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林庶人)被打入冷宫的消息,如同腊月里的又一场暴风雪,迅速席卷了整个宫廷。昔日煊赫的玉粹宫被贴上封条,宫人四散,繁华转眼成空。与之牵连的内侍、宫娥被一一锁拿审问,供词如同雪片般飞向刑部与东宫,更多的阴暗角落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然而,就在这看似大局已定、只待太子凯旋彻底清算的时刻,一个惊人的消息在深夜传来——冷宫失火!
火势起得突然而猛烈,等巡夜太监发现并呼救时,囚禁贤妃的那处偏僻宫苑已被熊熊烈焰吞噬了大半。救火的水龙车在狭窄的宫道间行动迟缓,等火势被扑灭,昔日阴森的殿宇已化为一片焦黑的断壁残垣。
“找到了吗?”闻讯赶来的夜长宁脸色铁青,问着正在灰烬中搜寻的侍卫。
“夜将军,找到一具……焦尸。”侍卫统领的声音带着不确定,“身形与林庶人相近,身边还有烧毁的钗环残片,似是……但面目全非,难以完全确认。”
焦尸?夜长宁眉头紧锁。贤妃会如此轻易地自焚身亡?以她那不甘就戮、阴狠毒辣的性格,更像是金蝉脱壳!
“仔细搜!检查所有灰烬,看有无暗道痕迹!核对宫中今日所有人员出入记录,尤其是失火前后!”夜长宁沉声下令。他绝不相信这只是意外。贤妃背后站着幽冥府,那些邪魔歪道,弄出个假死脱身并非难事。
消息传到姜府时,姜雨棠正在灯下研究阿箬默写出的、关于桑吉阿婆记忆中那些古老仪式的片段。听闻冷宫大火,她手中的笔顿住了。
“是意外,还是……”她看向对面的兄长姜云简和匆匆赶来的楚箫。
“九成是人为。”楚箫风尘仆仆,眼神锐利,“我的人在京郊一处废弃道观,发现了疑似幽冥府人员活动的痕迹,时间就在今日傍晚。他们似乎在准备车马。若贤妃假死脱身,此刻恐怕已不在京中。”
姜云简忧心忡忡:“若让她逃了,与幽冥府合流,后患无穷。而且,三皇子那边……”
慕容钰自从贤妃被废后,便称病闭门不出,但谁都知道,他绝不会善罢甘休。贤妃若逃,很可能会去找他。
“钰儿那边,朕会让人看紧。”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忽然在书房外响起。
众人一惊,只见皇帝慕容擎身着常服,只带了福安一人,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
“陛下!”姜远山、姜云简、楚箫、姜雨棠连忙起身行礼。
“免礼。”慕容擎步入书房,目光落在姜雨棠身上,带着一丝复杂,更多的是决断,“冷宫之事,朕已知晓。十有八九,是那毒妇假死遁逃。朕已下令封锁京城九门,严加盘查,并派暗卫秘密追踪。她逃不远。”
他顿了顿,看向姜雨棠:“太子妃,昭儿北境大捷,已于两日前启程返京。按行程,最迟后日午时,便能抵达京城。”
慕容昭要回来了!姜雨棠心中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思念瞬间涌上,冲淡了连日的紧张与疲惫。
“父皇,殿下他……一切可好?”她忍不住问。
“好,好得很。”慕容擎脸上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黑水河畔,亲自冲锋陷阵,斩将夺旗,颇有朕当年之风。此次北征,不仅打退了狄虏,更揪出了潜藏多年的毒瘤,功在社稷。”他看着姜雨棠,语气缓和了些,“你在京中,稳住后方,揭露贤妃阴谋,保护皇后,也立了大功。你们夫妻,一外一内,皆是朕的臂膀。”
这是极高的评价和认可。姜雨棠心中暖流涌动,屈膝道:“儿臣不敢当,皆是分内之事。”
“有功当赏。”慕容擎摆摆手,“待昭儿回来,一并封赏。眼下,还有一事。”他神色转为严肃,“昭儿密奏中提到,南疆之行,你们遭遇幽冥府,得知其与一古老‘圣蛊’传承及前朝秘辛有关,甚至可能牵扯到……太祖年间的一些旧事。那枚玄鸟金印,还有阿箬那孩子的血脉……究竟是怎么回事?”
终于到了揭开最后谜底的时刻。姜雨棠与父亲对视一眼,姜远山微微颔首。
姜雨棠深吸一口气,将南疆之行所知,桑吉阿婆的往事,阿箬身世与圣蛊的微弱联系,玄鸟金印的发现与共鸣,以及她自身血脉可能与之相关的猜测,一一清晰道来。她没有隐瞒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在这个世界已无需再完全隐瞒),但着重强调了“守护契约”和对抗幽冥府邪力侵蚀的重要性。
皇帝慕容擎听得神色变幻,时而震惊,时而恍然,时而凝重。当听到“太祖客卿”、“守护契约”、“净蚀之血”这些词汇时,他眼中闪过一道深沉的追忆与了然。
“原来如此……难怪……”他喃喃低语,“朕年少时,曾在皇家密档的夹层中,见过只言片语的记载,提及太祖与一神秘异人定下契约,共守山河气运,以某种特殊血脉为凭……后来历代先帝皆视为荒诞传说,未曾深究。没想到,竟是真的。那幽冥府……便是当年那异人的背叛者后裔?他们窃取了部分传承,并试图扭曲其力,颠覆我慕容氏江山?”
这个推断,将幽冥府的源头、其针对慕容皇室的原因,以及他们执着于圣蛊和特殊血脉的目的,串联了起来。
“极有可能。”姜雨棠点头,“阿箬是那传承守护者一脉最后的血裔,而我……或许是契约中另一方血脉的延续者。玄鸟金印,便是契约的凭证与力量的共鸣器。幽冥府想要得到完整的力量,或者破坏契约,所以才会对殿下下咒,也试图抓走阿箬,甚至可能……也在寻找我。”
皇帝沉默良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千古秘辛,竟在今日得解。既是祖宗之约,更是社稷之重。雨棠,阿箬那孩子,还有那枚金印,至关重要。在彻底解决幽冥府之前,你们务必小心。”
“儿臣明白。”
“昭儿后日便回。”皇帝眼中闪过锐光,“待他回京,整合力量,务必将幽冥府这颗毒瘤,连同其所有党羽,连根拔起!冷宫那把火,烧得好!正好给了我们一个将他们一网打尽的理由!传朕密旨,京畿各卫所、皇城司、影卫,全部进入戒备,听候太子调遣!”
“是!”
一场针对幽冥府及其余孽的最终围剿,随着太子的归来和皇帝的全力支持,正式提上日程。
后日,午时将至。
京城北门德胜门外,旌旗招展,甲胄鲜明。皇帝率文武百官,亲临城外,迎接凯旋的太子大军。百姓夹道,万人空巷,欢呼声响彻云霄。
姜雨棠站在命妇队列的最前方,身着庄重华美的太子妃礼服,心却如同擂鼓。她踮起脚尖,极力望向官道尽头。
终于,在如雷的蹄声和飞扬的尘土中,那面熟悉的玄色龙旗出现了!紧接着,是那个她日夜思念的、端坐在乌云踏雪神骏之上的挺拔身影!
慕容昭一身银甲未卸,外罩玄色蟠龙披风,风尘仆仆,却难掩其龙章凤姿、睥睨天下的气度。他目光如电,扫过迎接的仪仗,最终,精准地落在了人群中那抹最亮眼的嫣红身影上。
四目相对,跨越了北境的风雪与京城的阴谋,无声的思念与牵挂,在这一刻尽数化为眼底汹涌的波澜。
大军停驻,慕容昭翻身下马,大步走向御驾,单膝跪地:“儿臣慕容昭,北征归来,叩见父皇!幸不辱命!”
“吾儿辛苦了!快起来!”皇帝亲自上前扶起,脸上满是欣慰与骄傲。
简单的仪式后,慕容昭的目光再次投向姜雨棠。他越过人群,走到她面前,深深地凝视着她,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低沉的、带着无尽思念与后怕的:“棠棠,我回来了。”
姜雨棠眼眶瞬间红了,强忍着泪意,屈膝行礼,声音却带着哽咽:“臣妾……恭迎殿下凯旋。”
慕容昭伸出手,稳稳地、不容抗拒地握住了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热和薄茧的触感,是如此真实而令人安心。
“走,我们回家。”他低语,牵着她,在百官与万民的注视下,走向等候的御辇。
他的手握得很紧,仿佛要将分离这些时日的担忧与思念都通过掌心传递。姜雨棠跟在他身侧,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混合着风霜、铁血与沉水香的熟悉气息,多日来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回家了。无论前方还有多少未尽的阴谋与战斗,只要他在身边,她便无所畏惧。
御辇驶向皇城,身后是凯旋的雄师和欢呼的百姓。而前方,等待他们的,是团圆的椒房,是未散的阴霾,更是需要他们携手共赴的、最终的战役。
但此刻,朝阳正好,映照着并肩而行的身影。至少在这一刻,江山与所爱,皆在掌中。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