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攥着的是狗不理包子。这阵子大家吃的都是统一配的盒饭,想吃口包子可不容易。她自己都吃腻了盒饭,这包子攥在手里都舍不得吃,心里总记挂着他。
她把包子塞到顾宁手里:“多吃点,好得快。早点出院才是正经事。”说着,她往门外瞥了一眼,眼底的轻快渐渐淡了下去,“情况会越来越糟,你待在这儿不安全,能早点回家就早点回。”
“那你呢?”顾宁握着包子,没半点犹豫就咬了一口。
“我是医生,这是我的职责。”唐雨欣把手按在胸口,语气坚定。是啊,这是她的使命,必须完成的使命。这里是她的战场,她绝不能当逃兵。
顾宁咬包子的动作顿了顿,轻轻嚼着。
“别让人发现了。”唐雨欣把剩下的包子往他被子里一塞,“晚上饿了再吃。”
说完,她拿起针包揣进衣兜,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顾宁继续不紧不慢地吃着包子,不知怎么的,一直紧绷的嘴角竟罕见地弯了弯。
他被子里还藏着好几个包子,今晚饿了就能吃。
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顾宁坐起身,只觉得浑身轻快了不少。没多久,护士进来给他量体温、做检查。他下意识想找唐雨欣,这才想起她不是护士,是个医生——虽然年纪小了点。
“先生,需要再抽点血化验。”护士说着,拿出了采血针。
“来吧。”顾宁开始挽袖子,想起昨天被抽了一管又一管的血,难道都用完了?
“不用抽那么多,先生。”护士举着个小小的采血针,“一点点就够了。”
顾宁由着护士采血,没把昨天被抽了好几大管血的事放在心上,却敏锐地听见门口两个护士的低语。
“怎么样?他没问什么吧?”说话的是个短发护士,正是昨天给他抽血、还扎错针的那个。
“没问,但这事肯定得上报院长。”另一个护士压着声音说,“你怎么不看他的医嘱啊?就只让查个血常规,你抽那么多血干嘛?检验科的人化验的时候都吓着了。”
“我没注意嘛。”短发护士快急哭了,“这几天太忙了,发烧的病人大多抽得多,我就跟着抽了。谁知道他就是个普通肺炎患者啊?你说他会不会投诉啊?”
另一个护士只能投去同情的眼神。会不会投诉不好说,但护士长的批评肯定免不了。不过只要顾宁不计较,最多就是挨顿说——现在病人多、医生少,护士长估计也没心思揪着这点事不放。毕竟血都抽了,也退不回去。
另一边,唐雨欣已经在重症监护室了。沈飞的各项生命体征都正常,腿里的血供也没问题,现在就差养着了,只是过程会很疼。
唐雨欣在他的针剂里加了止痛药,能稍微缓解点,但疼还是免不了的。他腿里现在嵌着好几百根钢针,能不疼吗?
“疼吗?”她问沈飞,其实这话问得多余。这么大的手术,术后的疼可比术前厉害多了。可再疼,也得扛着。
“没事,我扛得住。”
沈飞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却还是挤出个笑。比起截肢、彻底失去双腿,这点疼算什么?就是疼十倍,他也愿意。
当初知道腿保住了,他差点哭出来。等好了,他还能自己走路、跑步、跳,能好好生活,不用一辈子坐轮椅当残疾人。
“过几天就好了。”唐雨欣掀开被子,检查他的腿,“再观察一周,没事就能转院了。”
“转院?”沈飞一愣,差点忘了腿上的疼想坐起来,却根本动不了,挣扎间腿骨咯吱作响,疼得更厉害了。
“医生,我为什么要转院啊?你不管我了吗?”
“别乱动。”唐雨欣赶紧按住他的肩膀,“让你转院是因为这儿不安全了。”
“不安全?”沈飞不懂,医院怎么会不安全。
“北京现在是非典重灾区,我们医院很快要被征用成定点医院了。”
沈飞明白了——也就是说,整所医院都要被隔离。
“那我……”他还是担心自己的腿。
“放心吧,之后就是养着,等腿里的钢针取出来就行,随便哪个医生都能做。”
唐雨欣又检查了一遍他的腿,这才离开。最近送来的病人越来越多,情况越来越严重。按这个趋势,不到一周医院就要被隔离了。在非典被控制住之前,他们恐怕都见不到太阳了。
唐雨欣近来忙得脚不沾地,病人数量肉眼可见地暴涨,她一整天连口气都喘不过来。等她想起顾宁时,对方早已出院;沈飞的情况稳定后,也转去了军医院。可还没等她松口气,医院里的医生就开始大面积感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