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浓,长乐街的每个角落都被染得漆黑,初冬的湿气顺着窗缝钻进来,在书桌边上凝出细小的霜粒。
林深的身影在书房的阴影里站着,脊背绷得很紧,肩胛骨在衬衫下微微凸起,皮肤上浮起一层细密的冷汗,还留着刚才的寒意。
窗外的风声呜呜咽咽,夹杂着远处屋檐铁皮被吹动的“哐当”声,一下下撞在耳膜上。
风从窗缝里挤进来,发出“嘶嘶”的轻响。
那张从嫌疑人身上搜出的任务清单,此刻正静静躺在他的书桌上。
“林浅·绑架”四个字,在台灯的黄光下,显得格外刺眼,纸面上墨迹微微凸起,边缘有些卷曲。
敌人已经亮出了獠牙。
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精神上的枯竭。
当林深试着再次进入那片能看见未来的意识深海时,里面却是一片死寂。
没有画面,没有声音,什么预兆都没有。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潜水员周围的海洋瞬间被抽干,只剩下让人窒息的空白。
他的金手指,最大的依仗,第一次展现出了它的极限。
林深突然想起三天前最后一次成功预知时,指尖曾无意识地抠进沙发扶手的裂缝里,那道裂口的弧度和此刻任务单纸页边缘的卷曲弧度,竟然有些相似。
不是失效,是它在拒绝我。
就像一台过热的服务器,自动切断了超载的线路。
这个念头闪过,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
冷汗比之前看到妹妹被绑架的幻象时流得更多,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衣领。
这是一种对失控的恐惧。
“不能再依赖预知了……”林深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喉咙干得发痛。
他缓缓握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疼痛让他保持清醒。
“护街,守护家人,终究要靠我们自己。”
这句话,既是说给自己听,也是一个沉重的誓言。
夜色中,林深挺直的背脊显得格外沉重,也格外坚定。
“咚咚咚。”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陈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深哥,人已经带到地下室了,李三哥也在。您……要亲自审问吗?”
林深眼中的迷茫瞬间被一片冰冷的锐利取代,他瞳孔骤然收缩。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份虚弱强行压入心底。
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
“我马上过去。”他的声音恢复了沉稳,不带一丝波澜。
长乐街,“淮古斋”的地下室经过了改造,隔音效果很好,是林深处理一些灰色事务的地方。
此刻,那两名绑匪被分别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布团,脸上满是惊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潮湿水泥混合的腥冷气味。
看到林深走进来,李三立刻迎了上去,压低嗓音说:“深哥,这两个家伙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说。看样子是拿钱办事的亡命徒。”
林深没有说话,只是缓步走到其中一个绑匪面前。
那人留着寸头,眼神凶狠,即使被捆着,依然试图用眼神挑衅。
林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平静如水,却带着一股能穿透人心的寒意。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
一分钟,两分钟……
寸头男开始还想用凶狠的眼神回敬,但在林深那深不见底的目光注视下,他渐渐感到了压力。
他的额头开始渗出细汗,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说说吧。”林深终于开口,声音很轻,“谁派你们来的?目标是什么?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或许还能留条活路。”
寸头男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眼神闪烁。
林深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他伸出手,轻轻取下了对方嘴里的布团。
“咳……咳咳!”寸头男剧烈地咳嗽起来,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他喘息着,色厉内荏地吼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兄弟俩就是看那妞长得漂亮,想找点乐子!识相的就放了我们,不然……”
“不然怎么样?”林深打断了他,语气平淡,“不然赵家会来救你们吗?”
“赵家”两个字一出口,寸头男的瞳孔骤然收缩,眼白瞬间充血。
虽然预知能力暂时失效,但他脑海中那段关于妹妹被绑的画面,赵子轩的声音,却是真实的。
他这是在诈。
“看来,我猜对了。”林深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你们不说,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和办法让你们开口。李三,你知道该怎么做。”
李三没笑,只是慢慢卷起左袖,露出小臂上一道蜈蚣状的旧疤。
“深哥放心,保证让他们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就在这时,另一个一直沉默的、看起来更年轻的绑匪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林深转向他,示意手下取掉他嘴里的布团。
“别!别动手!”年轻人一获得说话的机会,立刻语无伦次地大喊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哥!我不想死!我不想像钉子那样被沉到江里去啊!”
旁边的寸头男脸色大变,怒吼道:“阿虎!你敢!”
林深目光一凝,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钉子?”
阿虎浑身一颤,像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色煞白。
林深的声音变得愈发冰冷:“看来你们知道的不少。说说这个钉子,再说说你们的上线是谁,任务的具体细节。说得好,我保你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说不好……”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森然的杀意已经让整个地下室的温度都降了好几度。
在死亡的威胁下,阿虎再也扛不住了,竹筒倒豆子般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他们确实是赵家外围雇佣的打手,通过一个叫“蝎子”的中间人接活。
这次的任务,就是绑架林浅,带到城西的一个废弃仓库。
事成之后,不仅有五十万的酬劳,还能得到赵家的庇护。
至于那个“钉子”,是他们之前的一个同伙,因为任务失败,泄露了消息,被蝎子亲手处理,沉了淮江。
“蝎子……城西废弃仓库……”林深默默念着这两个信息,
线索,终于连上了。
赵子轩,你果然还是出手了。
他转头看向李三,命令道:“李三,动用你所有的关系,给我把这个‘蝎子’挖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深哥!”李三重点头,转身离去。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林深走出了地下室。
他没有立刻回书房,而是来到了林浅的住所外。
妹妹房间的灯还亮着,昏黄的光线从门缝中渗出。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敲响了房门。
门开了,林浅穿着睡衣,脸上带着几分苍白和担忧,发梢还带着湿气。
“哥?你怎么来了?那些人……”
“已经处理了。”林深看着妹妹担忧的眼神,心中一软。
他不能再让她活在被蒙蔽的危险中。
“小浅,坐下,我有话跟你说。”林深走进房间,表情严肃。
林浅心中一紧,顺从地坐到沙发上。
“今晚的事,不是意外。”林深沉声道,“有人在针对我们,或者说,在针对我。他们的目标,是通过你来威胁我。”
“是……赵家?”林浅很聪明,立刻联想到了最近的摩擦。
林深点了点头:“是赵子轩。他想知道我凭什么能让长乐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崛起,想夺走我们的一切。”
听到这个名字,林浅紧紧攥住衣角,身体微微发抖。
林深伸出手,握住她冰凉的手,用一种无比坚定的语气说:“小浅,你听着。从今天起,你不要离开长乐街半步。陈霜会二十四小时陪着你,巡逻队也会对这里进行重点布控。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怕。有哥在,天塌不下来。”
林浅看着哥哥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心中的恐惧渐渐被一股暖流所取代。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哥,我明白。我不会给你添乱的。那份备忘录……幸好我提前交给了霜姐。”
“你做得很好。”林深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安抚好妹妹,林深再次回到自己的书房。
此刻的他,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失去了预知能力的彷徨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和冷静。
他不能等。
必须主动出击,将战火烧到敌人的阵地上去!
林深坐在书桌前,脑中飞速地运转着。
赵子轩、蝎子、城西仓库……一个个线索在他脑海中交织成一张大网。
他需要一个计划,一个能够一击致命的计划。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台一直处于待机状态的电脑上。
这台电脑里,储存着陈霜整理的所有情报数据,也连接着他悄悄布设在城市各角落的隐秘网络节点。
过去,他更多是依靠预知来获取情报,现在,他要用最原始、也最可靠的方式——分析、推理、布局。
夜,越来越深。
整个长乐街都陷入了沉睡,唯有“淮古斋”书房的灯光,如同一座永不熄灭的灯塔。
林深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清脆的按键声在寂静中回响。
一行行代码,一幅幅地图,一张张关系网,在他的操作下不断呈现、组合、分析。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试图从所有碎片化的信息中,找到那个能够撬动整个棋局的支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东方的天际渐渐泛起一抹鱼肚白。
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书房。
林深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一夜,眼中布满了血丝,但他的精神却异常亢奋。
他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杯,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脑屏幕。
屏幕上闪烁着幽蓝的光芒,映照出他那张写满了冷峻与决然的脸。
在那里,一个刚刚浮现出的名字和一张模糊的侧脸照片,似乎正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照片右下角,一行极小的ExIF信息悄然浮现:拍摄设备:长乐街东口第三盏路灯内置摄像头(型号:Lumina-x7)。
林深的指尖在键盘上悬停了一瞬。
原来那晚,我站在路灯下抽烟时,它也在看着我。
不是预知……是眼睛,一直在替我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