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一直悄悄跟着南木,像以前保护小姐一样履行暗卫职责。
黑羽隐在街角的槐树后,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月白色的身影 —— 看着小姐走进不远处的 “济仁堂”。
药铺的黑漆牌匾在朝阳下泛着光,“济仁堂” 三个金字苍劲有力,是当年林羽轩亲笔题写的。
黑羽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短刀。
看着她走进熟悉的药铺,看着她熟稔地穿过前堂,走向后院的诊室,每一个动作都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可正是这份自然,让黑羽的心沉了下去。
济仁堂,分明是他家小姐当年在安定城创办的。
后来林落英小姐接管后将分店开到了大楚各地,京城也成了总店之一。
小姐出药方,占四成比例,由小姐从国公府带出来的侍女紫苏全权打理。
可此刻,南木走近 “自家” 药铺,眼神里没有半分熟稔,只有对新环境的审视。
她和掌柜的说话,询问药材价格,讨论坐诊的时间,语气平和,态度疏离,仿佛这是她第一次踏足此地。
南木目光扫过墙上的药柜 —— 东边第三排是治风寒的药材,西边第二格放着外伤药膏,这些都是当年她亲手规划的,可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就像看着寻常的陈设。
她提笔写方,字迹娟秀,和当年小姐在药铺里开方子的笔迹一模一样。
黑羽透过窗缝看着这一切,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长相像、神态气质像,名字像,字迹像,医术像,连给病人解释病情时微微前倾的姿态都像,可她偏偏不记得所有。
他看着南木接诊一个又一个病人,看着她耐心地叮嘱药效,看着她接过伙计递来的茶水,动作从容,神态稳重,完全是一副大夫的模样。
没有半分伪装的痕迹,仿佛她天生就该在这里坐诊,却又从来不认识这里的一草一木。
“难道…… 真的不是她?” 黑羽喃喃自语,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可这张脸,这双眼睛,这 “南木” 的名字,这手出神入化的医术,甚至连她思考时习惯轻捻耳垂的小动作,都和记忆里的小姐分毫不差。世间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人?
诊室里,南木刚送走一个病人,抬手揉了揉眉心。
窗外的老槐树上,黑羽望着那道专注的身影,心里天人交战。若她不是小姐,为何处处都像?若她是小姐,为何又如此陌生?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他此刻混乱的心绪。
算了,不管她是谁,他黑羽都认定是他的小姐,他可是当年林羽轩公子送给小姐的第一个暗卫,现在小姐回来了,他是不是应该回到他身边,继续当她的暗影卫。
黑羽揣着那份认定南木只是失忆的执念,这些日子总在她面前绕着弯子提旧事。
还有意无意的带着南木重游旧地,不过,在他没确定前,也不愿让外人发现小姐的存在。
毕竟,从这些天他的观察,虽然他没问,也知道小姐现在有另一个身份,又像是在躲避什么人。
一天,黑羽陪小姐上街布施,黑羽故意将南木引到国公府附近的庆阳街,小姐在这里给街头的小乞儿发放馒头。
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两侧的槐树遮天蔽日。
黑羽指着街角那座爬满蔷薇的拱门:“小姐您看,那里是国公府后花园。”
南木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看到几个孩童在拱门下追逐嬉闹,蔷薇花落在地上,被踩出淡淡的红痕。
她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 脑子里似乎闪过一片晃动的光影,像是有人站在花影里笑,声音清朗,可再想抓,那影子就散了,只剩下耳边孩童的吵闹声。
黑羽没气馁,又带她去了 “糖甜蜜”。
铺子不大,柜台里摆着各式各样的糖块,甜香能飘出半条街。掌柜的正往罐子里装红糖,黑羽走上前:“来两斤红糖酥,要当年那种,纯手工的。”
掌柜的笑了:“客官是老主顾?这纯手工红糖可是十年前的老方子了,现在很少有人记得。”
南木站在柜台边,鼻尖萦绕着浓郁的甜香。
忽然,脑子里像有根弦被拨动了 —— 一个模糊的画面闪过:在热气腾腾的作坊里,一群人将甘蔗切碎…….在大铁锅里慢慢……。
“小姐,尝尝?” 黑羽递过一小块红糖。
南木回过神,接过咬了一口,红糖的甜香在舌尖散开,这感觉好熟悉。”
黑羽又带着南木往花颜坊走。
那是家卖胭脂水粉的铺子,柜台上摆着一排排螺钿盒,阳光照上去,泛着七彩的光。
“小姐可记得 ‘桃花醉春烟’,这可是你当年首创的第一款胭脂。” 黑羽指着其中一盒。
南木的目光落在那盒胭脂上,指尖无意识地动了动。
脑海里似乎闪过一抹胭脂红,沾在雪白的手帕上,像朵绽开的小桃花,耳边还有女子清脆的笑声。
黑羽心里虽急,却也明白不能操之过急。
这天,他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带着南木往东大街深处走。
穿过两条喧闹的街巷,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子,尽头是座雅致的别院,门楣上挂着块木匾,上书 “听雨居” 三个清隽的字。
“这里……” 黑羽的声音有些发紧,“您还记得吗?”
南木抬头望着那三个字,听雨居,这里也叫听雨居?
南木推开虚掩的木门,院里种着几竿修竹,墙角有口井,井边放着个捣药的石臼,一切都透着种说不出的亲切,可又分明是陌生的。
“进来看看吧。” 黑羽的声音带着期盼。
两人往里走,正屋的窗台上摆着盆兰草,和现在听雨居的那盆差不多。
南木伸手想去碰,指尖刚要触到叶片,脑子里突然 “嗡” 的一声 —— 无数碎片涌了过来。
有人在灯下翻书,书页翻动的声音沙沙响;有人在井边打水,木桶碰撞的声音咚咚响;还有人在竹下捣药,断断续续,像雨滴落在青瓦上……
“小姐?” 黑羽见她脸色发白,连忙扶住她。
南木猛地回神,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那些碎片像退潮般消失了,只留下心口一阵发闷。
这时,一个老门房提着水壶从角门出来,见了他们,疑惑地问:“你们找谁?紫苏姑娘和半夏姑娘都出去采买了。”
黑羽拉着南木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南木回头望了眼那口井,总觉得井里似乎映着个模糊的影子,穿着鹅黄色的裙衫,正对着她笑。可再定睛,只有井水泛起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