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瑟尔特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落在了洛里安身旁、努力维持着镇定却依旧难掩紧张的薇奥拉夫人身上。
然后，他侧过头，用只有身边艾尔能听清的音量，淡淡地问了一句，语气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你和薇奥拉夫人，关系很好？”
艾尔浑身一僵，没想到瑟尔特会在此刻、此地，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他下意识地抬头，先是飞快地看了一眼王座上面容紧绷的薇奥拉夫人，又立刻低下头，心脏砰砰直跳。
他不敢隐瞒，也不敢夸大，只能老老实实地、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回答：
“薇奥拉夫人......很温柔。上次来北境，送了我......围巾和手炉，还......帮我疗了伤......”
他说到最后，声音几乎低不可闻，耳根微微泛红，既是因为回忆中的温暖，也是因为此刻在瑟尔特和两位北境主人面前提及此事的羞窘。
他的声音虽轻，但在寂静的正厅中，却清晰地传入了洛里安和薇奥拉的耳中。
薇奥拉夫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看向艾尔的眼神更加复杂，混合着心疼，以及一丝被瑟尔特点破亲近关系后的不安。
洛里安的目光则微微闪动，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子，又看向面无表情的瑟尔特，心中念头飞转。
瑟尔特在听到艾尔的回答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洛里安，仿佛刚才那个问题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洛里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脸上重新挂起符合领主身份的、沉稳而略带疏离的笑容。
“原来是顺道来访。夜影领主与夜刃远来辛苦，不如先在城堡稍作休息？”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侍卫长引领客人前往准备好的客房。
“稍后，若夜影领主有暇，你我再详谈不迟。”
他需要时间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也需要与瑟尔特进行更深入的、不适宜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的交流。
瑟尔特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就在侍卫长准备引领瑟尔特和艾尔离开时，一直强忍着没有说话的薇奥拉夫人，终于忍不住站起身。
她似乎完全忘了对瑟尔特的畏惧，目光紧紧锁在艾尔身上，那双温柔的眼眸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切。
“艾尔！”她快步走下王座的台阶，来到艾尔面前，不由分说地，张开双臂，狠狠地、紧紧地拥抱住了他。
艾尔整个人都僵住了，鼻尖瞬间萦绕起薇奥拉夫人身上那熟悉的、带着阳光与雪松混合的温暖气息。
这个拥抱如此用力，如此真实，一股酸涩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眼眶，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孩子，你还好吗？上次听说你受了伤......我......”薇奥拉夫人的声音带着哽咽。
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只是更紧地抱了抱他，然后才松开手，双手依旧抓着他的手臂，上下打量着，仿佛要确认他是否完好无损。
“我......我没事了，夫人。”艾尔的声音有些沙哑，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薇奥拉夫人似乎这才意识到瑟尔特就站在旁边，她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艾尔，有些慌乱地后退了半步，不敢去看瑟尔特的眼睛。
她快速地从随身携带的绣花布袋里，掏出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用柔软白色羊毛织成的厚实毛巾，上面还绣着小小的、精致的雪花图案。
“北境冬天干冷，这个......给你擦脸，或者围在脖子上，会暖和些。”她将毛巾塞进艾尔手里，语速飞快，带着一种想要表达关怀却又害怕逾矩的仓促。
艾尔握着那条还带着薇奥拉夫人体温和淡淡香气的毛巾，指尖微微颤抖。
“谢谢......谢谢您。”
就在这时，得到消息的莱恩·暮星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正厅。
他依旧穿着便于活动的猎装，金色的短发如同阳光般耀眼，脸上带着兴奋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艾尔！没想到你真的来了！”他欢呼一声，直接忽略了现场那诡异的气氛。
莱恩几步冲到艾尔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才像是刚看到瑟尔特一般，连忙收敛了笑容，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
“瑟尔特大人。”
瑟尔特的目光在莱恩身上停留了一瞬，未置一词。
薇奥拉夫人像是找到了救星，连忙拉住莱恩，对艾尔说道。
“好了，你们年轻人去玩吧。莱恩，带艾尔去城堡里转转，外面雪景正好，可以去堆雪人！”
她说着，又习惯性地地伸手，摸了摸莱恩的脑袋。
莱恩有些不好意思地躲了躲，但脸上却带着受用的笑容。
“知道了，母亲！”他拉住艾尔的手腕，迫不及待地说，“艾尔，跟我来！”
艾尔被莱恩拉着，有些不知所措地回头看了一眼瑟尔特。
瑟尔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得到默许，艾尔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冰蓝色的眼眸中瞬间绽放出明亮的光彩。
他对着薇奥拉夫人和洛里安领主再次行了一礼，然后便被兴高采烈的莱恩拉着，跑出了气氛凝重的正厅。
看着两个年轻人消失的背影，正厅内的气氛再次沉淀下来，变得更加沉重。
薇奥拉夫人松了口气，默默退回到了洛里安身边。
洛里安挥了挥手，示意左右侍从退下。
很快，偌大的正厅内，只剩下他和薇奥拉，以及瑟尔特三人。
洛里安从王座上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瑟尔特面前。
他不再掩饰眉宇间的凝重，沉声开口，直接切入主题：
“好了，瑟尔特，现在没有外人了。你此次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他的目光锐利，如同北境的鹰隼，紧紧锁定着瑟尔特。
这位西部领主，绝不会无缘无故、以如此不符合常规的方式，出现在他的领地之上。
这背后，必然有着更深层的目的。
瑟尔特迎上他的目光，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却冰冷无比的弧度。
“只是想亲眼看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能让他如此惦念的北境，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他的话语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了洛里安和薇奥拉的心湖，激起了巨大的、不安的波澜。
而此刻，城堡外，阳光难得地穿透了云层，洒在皑皑白雪之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艾尔和莱恩的笑声，远远地从庭院中传来，与正厅内那暗流汹涌、冰冷对峙的氛围，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他们对此一无所知，沉浸在与好友重逢的、短暂的、纯粹的欢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