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雾中死斗
雾刀劈下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沈兰心能清晰地看到刀锋上那些扭曲的人脸在尖叫,能感受到刀刃裹挟的、浓稠如实质的恐惧——那不是物理攻击,是直接斩向魂魄的精神冲击。她的阴契手印在疯狂发烫,像是预警,又像是在渴望某种对抗。
“躲不开!”吴刚嘶吼,他一把推开阿雅,自己却被雾刀的边缘擦过。
没有伤口,没有流血。但吴刚整个人僵住了,眼睛瞪大,脸上浮现出极致的恐惧表情。他看到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显然是内心最深的噩梦被瞬间引爆。
“吴刚!”阿雅想冲过去,但梦魇守卫已经转向她。
雾刀再次举起。
沈兰心没有思考的时间。她本能地抬起镇尸刀格挡——明知道物理攻击无效,但这是唯一能做的动作。
“铛!”
刀与刀碰撞,发出的却是沉闷的、像是鼓声的巨响。镇尸刀没有断,但沈兰心感到一股冰冷的力量顺着刀身传递到手臂,再冲进大脑。
她“看”到了——
一个昏暗的房间,一个婴儿在哭,一个女人在笑,笑声疯狂而绝望。然后是一把刀,刺下去,血溅出来……
那是镇尸刀的前任主人的记忆碎片,被雾刀强行激发出来。
沈兰心闷哼一声,后退三步,嘴角渗出血丝。不是肉体的伤,是魂魄的震荡。
梦魇守卫没有追击。它歪着头,用脸上的漩涡“看”着沈兰心,像是在观察、分析。漩涡里的人脸旋转得更快了,那些脸的表情从痛苦变成了……好奇?
“它在读取我们的恐惧……”沈兰心咬牙说,“用我们的恐惧作为攻击素材。吴刚中招是因为他有明显的心理阴影,但我的阴契……干扰了它的读取。”
确实,阴契手印此刻正散发出淡淡的黑气,那些黑气在沈兰心周围形成一层薄膜,阻挡了雾刀散发的恐惧波纹。
阿雅已经扶起吴刚。吴刚还在颤抖,但眼神恢复了焦点:“我……我看到我爷爷了……他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别想那些!”阿雅喝道,“守住心神!这怪物能放大你内心的恐惧!”
梦魇守卫似乎分析完毕。它再次举起雾刀,但这次刀的形状变了——从单刃刀变成了双刃剑,剑身上浮现出复杂的花纹,那些花纹和沈兰心手臂上的阴契手印有七分相似。
它在模仿阴契的力量!
“不好!”沈兰心感到手印剧烈刺痛,像是要被强行抽离。
剑劈下来。
这一次,阿雅做出了反应。她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一步,双手结印,口中念诵苗语咒文。随着她的吟唱,周围的雾气开始凝聚,在她面前形成一面半透明的盾牌。
盾牌上浮现出苗疆古老的图腾——日月同辉,百鸟朝凤。
雾剑斩在盾牌上,盾牌剧烈震动,但挡住了。
“阿婆教我的‘祖灵盾’,能暂时借用先祖之力。”阿雅咬牙维持着盾牌,“但撑不了多久……这怪物在吸收盾牌的力量!”
果然,盾牌上的图腾正在变淡,而梦魇守卫剑身上的阴契花纹却越来越清晰。
沈兰心突然明白了什么:“它在学习!学习我们的能力!吴刚的恐惧,我的阴契,阿雅的祖灵盾……它都在模仿、吸收!”
她看向梦魇守卫脸上的漩涡,那些旋转的人脸中,有几张特别清晰——正是刚才在阿妈梦境里见过的寨民的脸。
“它不只是守卫……它是所有被困者恐惧的聚合体!”沈兰心喊道,“每多一个人陷入恐惧,它就强一分!我们必须速战速决,不能再让它吸收力量!”
可怎么速战速决?
物理攻击无效,魂魄攻击他们不擅长,而梦魇守卫却在不断进化。
吴刚突然站直身体,眼神变得决绝:“我来制造机会。赶尸一脉,最擅长的就是……操控‘恐惧’本身。”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黑色粉末——那是赶尸匠用来镇压凶尸的“镇魂粉”,用朱砂、雄黄、黑狗血等至阳之物混合炼制,对阴邪之物有奇效。
但镇魂粉需要接触实体才能生效,而梦魇守卫是雾凝聚的,没有实体。
吴刚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粉末上。精血与粉末混合,竟然燃烧起来,发出幽绿色的火焰。
“以血为引,以魂为媒!”吴刚将燃烧的粉末洒向空中,“借此地残魂——现!”
粉末燃烧产生的绿光,照亮了周围的雾。在光芒中,无数淡灰色的影子从雾中浮现——那是寨子里最近死去的人残留的魂魄碎片,因为梦魇雾的侵蚀,无法消散,也无法被完全吸收。
这些残魂没有意识,只有本能。它们原本在雾中游荡,现在被吴刚的秘法强行召唤。
“去!”吴刚指向梦魇守卫。
残魂们发出无声的嘶吼,扑向守卫。它们没有攻击力,但数量众多,像一群飞蛾扑火,瞬间将守卫淹没。
梦魇守卫的动作停滞了。它似乎对这些残魂感到困惑——它们不是活人的恐惧,而是死者残留的执念,不属于它的“食谱”。
就在这一瞬间,沈兰心动了。
她不是冲向守卫,而是冲向守卫脚下——那里的雾气最浓郁,是它连接整个梦魇雾的“根”。
镇尸刀刺入地面。
不是物理的刺入,是沈兰心将全部精神集中在刀尖,用阴契的力量,试图“斩断”守卫与雾的联系。
刀尖触地的瞬间,她再次“看”到了记忆——
不是别人的,是她自己的。
父亲书房里,那本翻开的家谱。上面用古老的文字写着:“沈氏,守门人之后。血脉含阴,可通幽冥。”
然后是更早的记忆,她几乎忘记的童年片段:一个白发老婆婆来家里做客,摸着她的头说:“这孩子……将来要受苦的。”
那个老婆婆的脸……和阿婆有七分相似。
“原来……阿婆早就认识我……”沈兰心喃喃道。
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但这一次她没有抗拒,反而主动接纳。阴契手印在吸收这些记忆,手印的形状开始变化——从简单的手印,变成了一个复杂的符文,符文的核心是一个眼睛的图案。
沈兰心感到某种桎梏被打破了。
她“听”到了雾的声音——不是那些杂乱的记忆碎片,而是雾本身的结构、流动的规律、能量的节点。
梦魇守卫不是无敌的。它有一个核心,在胸口位置,那里是所有恐惧能量的汇聚点。只要击碎核心,守卫就会崩溃。
“阿雅!吴刚!”沈兰心喊道,“攻击它的胸口!那里是弱点!”
阿雅立刻撤掉祖灵盾,双手结出另一个印:“日月轮转,阴阳相生——破!”
两道光芒从她手中射出,一金一银,在空中交织成螺旋,直刺守卫胸口。
吴刚也再次喷出精血,这次是直接喷向守卫:“以我精血,燃你魂核——焚!”
梦魇守卫似乎感到了威胁。它想躲,但被残魂死死缠住。想防御,但胸口的核心无法移动——那是它的力量源泉,也是它的致命弱点。
金银行击中核心。
吴刚的精血洒在核心上。
守卫发出无声的尖啸——不是声音,是直接冲击魂魄的精神咆哮。沈兰心感到脑袋像被大锤砸中,耳鼻都渗出血来。
但守卫的胸口,那个漩涡的核心,开始崩裂。
裂纹蔓延,像破碎的镜子。雾气从裂纹中疯狂涌出,那些被困在漩涡里的人脸一个接一个飞出,化作光点消散——他们被解放了。
守卫的身体开始解体,雾刀、雾剑、雾盾……所有它模仿出的武器都在消散。
最后,只剩下一颗拳头大小的、暗灰色的晶体悬浮在空中。
晶体表面布满裂纹,里面似乎封存着什么在蠕动。
“那是……核心残骸?”吴刚喘息着问。
沈兰心走近,想仔细观察。但就在她靠近的瞬间,晶体突然炸开!
不是爆炸,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每个光点都飞向一个方向——那些还在梦境气泡中的寨民。
“它在分散……”阿雅震惊,“把核心分散到所有被困者体内!这样就算我们毁了它的主体,它还能通过那些分散的碎片继续维持梦境!”
沈兰心咬牙:“必须尽快唤醒所有人!否则等碎片彻底融合,就再也没机会了!”
她看向剩下的两个气泡——老莫和石岩的梦境。
时间不多了。
二、猎头的战场
三人冲向第二个气泡——石岩的梦境。
进入的瞬间,他们置身于一个战场。
不是现代战场,是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两军对垒,旌旗招展,杀声震天。一方是苗兵,穿着简陋的皮甲,手持刀矛;另一方是穿着制式铠甲的官兵,队列整齐,弓弩齐备。
战场中央,一个高大的苗人汉子正在浴血奋战。
他看起来四十多岁,赤着上身,肌肉虬结,身上满是伤痕,但眼神凶悍如猛虎。他手里握着一把巨大的苗刀,刀法大开大合,每一刀都带走一条人命。他周围已经堆了十几具尸体,但官兵还在源源不断涌来。
“这是……五十年前那场暴乱。”阿雅低声说,“朝廷派兵镇压苗寨,石岩叔当时是寨子的猎头,带着族人抵抗。那一战我们死了很多人,但最终击退了官兵。石岩叔一战成名,但也……杀孽太重。”
沈兰心看着战场上的石岩。他的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杀戮欲望。他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刀光所过,血肉横飞。
“这不是美梦。”吴刚判断,“这是噩梦。他在重复自己最痛苦、最愧疚的记忆。”
确实,石岩虽然勇猛,但身边的族人一个接一个倒下。每次有人倒下,他的眼神就暗一分,但手中的刀却更快一分。
“他在用杀戮麻痹自己。”沈兰心说,“用敌人的血,掩盖同伴的血。但越杀,愧疚越深,形成恶性循环。”
她环顾战场,寻找梦境的核心。
战场很大,但有一个地方特别显眼——战场边缘,一棵被烧焦的树下,蹲着一个小女孩。女孩大概七八岁,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地看着杀戮场。她身上穿着苗装,但很破旧,脸上脏兮兮的。
“那是谁?”沈兰心问。
阿雅仔细看,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是石岩叔的女儿……小月。那场战斗里,她被流箭射中,死了。石岩叔一直觉得是自己没保护好她。”
沈兰心明白了。这梦境的核心不是战场本身,是那棵树下的女儿。
三人冲向那棵树。
但梦境似乎察觉到了入侵者。战场上的官兵突然全部转头,看向他们。然后,那些已经死去的官兵又爬了起来,眼睛变成纯黑色,嘶吼着扑过来。
“梦境在排斥我们!”吴刚喊道,“它要保护核心!”
阿雅再次结印,但刚才对抗梦魇守卫消耗太大,这次只能勉强撑起一个小型护盾。吴刚挥舞着赶尸鞭——那是他从吴家带出来的遗物,对阴魂有克制作用——但鞭子抽在那些官兵身上,效果有限。
沈兰心看着越来越近的官兵,又看看树下的小女孩。
突然,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没有攻击官兵,而是冲向石岩。
“石岩叔!”她大喊,虽然知道石岩听不到,“你看那边!小月在等你!”
石岩没有反应,还在杀戮。
沈兰心一咬牙,将镇尸刀狠狠插入地面,双手按在刀柄上,全力催动阴契。
阴契手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黑光。黑光扩散,笼罩了整个战场。在黑光中,那些官兵的动作慢了下来,像是陷入了泥沼。
但沈兰心付出的代价更大。她感到生命力在快速流失,眼前发黑,耳朵嗡嗡作响。阴契在反噬——它本来就是阴邪之物,过度使用会侵蚀宿主。
“沈小姐!”阿雅想过来帮她。
“别管我!”沈兰心嘶吼,“去唤醒他!”
阿雅咬牙,冲向石岩。她没有试图攻击,而是绕到石岩面前,双手结出一个特殊的印——那是苗疆祭司用来安抚战士灵魂的“宁神印”。
金光从她手中洒出,落在石岩身上。
石岩的刀慢了一瞬。
阿雅趁机大喊:“石岩叔!小月已经不在了!但你还有整个寨子要保护!醒醒!寨子需要你!”
石岩的眼神开始动摇。他看向那棵树下的女儿。
小女孩也抬起头,看向父亲。她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
沈兰心集中最后的精神,用阴契“翻译”那无声的话语:
“阿爸……我不怪你……好好活着……”
这句话通过阴契传递,直接印入石岩的脑海。
石岩整个人僵住了。
他手中的苗刀“当啷”落地。他缓缓转身,走向那棵树,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战场开始崩塌。官兵化为飞灰,尸体消失,血迹褪去。
石岩走到树下,蹲下身,想要抱住女儿。但他的手穿过了女儿的身体——在梦中,他永远无法触碰到她。
小女孩对他笑了笑,然后化作光点消散。
石岩跪在地上,无声痛哭。
梦境气泡开始破裂。
沈兰心拔出定魂针,但她的手在颤抖,几乎握不住针。吴刚冲过来,帮她将针插入地面——插入女儿刚才坐的位置。
梦境稳定下来。
石岩抬起头,眼神虽然悲痛,但已经清醒:“我……我做梦了?”
“是梦魇雾。”阿雅快速解释,“寨子被雾困住了,大家都在做梦。我们需要你帮忙对付守护阵眼的东西。”
石岩站起来,虽然还在流泪,但战士的本能让他立刻进入状态:“阵眼在哪?守护者是什么?”
“在古榕树下。”沈兰心喘息着说,“守护者……我们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阿妈说很可怕,说‘它’来了。”
石岩脸色一变:“‘它’?难道是……”
话没说完,整个梦境突然剧烈震动!
不是气泡要破裂,是来自外部的冲击。
“外面……出事了……”吴刚看向气泡壁。
气泡壁上,出现了裂痕。透过裂痕,他们看到了雾中的景象——
现实世界,山洞里,林九醒来了。
三、林九的决断
山洞中,王胖子正在给阿婆喂药。
林九突然坐起,动作之猛,吓了王胖子一跳。
“九哥?你醒了?”
林九没有回答。他捂住胸口,那里在剧烈跳动——不是心脏,是那块碎片留下的印记在发烫、在预警。
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是用某种更深层的感知。他看到沈兰心三人在雾中苦战,看到梦魇守卫的崩溃,看到石岩的梦境……也看到,在古榕树下,那个被移动的祭坛周围,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那东西的气息……很熟悉。
是钥匙碎片的气息,但又不一样。更古老,更邪恶,像是碎片被污染、被扭曲后的产物。
“陈天雄……”林九喃喃道,“他不只是在等我们自投罗网……他还在用寨民的恐惧喂养那个东西……等它完全苏醒,整个苗寨都会成为它的祭品……”
他挣扎着要下地,但身体虚弱,差点摔倒。
王胖子扶住他:“九哥,你别动!阿婆说你不能再用力量了,会死的!”
“不去……才会死……”林九推开王胖子,“沈兰心他们有危险……那个东西……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阿婆睁开眼睛,虚弱地说:“孩子……你现在的状态……进雾就是送死……”
“那就送死吧。”林九平静地说,“赊刀人一脉,本就是在生死之间行走。而且……”
他看向自己的手掌,那个钥匙印记正在发光:“碎片虽然毁了,但印记还在。印记和碎片同源,也许能克制那个东西。”
“可你每用一次印记,就少几天寿命。”阿婆叹息,“刚才在雾外那次,已经耗了你三天。再进去战斗,可能直接耗光。”
林九笑了,笑容里有一种看透生死的淡然:“如果救不了寨子,救不了沈兰心他们,多活几天又有什么意义?”
他看向王胖子:“胖子,照顾好阿婆。如果我回不来……等雾散了,带沈兰心他们去葬神谷。告诉她,钥匙有七块,我们已经集齐两块——我一块,吴家一块。沈家那块,可能在她体内,只是还没觉醒。苗寨有一块,鬼市有一块,还有两块不知所踪。集齐七块,就能打开葬神谷,也能……彻底终结这一切。”
“九哥……”
“别说了。”林九站起身,虽然摇晃,但站得很稳,“给我一根绳子,系在腰上。另一头系在洞口。如果我迷失在雾里,至少能找到回来的路。”
王胖子红着眼睛,找来绳子照做。
林九走到洞口,看着外面流动的白雾。雾墙依然在按照九息轮回的节奏脉动,每一次脉动,都意味着寨民的魂魄又消散一分。
他没有犹豫,踏入雾中。
雾吞噬了他。
四、古榕树下
沈兰心三人刚从石岩的梦境出来,就看到了林九。
他站在雾中,腰上系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延伸向雾外。他的脸色比纸还白,胸口那个钥匙印记却亮得刺眼,像一盏指路的灯。
“林九!”沈兰心冲过去,“你怎么进来了?你的伤——”
“时间不多。”林九打断她,“我知道阵眼在哪,也知道守护者是什么。跟我来。”
他转身就走,步伐虽然踉跄,但方向明确。
沈兰心三人对视一眼,跟上。
林九带着他们往寨子东头走。雾很浓,但林九似乎能“看”穿雾的结构,避开那些危险的区域。偶尔有梦魇兽的残影出现,林九只是抬手,掌心印记一闪,那些残影就尖叫着消散。
“印记对梦魇雾有克制作用。”林九解释,“钥匙碎片的力量层次太高,这些劣化衍生物天然畏惧。”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一棵巨大的榕树。
榕树的规模超乎想象——树干需要十人合抱,树冠遮天蔽日,气根如瀑布般垂落,有些已经扎入土中,形成新的树干。这棵树至少有千年树龄,是苗寨的守护神树。
但现在,榕树的状态很诡异。
树干上缠满了黑色的藤蔓,藤蔓表面有暗红色的纹路,像是血管在搏动。树冠的叶子全部枯黄,但没掉落,而是像无数只死去的蝴蝶挂在枝头。最可怕的是树根处——那里有一个祭坛,祭坛中央插着一面幡。
不是噬魂幡,也不是梦魇幡。
是一面沈兰心从未见过的幡。
幡布是深紫色的,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个巨大的眼睛图案。眼睛是竖瞳,瞳孔处是一个旋转的漩涡。幡杆是白骨制成,顶端镶嵌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人类的心脏,表面爬满黑色的血管。
幡周围,跪着十几个人。
都是寨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闭着眼睛,表情安详,像是在祈祷。但他们的胸口都有一个洞,洞里延伸出一根黑色的血管状组织,连接到幡杆上的那颗心脏。
心脏每跳动一次,那些寨民的身体就干瘪一分。
“它在抽取他们的生命力……喂养幡里的东西。”阿雅声音发抖。
林九盯着那面幡:“这不是噬灵教的东西……这是更古老的邪器——‘唤灵幡’。传说中用来召唤上古邪神的祭器。陈天雄竟然找到了它,还用梦魇雾和寨民的生命力喂养它……”
他看向幡杆上的心脏:“那颗心脏,是阵眼的核心,也是守护者的‘卵’。等它吸收够生命力,里面的东西就会破‘卵’而出。”
“是什么东西?”吴刚问。
“不知道。”林九摇头,“但肯定和钥匙碎片有关。我能感觉到,幡里有碎片的力量,但被污染了,扭曲了。”
他转向沈兰心:“要破阵,必须毁了那面幡。但要毁幡,必须先切断它和寨民的联系,否则幡毁的瞬间,那些寨民也会死。”
“怎么切断?”
“用你的阴契。”林九说,“阴契能连接魂魄,也能斩断连接。你靠近那些寨民,用手触碰他们胸口的黑色血管,用阴契的力量吸走血管里的生命力,暂时截断连接。我会趁机攻击幡杆。”
“可那些血管……看起来很危险。”沈兰心犹豫。
“是很危险。”林九点头,“触碰的瞬间,你可能会看到那些寨民最痛苦的记忆,甚至被拉入他们的噩梦。而且阴契吸收生命力,也会加速你自身的异化。但……这是唯一的方法。”
沈兰心看着那些跪在地上的寨民,看着他们逐渐干瘪的身体。
她没有再犹豫:“好。”
林九又看向阿雅和吴刚:“你们负责警戒。我攻击幡杆时,可能会惊动守护者。如果有什么东西出来,你们拖住它,给我和沈兰心争取时间。”
阿雅和吴刚点头。
石岩握紧苗刀:“我也去。对付邪物,我比你们有经验。”
四人分散行动。
沈兰心走向第一个寨民——是个年轻女子,大概二十岁,穿着出嫁时的盛装,应该是新娘。她胸口伸出的黑色血管最粗,显然生命力最旺盛。
沈兰心深吸一口气,伸手触碰血管。
瞬间,海量的记忆涌入——
婚礼,红烛,欢笑。然后是新郎的脸,渐渐扭曲,变成怪物。尖叫,逃跑,被抓回来。锁链,黑暗,无尽的折磨……
是这个女子被掳走、被囚禁的记忆,是她最深的恐惧。
沈兰心咬紧牙关,催动阴契。手印的黑光顺着手指蔓延到血管上,开始吸收血管里的生命力。生命力不是温暖的,是冰凉的、带着痛苦的凉。
她能感觉到,那些生命力进入身体后,阴契手印在扩张、在变深。手印周围的皮肤开始出现细密的黑色纹路,像蛛网一样蔓延。
第一个血管被切断。
女子身体一软,倒在地上,但胸口不再有黑色血管伸出。
沈兰心转向第二个、第三个……
每切断一个连接,她就多承受一份痛苦的记忆,多吸收一份被污染的生命力。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出现重影,手臂上的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肩膀。
林九那边,已经开始行动。
他走到祭坛前,盯着那面唤灵幡。幡上的眼睛图案似乎也在“看”着他,竖瞳收缩,漩涡旋转加速。
林九举起右手,掌心的钥匙印记光芒大盛。
“以赊刀人之名……”他低声念诵,“斩!”
一道金光从印记中射出,直刺幡杆上的心脏。
心脏剧烈跳动,表面的黑色血管疯狂蠕动,想要抵挡金光。但金光势如破竹,刺穿了血管的防御,击中心脏本身。
心脏炸开。
不是物理的爆炸,是能量的爆发。黑红色的雾气从心脏中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巨大的影子。
影子有人形,但有三头六臂,每个头上都只有一只眼睛,每只手臂都握着不同的武器。它的身体是半透明的,能看到内部有无数细小的、金色的碎片在流动——那是被污染、被扭曲的钥匙碎片力量。
“守护者……苏醒了。”吴刚喃喃道。
影子缓缓落地,六只眼睛同时睁开,看向林九。
那眼神里,没有情绪,只有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欲望。
林九感到掌心的印记在疯狂预警——这玩意,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但他没有后退。
“来吧。”他握紧斩灵刀——虽然物理攻击可能无效,但握在手里能给他勇气,“让我看看,陈天雄到底造出了什么东西。”
影子动了。
六只手臂同时挥舞武器,从六个方向攻向林九。
战斗,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