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地窖办公室,阴冷的走廊空气扑面而来,却奇异地让我有些发烫的脸颊和耳根感到一丝清凉。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加快脚步,仿佛要将刚才那场丢人的失态远远甩在身后。直到转过几个弯,确定远离了那扇紧闭的石门,我的速度才逐渐慢下来。
左手已经不痛了,斯内普给的溶剂效果很好,连那点麻痹感也彻底消失。我再次抬起手,借着墙壁上摇曳的火光仔细查看。皮肤光洁如初,指骨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健康的微光。确实还是很好看的手。
但心里的那团湿棉花却好像更堵了。
不是因为手真的受了什么不可逆的伤,也不是因为斯内普可能的嘲笑或更深沉的审视。而是因为我自己——那个在危机瞬间,被最原始、最肤浅的念头支配了的自己。
“不能毁了我的脸……”
多么可笑又真实的本能。在苏家,外貌的“完美”有时是一种武器,一种伪装,更是一种不容玷污的符号。我习惯了在任何情况下,首先维持那个无懈可击的表象。疼痛可以忍,伤可以受,但某些象征性的“完美”被破坏,似乎触及了某种更深层、连我自己都未曾完全理清的恐惧或执念。
可这里是霍格沃茨。不是苏家那个每一步都可能踏错、每一个细节都可能被拿来放大评判的角斗场。我刚才的反应,与其说是保护自己,不如说是某种可笑的“条件反射”失调。把对苏家那种扭曲环境的本能应对,错误地应用在了这里。
还有那自大……斯内普没说错。我潜意识里,是不是真的觉得,那点脓液的腐蚀和毒素,对我这具被彼岸花力量浸染、在苏家严苛锤炼中存活下来的身体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伤”?所以才会选择用手去挡,而不是更理智地闪避或施展更完善的防护?为了“效率”,为了不干扰右手完成操作,就轻率地让自己暴露在风险下?
我停下脚步,背靠着冰凉粗糙的石墙,缓缓吐出一口气。
自大,和对外在“完美”的偏执维护……这确实是我身上真实存在的、可能致命的问题。在苏家,这些问题或许被更残酷的生存压力掩盖,或者以另一种形式被利用。但在这里,在相对“平和”的霍格沃茨,它们却可能成为最显眼的破绽。
斯内普看到了。他那么敏锐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到?他最后那句话,与其说是讽刺,不如说是精准的刺探和警告。
烦躁感再次涌上,但这次混合着更清晰的自我审视。不行,不能这样。第一个项目近在眼前,谁知道会面对什么?如果还抱着这种“伤点无所谓”、“脸和手不能脏”的扭曲优先级,说不定真的会阴沟里翻船。
我得调整。
不是为了迎合谁的目光,而是为了……更有效率地活下去,达成目的,然后继续享受我好不容易偷来的、这点有限的“自由”。
整理了一下心情和袍子,我重新迈开步伐,朝着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走去。脸上的热度已经退去,表情也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甚至因为刚才的自我剖析,眼神比平时更清冷了几分。
公共休息室里比傍晚时更加喧闹,霍格莫德归来的学生们还沉浸在购物的兴奋和糖果带来的愉悦中。空气里甜腻的味道让我微微蹙眉,但很快舒展开。
西奥多还坐在老位置,书已经合上了,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饮料,似乎在出神。看到我进来,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灰眸平静无波,但我能感觉到他在观察我的状态。我走过去,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
“禁闭结束了?” 他问,声音不高。
“嗯。” 我简短地应了一声,没有多说的意思。他也没有追问。
德拉科的声音从壁炉另一侧传来,他正举着一个会发出滑稽尖叫的侏儒玩偶,逗得潘西和几个女生咯咯直笑。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我,玩闹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更夸张地挥舞起玩偶,仿佛要证明他玩得多么开心。他嘴角的瘀青几乎看不出来了,只留下一点极淡的阴影。看来那药膏效果确实不错。
我没有参与那边的热闹,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落在壁炉跳跃的火焰上。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盘算起第一个项目。
龙的可能性很大。对付龙……常规方法无非是眼疾咒、障碍咒、或者利用环境。但如果情况危急呢?我能用的“非西方”手段有哪些?一些简单的符箓?还是更直接地调动彼岸花的力量?后者风险太大,动静也大,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暴露。
或许可以试试结合?用西方咒语制造机会,再用更隐蔽的东方技巧干扰或引导……
“在想比赛?” 西奥多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我侧头看他,没有否认。“总得想想。虽然觉得没必要太担心,但……” 我顿了顿,“准备充分点没坏处。”
“需要帮忙吗?” 他问得直接,但眼神里没有过多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可能的选择。
我考虑了一下,摇了摇头。“暂时不用。我想先自己理理思路。” 有些东西,不方便让他知道,也不方便在公共休息室讨论。
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又坐了一会儿,我起身准备回宿舍。经过德拉科他们旁边时,潘西叫住了我:“灵儿!你看德拉科买的这个,是不是蠢透了?” 她指着那个还在吱哇乱叫的侏儒玩偶。
我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那个丑陋吵闹的小东西,又看向德拉科。他下巴微抬,做出不屑的表情,但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似乎在等我的评价。
“很有趣。” 我扯出一个标准的微笑,给出了一个安全且敷衍的回答。
德拉科似乎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哼了一声,把玩偶丢给了克拉布。“也就那样。”
我没再停留,转身走上了女生宿舍的楼梯。
回到安静的房间,我脱下校袍,换了舒适的睡衣。坐在床边,我又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它们安静地放在膝头,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静谧而优美。
自大也好,偏执也罢,这都是我的一部分。是从苏家那片泥沼里带出来的、洗不掉的烙印。完全否定或强行改变或许不现实,但至少,我可以在关键时候,提醒自己不要被它们牵着鼻子走。
第一个项目……我会通过的。用我自己的方式。
我躺下来,拉上床幔,将自己陷入柔软的黑暗。
还有两天。
星期二,快点来吧。
让我看看,这被强行推上的舞台,究竟准备了怎样的开场。
到了星期一清晨的霍格沃茨,走廊里弥漫着一种不同以往的、压抑的兴奋感。第一个项目在即,城堡里的气氛像是绷紧的弓弦,低年级学生兴奋地窃窃私语,高年级则更多是凝重和猜测。我抱着几本书,正打算去图书馆查点关于龙类习性(尽管我并不真的需要)的资料做做样子,一个身影急匆匆地从拐角冲出来,差点和我撞个满怀。
是哈利·波特。他气喘吁吁,眼镜后的绿眼睛里混杂着焦虑、急切,还有一丝找到“同类”般的迫切。他的头发更乱了,显然一夜没睡好。
“苏!苏灵儿!” 他抓住我的胳膊,力道有些大,声音压得很低,却又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我……我知道第一个项目是什么了!”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和消息弄得脚步一顿,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微微睁大了眼睛,嘴唇无意识地张开一点。“什么?你知道了?这怎么可能?勇士不是应该……” 我迅速切换成一种混杂着好奇、担忧和难以置信的语气,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刚刚得知惊天秘密的、同样被迫参赛的“同伴”角色。
但其实,我心里一片漠然。火龙?巨怪?客迈拉兽?无论是什么,对我来说区别都不大。邓布利多不会让学生送死,这就意味着肯定有应对之法,或者有教授们在旁确保最低限度的安全。而我的底线是——不能死(虽然也死不了),并且尽可能不要太狼狈。至于用什么方法达成,我有的是选择。
哈利似乎没注意到我眼底深处那丝漠然,他急切地点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把我往更僻静的墙角拉了拉。“是火龙!” 他几乎是气音说道,额头上冒出汗珠,“五条!不同的种类!我们要从它们身边通过,拿到金蛋!”
火龙。嗯,听起来确实够“三强争霸赛”的规格。场面会很壮观,也很危险——对普通学生而言。对我来说……呵。脑海里瞬间闪过几种应对方案:强攻?太蠢,消耗也大。幻身咒或潜行?对火龙那种生物不一定完全有效,而且太被动。或许可以试试用一些干扰性的东方幻术,或者利用彼岸花力量模拟出让火龙厌恶或警惕的气息……办法多的是。
不过,我更好奇的是另一件事。哈利·波特是怎么知道的?这种级别的机密,海格那个半巨人虽然喜欢神奇动物,但以他对霍格沃茨和邓布利多的忠诚,以及他那藏不住事的性格,不太可能主动、明确地泄露给哈利,尤其还是用“带他去看”这种方式。这太明显,太容易引火烧身了。除非……
我按下心里的推测,没有直接问“是不是海格告诉你的”,那太直白,也显得我好像早就知道海格和火龙有关似的。我只是微微蹙起眉头,脸上露出混合着震撼和思索的表情,顺着他的话问道:“火龙……梅林啊。这太疯狂了。” 我顿了顿,目光专注地看向他,带着一丝担忧和探究,“那你……已经想好应对之策了吗,哈利?”
这个问题既是对“同伴”的关心,也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试探。我想听听他会怎么说,从他的回答里,或许能判断出他得知消息的具体方式和背后是否还有别的隐情。是有人特意泄露给他?还是他意外撞见?泄露者的目的又是什么?仅仅是“帮助”他?还是想借此观察他的反应,或者……把我这个“第四位勇士”也一并拖入更深的漩涡?
毕竟,他现在急匆匆地跑来告诉我,本身就意味着,这个消息,可能已经不完全是秘密了。或者,他希望它不再是只有他一个人背负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