，仿佛要将屏幕看穿。他口袋里的一个微型通讯器，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那是直连医疗区的加密频道。他没有立刻去看，但紧抿的嘴角，线条更加冷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