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获全胜!苏晚扑进了他的怀里!
深灰色大理石地面泛着冷光,倒映出头顶水晶吊灯的片片光斑。
空调出风口吹出的冷风,让林深的后颈一阵发凉,那凉意顺着脊椎往下爬,激起一层微栗。
市政府第八会议厅的椭圆桌前坐满了人。
林深的西装袖口蹭过桌沿,指尖触到一道极浅的划痕——和淮古斋后堂老榆木桌角那道一模一样。
这道刻痕,他十六岁时曾反复摩挲过,现在指尖隔着衣料传来熟悉的粗粝感。
“根据盛达集团提供的福兴街居民拆迁意愿调查表,93%的住户支持拆迁。”周副市长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的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声音很沉稳,“城市更新是大势所趋,不能因为老街有历史价值就阻碍发展。”
林深垂眸盯着自己交叠的双手。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正和上一世此刻的节奏重合。
那时他冲进会场,被保安架出去时,苏晚的哭声还在走廊里回荡,混着皮鞋踏在大理石上的回响和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至今未散。
他忽然屏住呼吸。
耳蜗深处传来极细微的嗡鸣声。
上一世没有这种感觉。
这一世,它总在重大抉择前半秒响起。
“周副市长说得对。”赵子轩往前倾了倾身子,西装下的肌肉紧绷,他抽出一沓泛黄的信纸拍在桌上,“您看这联名信——”
纸页边缘毛糙,最上面那张的签名栏里,李奶奶的名字歪歪扭扭,墨迹在潮湿的纸上微微晕开,洇出淡褐的水痕。
“亲笔?”林浅突然站起来。
她的白衬衫领口系得很紧,却掩不住脖颈上跳动的青筋。
U盘插入投影仪的咔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麻烦放一下这段录音。”
会议室的音响里先是刺耳的电流声,接着是赵子轩的冷笑:“王伯,您孙子的医药费还差五万吧?签了这表,我让盛达先垫上。”
“李奶奶,您外孙女要上重点小学?学区房的事……”
“张婶,您家那间漏雨的破屋,签了就能住带电梯的新楼,多好?”
周副市长的指节咔的一声捏响了钢笔。
他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从耳垂开始变得苍白。
喉结上下滑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钢笔尖在纸面无意识的划出细微的沙沙声。
林深瞥见记者席一个男人用汗湿的手按在嘴上,指节泛白。
后排有个保安抬手抹了把脸,袖口蹭过了眼角。
“伪造民意,威胁利诱。”林浅的声音冰冷,“这是《刑法》第二百五十三条之一,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以及第二百二十六条,强迫交易罪。”
“够了!”周副市长拍案而起,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震得桌角一杯凉茶晃出细小的涟漪。
“盛达集团的违规行为远不止于此。”王主任翻开褐色封皮的调查报告,纸页发出摩擦声,“2014年违规占用文物保护用地修建停车场,2015年伪造古建筑维修资质骗取补贴,2016年……”他推了推眼镜,“还有您儿子周明远,通过境外账户收受盛达集团贿赂的证据,市纪委已经掌握。”
顾教授扶着桌沿站起来。
他的中山装洗得发白,口袋里的《明清民居考》露出半角,书页边缘的毛边在空调风里轻轻颤动。
他开口时,声音低沉却清晰:“文化不是数据。福兴街的每块砖都是活着的历史——12号院的木雕梁托是乾隆年间的,指尖抚过还能摸到刀工留下的温润弧度;3号铺的青石板下埋着民国时期的排水系统,雨天踩上去会有空洞的闷响;苏晚家裁缝铺的门楣,刻着‘守艺’二字,是她爷爷当年抗倭时的战友所题,墨色已经沁入木纹深处,百年不褪。”
会议室里突然响起掌声。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记者席、市民代表席,连旁听的保安都红着眼眶拍起手。
掌声起初稀落,很快汇成一片,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
林深望着顾教授颤抖的手背,青筋凸起。
上一世老人就是在这场听证会结束后突发心梗,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对不住”。
他摸出U盘。
金属外壳冰凉,指尖传来熟悉的纹路感。
指尖触到USb接口凹槽的刹那,十六岁刻划痕的触感与此刻金属的纹路在神经末梢重叠。
大脑还没来得及下达指令,拇指已经凭着肌肉记忆完成了推进的动作——“咔嗒”。
屏幕亮起时,有人倒吸了口冷气。
前排一位戴老花镜的退休教师迅速别过脸,用手背抹过眼角。
后排两个年轻记者屏住呼吸,笔记本摊在膝头,笔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画面里是一片废墟,断墙上挂着半块“晚晴裁缝铺”的木牌,碎砖堆里露出半只绣花鞋,鞋面上的并蒂莲被水泥染成了灰色。
风卷起一阵灰烬。
林深喉结滚动了一下。
耳道内残留的电流杂音突然消失了。
世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睫毛颤动的微响。
细灰簌簌的落在镜头上,也落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这是2016年12月的福兴街。”林深的声音沙哑,一字一句的说道,“苏晚就是在这片废墟里被砸中的。她最后说的话是‘别告诉阿深,他最见不得我哭’。”
会议室里响起抽噎声。
苏晚坐在旁听席第一排,手指攥着椅套的流苏,指节泛白。
她望着屏幕里那个浑身是血的自己,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膝盖上,洇出深色的小团。
林深盯着她后颈那块淡粉色的疤,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这疤……真光滑。”
听证会主席摘下眼镜,用指尖揉了揉眉心。
他的目光扫过林深,扫过顾教授颤抖的肩膀,最后落在王主任推过来的那份调查报告上。
就在主席的钢笔咔哒一声搁在桌上的同时——
林深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那震动频率,和刚才笔尖敲击桌面的节奏竟然完全一样。
他没逃出来,只用大腿肌肉压住了那点震动。
“经综合评议,”主席的声音很慢,“福兴街正式列为国家级历史文化保护街区。任何以拆迁为名的破坏行为,将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哗啦一声,赵子轩的椅子被撞翻。
两个便衣警察已经站在他身后,手铐的金属反光一闪,刺得人眼睛发痛。
周副市长瘫坐在椅子里,喉结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福兴街的欢呼声是从巷口的甜汤摊开始的。
王伯举着漏勺蹦了起来,红枣汤溅在他蓝布围裙上,温热的甜香扑面而来。
李奶奶把孙子举过头顶,小娃娃攥着她的银发咯咯的笑,笑声清脆,在青石巷里回荡。
苏晚挤开人群扑进林深怀里,眼泪浸透了他的衬衫,烫得他心口发疼,布料贴着皮肤,传来一片湿热,带着少女体温的微咸和发梢的清香。
“我们真的守住了。”苏晚的声音闷在他颈窝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呼吸温热。
林深摸了摸她的后颈——那里有块淡粉色的疤,是上一世被碎砖划的。
现在那里光滑温暖。
夜幕降临时,林深站在淮古斋门前。
灯笼的光漫过青石板,把人影拉得很长。
后巷传来老周头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声音和上一世的深夜一模一样,但林深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他摸出兜里的手机,屏幕亮着一条未读短信:“周明远的私人飞机今晚十点降落在郊区机场。”
林深望着老街灯火通明的屋檐,风掀起他的西装衣角,猎猎作响。
月光落进“古街新生”的题字里,把“新”字的最后一竖照得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