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七章 感知阵列
洪荒历，巫妖量劫后期，霜降后第十八日，午时三刻。
悬巢城东，万象阁地底九重。
造化炉工坊内，地火依旧熊熊，三处火口喷涌的炽白火焰将整个空间映照得纤毫毕现。空气因高温而微微扭曲，却因四周玄铁壁上那些不断流转的寒冰符阵，维持在一种奇异的恒温状态。
昊盘膝坐于中央火口前三丈处的蒲团上。
他身前虚空，悬浮着那柄暗金色的“量天尺”基座。尺身长一尺八寸，宽三指，厚半指，通体暗金，表面天然纹路如呼吸般明灭起伏。中央那枚“混沌眼”深邃幽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却又在深处隐隐有星辰生灭的幻影。
秦越、齐墨、仓铭三人，分坐于昊身后左右两侧。
秦越依旧是一身粗布短打，古铜色的面庞在地火映照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双目炯炯盯着前方尺身，双手不自觉地虚握，仿佛随时准备祭出炼器锤。齐墨则穿着素白长衫，面容冷峻，十指搭在膝上，指尖有细密的银芒流转——那是他在心中推演阵法的痕迹。仓铭最是紧张，佝偻的身子绷得笔直，灰布袍的袖口已被汗水浸湿一片，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工坊内寂静无声。
唯有地火燃烧的呼呼声，阵法运转的嗡嗡声，以及四人绵长而平稳的呼吸声。
“今日，构建‘感知阵列’。”
昊的声音平静响起，打破寂静。
他右手抬起，食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嗡——”
一道涟漪自指尖荡开，在虚空中展开一面三尺见方的银色光幕。光幕上，浮现出一幅极其复杂的立体结构图——那是“量天尺”感知阵列的完整设计图。
图分三层。
最底层是密密麻麻、数以万计的银色节点，每个节点都以细如发丝的银线相连，构成一个庞大到令人目眩的神经网络。这些节点，对应的是“太极图残片道韵”解析出的三千六百个“法则感应单元”。
中间层是九组呈螺旋状交织上升的金色纹路，每组纹路都由九百九十九枚微型符文串联而成，符文形态古朴狰狞，隐隐有杀伐之气透出——这正是从“诛仙阵纹”中提炼出的“法则信号放大与过滤阵列”。
最上层，则是一个缓缓旋转的阴阳太极虚影。黑白双鱼首尾相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断演化着生灭、动静、刚柔、虚实等对立统一的至理。此乃“太极图残片道韵”的核心显化，负责将底层感应单元捕捉到的原始法则波动，与中层放大过滤后的信号，进行最终的“阴阳调和”与“法则归一”。
三层层叠嵌套，构成一个精妙绝伦、近乎大道的感知体系。
秦越、齐墨、仓铭三人，看着光幕上的设计图，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虽是格物院高层，知晓“量天尺”项目的存在，却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完整、如此精密的内部结构图。那数以万计的节点、那螺旋交织的符文、那演化太极的虚影……每一项，都超出了他们对“法宝炼制”的认知范畴。
这哪里是炼器？
这分明是在以器物为载体，重构天地法则的感知器官！
“感知阵列，乃‘量天尺’三大核心模块之首。”昊的声音继续响起，如古钟轻鸣，在工坊内回荡，“其功有三：一曰‘感’，捕捉天地间一切法则波动；二曰‘辨’，区分不同法则的属性、强度、频率；三曰‘传’，将捕捉辨析后的法则信号，无损传递至后续的‘灵能编译’模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此阵列之构建，需同时运用‘炼器’‘符阵’‘道韵引导’三重技艺，且须在三者间达成完美平衡。稍有差池，轻则阵列失效，重则引发法则反噬，尺毁人伤。”
秦越与齐墨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他们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开始吧。”
昊不再多言，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古朴印诀。
印诀成形的刹那，他周身气息陡然一变。
原本内敛平和的大罗道韵，此刻如潮水般汹涌而出。不是威压，不是气势，而是一种更加本质的、仿佛与天地同源的“道”之气息。工坊内的空气，在这股道韵影响下，开始微微震颤，地火喷涌的频率、阵法流转的速度，都悄然调整，与昊的呼吸节奏达成某种奇妙的同步。
他身后，秦越、齐墨、仓铭三人，皆是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沉浸在这股浩瀚道韵之中。
这便是大罗金仙的“道域”雏形——虽未真正展开，仅是一丝气息外露，便已能影响一方天地的规则运转。
昊的右手探入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盒。
玉盒通体莹白，表面无任何纹饰，却自然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仿佛内蕴明月。盒盖开启的瞬间，一股清灵、玄妙、仿佛能调和万物的气息弥漫开来。
盒中，静静躺着一枚指甲盖大小、呈阴阳双鱼状的玉片。
玉片半黑半白，黑者如墨，白者如雪，交界处并非直线，而是一条完美的弧形曲线。黑白双色在玉片内部缓缓流转，你进我退，此消彼长，演化着无穷奥妙。更奇异的是，玉片表面，有无数细密到肉眼难辨的天然纹路，那些纹路并非静止，而是随着黑白流转而不断变化，仿佛在阐述着某种天地至理。
太极图残片道韵载体。
此物并非真正的太极图碎片——那等先天至宝，便是圣人也不敢轻言拥有。而是数百年前，老子于人族部落外初次讲道时，一缕道韵无意间融入悬巢城外一块“阴阳玉”中，历经百年温养，方才成型的一件奇物。
它内蕴一丝完整的“太极阴阳大道”真意，虽无攻防之能，却是参悟阴阳变化、调和万法的无上至宝。整个格物院，仅此一枚，被昊珍而重之地收藏至今，今日终于要派上用场。
昊左手虚托玉盒，右手食指凌空一点。
“嗡——”
太极玉片自动浮起，悬于他掌心三寸之上。
黑白双色流转陡然加速，玉片表面的天然纹路如活过来般游走，渐渐脱离玉片本体，在虚空中显化出一幅直径三尺的“太极阴阳图”虚影。
虚影并非平面，而是立体的、不断旋转的球形。黑鱼与白鱼首尾相衔，在黑与白的交界处，那条完美的“S”形曲线缓缓波动，仿佛在划分混沌，界定阴阳。
“太极者，无极而生，动静之机，阴阳之母。”
昊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在阐述天地至理。
“动之则分，静之则合。无过不及，随曲就伸。人刚我柔谓之走，我顺人背谓之粘。动急则急应，动缓则缓随。虽变化万端，而理唯一贯。”
这是《太极拳经》中的总纲，此刻被他以洪荒古语吟诵而出，字字如珠，句句含道。
随着吟诵声，那幅太极虚影开始发生微妙变化。
黑鱼与白鱼的流转不再均匀，而是随着昊的语调节奏，时而快如电闪，时而缓如流云。那条“S”形曲线，更是如活物般扭动，每一次波动，都带起周围虚空的细微涟漪。
秦越三人屏息凝神，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他们能感觉到，昊并非单纯在催动玉片道韵，而是在以自身对“太极大道”的理解，引导、梳理、强化这缕道韵，使其达到最适合构建“感知阵列”的活性状态。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
当昊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太极虚影的流转频率，终于稳定在某个玄奥的节点上。
黑与白不再分明，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形成一种混沌未分、却又阴阳初判的奇异状态。虚影表面，那些游走的天然纹路，此刻已化作三千六百个微小的光点，每个光点都闪烁着不同的光泽——赤红如火的“火之法则”光点、幽蓝如海的“水之法则”光点、土黄厚重的“土之法则”光点、青翠欲滴的“木之法则”光点、锋锐如金的“金之法则”光点……
三千六百个光点，对应三千六百种基础法则属性。
这便是“太极图残片道韵”被激活到极致后，自然显化的“法则感应图谱”。
“去。”
昊屈指一弹。
太极虚影缓缓飘向悬浮的“量天尺”基座。
在触及尺身的刹那，虚影如流水般渗入暗金色尺身之中。三千六百个法则光点，沿着尺身内部那三千六百条预先刻印好的“法则通路”，精准地嵌入每一个节点。
“嗡——！”
尺身猛地一震！
暗金色的表面，骤然亮起无数细密的光点，如夜空星辰般闪烁不定。每一个光点，都对应一种基础法则属性，此刻正以某种玄奥的频率明灭起伏，仿佛在呼吸，在感应，在与外界的天地法则产生共鸣。
中央那枚“混沌眼”，此刻也发生了变化。
原本幽暗深邃的眼瞳，此刻浮现出淡淡的阴阳双色。黑与白在眼瞳中缓缓旋转，形成微型的太极图，仿佛一只冷漠俯瞰天地的天道之眼。
“第一步，太极道韵嵌入完成。”
昊的声音略显疲惫，却依旧平稳。
他翻手取出三枚淡青色丹药服下，闭目调息片刻，周身气息迅速恢复。
秦越三人不敢打扰，只是默默看着那柄正在发生蜕变的量天尺，心中震撼难以言表。
他们能清晰感觉到，尺身散发出的气息，已与之前截然不同。那不再是一件死物，而像是拥有了某种模糊的“灵性”——不是器灵，而是更接近“法则器官”的本能感应。
仿佛这柄尺，天生就能感知天地间一切法则的波动。
同一时刻，洪荒南域，炎谷外围三百里。
此地已近南荒火狱边缘，空气中弥漫着灼热的气息，大地龟裂，植被稀疏，偶有赤红色的火蜥蜴从裂缝中探出头来，喷吐着灼热的气息。远方，可以看见连绵的赤红山脉，山脉上空终年笼罩着暗红色的火云，那是火狱核心区域“熔岩之心”喷发的火山灰形成的天象。
一处隐蔽的岩洞深处，金鹏正盘膝而坐。
他依旧身披暗金色羽氅，面容冷峻，淡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岩洞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背后那对金色羽翼虚影收拢，却隐隐有细密的金风剑气在翎羽间流转。
岩洞不大，约莫三丈见方。洞壁布满灼烧的痕迹，显然是某种火系妖兽曾经的巢穴，如今已被清理干净。洞内除金鹏外，还有四名身穿黑色劲装的人族修士，三男一女，皆是天仙后期修为，此刻正分守洞口四方，警惕地戒备着。
他们是金鹏此次率领的“特别行动队”第二小组。
与第一小组负责黑风山脉不同，第二小组的任务区域，是南荒火狱外围。目标有二：一是收集火狱特有的火属性灵材，如“地火精金”“熔岩之心”“太阳石”等；二是勘探记录火狱外围的矿脉分布，尤其是疑似蕴含“太阳真火”本源的区域。
任务已执行七日。
七日间，他们悄无声息地清理了十三处妖兽巢穴，采集了超过三百斤各类火属性灵材，勘探记录了五处小型矿脉、两处中型地火脉。所有收获，皆已封装入库，由一名队员通过秘密渠道送回悬巢城。
效率极高，行动隐蔽。
这一切，都得益于昊亲自施加的“万象归藏符”。
此刻金鹏身上佩戴的，是一枚伪装成普通玉佩的“火属性散修”符印。在符印影响下，他周身锐利的金风气息，被完美伪装成灼热暴烈的火系法力波动。背后羽翼虚影，则被伪装成“火翼遁法”修到高深境界时自然显化的异象。
那四名队员，也被伪装成四个“结伴探险的火系散修”，修为波动在天仙中期到后期之间，毫不起眼。
“金鹏大人。”
洞口处，那名女性队员忽然传音，“东北方向五十里，发现异常能量波动。波动特征……疑似‘地火蝎群’大规模聚集，数量超过五百，其中至少有三十头达到玄仙层次。它们似乎……在围攻什么东西。”
金鹏睁开双眼，淡金色瞳孔中闪过一丝冷芒。
地火蝎，火狱外围常见妖兽，群居，性凶残，甲壳坚硬，尾钩蕴含火毒，便是玄仙修士被成群围攻也有陨落之危。三十头玄仙级地火蝎同时出现，已算是罕见的兽潮规模。
“被围攻的是什么？”金鹏传音询问。
“无法确定。”女队员声音凝重，“那片区域的地火磁场异常紊乱，我们的探测法器受到严重干扰。只能隐约感应到，被围攻的目标，气息非常隐晦，时强时弱，最强时……可能达到金仙层次。”
金仙层次？
金鹏眉头微皱。
火狱外围，虽有金仙级妖兽存在，但大多栖息在火狱深处，很少出现在外围区域。而且地火蝎虽凶残，却也不会轻易去招惹金仙级存在——除非，有什么东西，值得它们冒此风险。
“坐标。”金鹏起身。
女队员立即报出一串数字。
金鹏神念扫过，已在心中构建出那片区域的三维地图。那是一片典型的火狱地貌——数座活火山环绕的盆地，盆地中央有熔岩湖，湖周布满蜂窝状的岩洞，是地火蝎最喜爱的巢穴类型。
“你们在此等候，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动。”
金鹏吩咐一句，身形一晃，已化作一道赤红流光掠出岩洞。
出洞的刹那，他背后“火翼”展开——并非真实的翅膀，而是以“万象归藏符”模拟出的火焰羽翼。双翼一振，身形如箭，朝着东北方向疾射而去。
五十里距离，对金仙而言不过呼吸之间。
几个起落，金鹏已抵达那片盆地上空。
低头俯瞰，景象触目惊心。
盆地中央的熔岩湖，此刻正剧烈沸腾，赤红的岩浆如喷泉般不断涌起，溅起数十丈高的火浪。湖周地面上，密密麻麻爬满了通体赤红、大如磨盘的地火蝎，数量何止五百，怕是已近千！
这些地火蝎如潮水般涌向湖边一处岩壁。
岩壁底部，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此刻洞口处，正闪烁着淡金色的光幕——那是一种防御阵法，光幕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显然已支撑不了多久。
光幕后方，隐约可见两道身影。
一道身影高大魁梧，浑身覆盖着土黄色的岩石铠甲，手持一柄门板般厚重的石斧，正不断挥砍着试图冲破光幕的地火蝎。另一道身影则娇小许多，身穿淡青色长裙，双手结印维持着光幕，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已有血迹渗出。
两人气息，皆是金仙初期。
但此刻，在那近千地火蝎、尤其是三十多头玄仙级蝎王的围攻下，已是岌岌可危。
金鹏悬浮在半空，淡金色的瞳孔扫过战场。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那魁梧大汉身上。
大汉身高九尺，肌肉虬结，裸露的臂膀上布满岩石般的纹路，显然修炼的是土系炼体功法。手中那柄石斧，斧刃呈暗金色，挥舞间带起沉闷的破空声，每一斧都能将一头玄仙级地火蝎劈得甲壳碎裂、倒飞而出。
但地火蝎数量实在太多。
往往大汉一斧劈飞一头，立刻就有两三头从侧面扑上，尖锐的螯钳、淬毒的尾钩，不断在他岩石铠甲上留下深深的划痕。铠甲表面已布满裂纹，土黄色的光芒明灭不定，显然也支撑不了多久。
那青裙女子更是不堪。
她维持的防御光幕，在金鹏抵达的这短短几息内，又新增了数十道裂纹。每一次光幕震颤，她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嘴角溢出的血迹也更多一分。显然，她已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金鹏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岩壁洞口深处。
透过淡金色光幕的缝隙，他能隐约看见，洞内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散发着微弱的赤金色光芒。那光芒极其纯粹、极其炽热，仿佛浓缩了太阳真火的本源。
“那是……”
金鹏瞳孔微缩。
他认出了那种光芒的特征——与格物院典籍中记载的“太阳石”精魄，有八成相似！而且从光芒的纯度判断，这块“太阳石”精魄的体积，恐怕不小！
太阳石，乃是火狱深处，地肺毒火与九天太阳真火交汇处，历经万年孕育而成的火属性至宝。拳头大小的一块，便能让真仙修士的火系神通威力暴增三成；若是能有婴儿头颅大小，甚至能作为炼制后天灵宝的核心材料。
而洞内那块“太阳石”精魄，从光芒判断，至少有人头大小！
难怪这两名金仙会冒险深入此地，也难怪地火蝎群会如此疯狂围攻——太阳石精魄对地火蝎而言，是能提纯血脉、突破境界的无上圣物！
“救人，还是……”
金鹏心中念头电转。
按常理，他应该立刻撤离。两名陌生金仙的死活，与他无关。太阳石精魄虽好，但为此暴露身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得不偿失。
但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去的刹那，识海中，忽然浮现出昊的声音。
那是临行前，昊单独对他的嘱咐：
“此去南荒，除明面任务外，另有一事需留心——若遇身陷绝境、心性尚可的散修或小势力修士，可视情况施以援手，结个善缘。我格物院欲行大道，不可闭门造车，需有四方之友，八面之耳。”
结个善缘……
金鹏目光再次扫过那两名金仙。
大汉虽陷绝境，却一步不退，死死守在洞口，将女子护在身后。女子虽力竭，却依旧咬牙维持阵法，没有半分退缩之意。两人配合默契，显然是多年并肩作战的伙伴。
更重要的是，金鹏从他们身上，没有感应到那种大宗门弟子特有的倨傲与算计，反而有种散修特有的坚韧与磊落。
“罢了。”
金鹏轻叹一声，背后火焰双翼猛地一振！
“轰——！”
他身形如陨星坠落，直冲下方蝎群！
在俯冲的途中，他双手已在胸前结印。不是金风裂空诀的起手式，而是另一套更加隐秘、更加适合伪装的法诀——“焚天煮海诀”。
此诀乃昊参考上古火系神通，结合格物院的“能量转化模型”推演而成，虽非顶级，却胜在中正平和，威力可控，且与“万象归藏符”模拟的火系法力完美契合。
“烈焰滔天，焚尽八荒！”
金鹏口中吐出古朴咒文。
随着咒文响起，他周身“火系法力”汹涌而出，在虚空中化作一片覆盖百丈的赤红火云！火云翻滚，热浪滔天，将下方熔岩湖蒸腾起的水汽都瞬间灼干！
蝎群感应到威胁，顿时骚动起来。
三十多头玄仙级蝎王同时抬头，赤红的复眼锁定金鹏，口中发出尖锐的嘶鸣。下一刻，超过两百头地火蝎脱离围攻阵型，尾部翘起，喷射出密密麻麻的赤红毒针，如暴雨般射向空中火云！
“雕虫小技。”
金鹏冷哼，右手凌空一按。
火云骤然下压！
炽热的火焰与毒针碰撞，发出“嗤嗤”的灼烧声。那些蕴含火毒的毒针，在更高温的火焰面前，竟如冰雪般迅速消融，连半点痕迹都未留下。
火云去势不减，轰然砸入蝎群最密集的区域！
“轰隆——！！”
大地震颤，火焰爆裂。
超过五十头地火蝎被火云直接吞没，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高温中化作焦炭。更多蝎子被爆炸的气浪掀飞，甲壳碎裂，肢节折断，一时间伤亡惨重。
那三十多头蝎王见状，顿时暴怒。
它们不再理会岩壁洞口的两名金仙，齐齐调转方向，朝着金鹏围杀而来！每一头蝎王，体长都超过三丈，甲壳赤红如血，尾钩闪烁着幽蓝的毒光，螯钳开合间有火星迸溅，气势汹汹，煞气冲天。
金鹏面色不变，背后火焰双翼连续振动，身形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避开了第一波螯钳与毒针的夹击。
同时，他双手印诀再变。
“火海无边，熔岩为狱！”
咒文落下，下方熔岩湖骤然沸腾！
赤红的岩浆如被无形大手搅动，掀起数丈高的巨浪。巨浪在空中凝结，化作九条狰狞的火焰巨蟒，每一条都有十丈长短，浑身流淌着熔岩，张开巨口，朝着蝎王群噬咬而去！
这是“焚天煮海诀”中的杀招之一——“九蟒焚天”。
以法力引动地火，化形为蟒，兼具火焰的灼烧与熔岩的厚重，威力足以威胁金仙。
九条火焰巨蟒与三十多头蝎王缠斗在一起，顿时打得天崩地裂。
岩浆飞溅，毒针如雨，螯钳与蟒躯碰撞发出金铁交鸣之声。一时间，盆地中央化作一片火焰与毒雾交织的死亡领域。
金鹏则趁此机会，身形一闪，已出现在岩壁洞口前。
“两位道友，还能动么？”
他声音平静，目光扫过两人。
那魁梧大汉此刻已半跪在地，岩石铠甲破碎大半，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躯体。但他依旧死死握着石斧，挡在女子身前。青裙女子则瘫坐在地，双手撑着地面，维持阵法的光幕已暗淡到近乎透明。
“多……多谢道友相救……”
大汉喘息着开口，声音沙哑，“我兄妹二人，乃南荒散修‘石岩’‘青萝’……今日之恩，必不敢忘……”
金鹏微微颔首，也不多言，翻手取出两枚淡青色丹药：“此乃‘生生造化丹’，可疗伤回元，服下。”
石岩也不矫情，接过丹药，一枚自己服下，一枚喂给青萝。
丹药入腹，两人苍白的面色顿时恢复了几分红润，气息也稳定了不少。
“此地不宜久留。”金鹏看了眼远处与火焰巨蟒缠斗的蝎王群，“那些蝎王被我暂时拖住，但撑不了太久。洞内之物，若可取走，速取。若不可取，立刻撤离。”
石岩与青萝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决断。
“洞内之物，乃一块‘太阳石精魄’，重约百斤。”石岩咬牙道，“我二人为此物，已与蝎群纠缠三日，几乎陨落……如今道友相救，此物，我二人愿分一半与道友，以报救命之恩！”
金鹏闻言，心中微动。
百斤太阳石精魄，这价值，足以让普通金仙拼命。这石岩倒是磊落，直接提出平分。
但他此行，并非为夺宝而来。
“不必。”金鹏摇头，“我救你二人，并非图报。此物既是你们先发现，便归你们。速取速走。”
石岩一怔，显然没想到金鹏会拒绝。
青萝却挣扎起身，朝着金鹏盈盈一拜：“道友高义，青萝铭记。既如此，我二人取走精魄后，立刻离开。日后道友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只需传讯南荒‘青岩洞’，我二人必赴汤蹈火！”
金鹏点头，不再多言。
石岩也不耽搁，转身冲入洞内。片刻后，他抱着一块人头大小、通体赤金、表面有火焰纹路自然流转的晶石冲出。晶石一出，整个盆地的温度都骤然升高了几分，连远处缠斗的火焰巨蟒都微微一滞。
“走！”
金鹏低喝一声，背后火焰双翼展开，将石岩、青萝二人一卷，化作一道赤红流光冲天而起，转眼消失在天际。
下方盆地中，三十多头蝎王见太阳石精魄被夺走，顿时发出凄厉的嘶鸣，却已追赶不及。
万象阁地底，造化炉工坊。
太极道韵嵌入，已过去三个时辰。
昊调息完毕，睁开双眼。
他面前悬浮的量天尺基座，此刻表面那三千六百个法则光点，已彻底稳定下来。每个光点都以固定的频率明灭闪烁，彼此间有细密的银色光线相连，构成一个庞大而有序的神经网络。
中央的“混沌眼”，阴阳双色流转平稳，如天道之眸，冷漠俯瞰。
“第一步完成，接下来，嵌入‘诛仙阵纹’。”
昊翻手，又取出一个玉盒。
这个玉盒，与装太极玉片的玉盒截然不同。
它通体漆黑，材质非金非玉，表面刻满血红色的封印符文。符文还在缓缓蠕动，仿佛活物，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杀伐、毁灭、终结之意。仅仅是玉盒本身，就给人一种“此物大凶”的感觉。
盒中，封存着一缕“诛仙阵纹”的道韵烙印。
此物来历，更是曲折。
百年前，通天教主与昊初次论道，临别时赠予昊一枚“剑符”，言道“若遇解决不了的麻烦，报我名号试试，或许有用”。那剑符内蕴通天教主的一缕剑意，威力足以威胁准圣。
后来，昊在研究“法则信号放大与过滤”时，发现通天的剑意，尤其是诛仙剑阵的“诛、戮、陷、绝”四大道韵，在“过滤杂波、放大特定频率信号”方面，有着无与伦比的天然优势。
于是，他以那枚剑符为引，耗费三十年时间，以格物院的“道韵解析大阵”反复剥离、提纯、重构，最终从通天剑意中，提取出了九组相对完整、且可用于“法则信号处理”的“诛仙阵纹”片段。
这九组阵纹，虽不及真正诛仙剑阵威能的万分之一，却已是昊目前能掌握、能运用的极限。
昊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胸前结出九重印诀。
每一重印诀，都对应一组诛仙阵纹。
印诀成形的刹那，工坊内的温度，骤然降低了数十度！
不是真实的寒冷，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杀意森寒”。地火依旧熊熊，阵法依旧运转，但秦越三人，却同时打了个寒颤，仿佛有无数冰冷的剑锋抵在眉心，下一刻就要透颅而过。
“诛仙利，戮仙亡，陷仙四处起红光。”
昊口中，吐出古朴、晦涩、仿佛来自上古洪荒的咒文。
“绝仙变化无穷妙，大罗神仙血染裳。”
随着咒文响起，漆黑玉盒表面的血色封印符文，开始剧烈蠕动，仿佛有什么凶物要破封而出！
昊右手食指，凌空点向玉盒。
“开。”
盒盖开启的刹那——
“铮！！”
一声剑鸣，响彻工坊！
不是真实的剑鸣，而是道韵层面的法则之音！工坊四周玄铁壁上的阵法纹路，在这声剑鸣冲击下，齐齐亮起刺目的光芒，显然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秦越三人更是闷哼一声，七窍同时溢出血丝！
他们修为不足，即便有阵法庇护，也难以完全隔绝这缕诛仙阵纹道韵的余波冲击。
昊眉头微皱，左手凌空一划。
一道银色光幕将三人笼罩，隔绝了大部分道韵冲击。三人这才缓过气来，却已脸色煞白，心有余悸。
盒中，九道细如发丝、呈暗红色的纹路，缓缓飘出。
每一道纹路，都散发着极致的杀伐、毁灭、终结之意。它们在空中缓缓游走，所过之处，连虚空都留下淡淡的黑色裂痕——那是被阵纹道韵割裂的空间缝隙。
“去。”
昊屈指连弹。
九道暗红阵纹，如九条毒蛇，射向悬浮的量天尺。
在触及尺身的刹那，阵纹并未如太极道韵般融入，而是如活物般，沿着尺身表面那些预先刻印好的“法则通路”，开始自行游走、缠绕、编织。
它们的目标，是尺身内部那三千六百个法则感应节点。
每一组阵纹，负责连接四百个节点。九组阵纹交织，构成九重螺旋上升的“信号放大与过滤网络”，将三千六百个节点全部覆盖。
这个过程，比太极道韵嵌入更加缓慢，也更加凶险。
诛仙阵纹蕴含的杀伐道韵，与量天尺基座的“混沌盘古态”并不完全兼容。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道韵冲突，导致尺身内部结构崩坏。
昊全神贯注，双眸银辉炽烈到极致，识海中三千道“法则电路”超负荷运转，实时调整着阵纹嵌入的角度、深度、频率。
时间一点点流逝。
工坊内，剑鸣声时起时伏，杀意时浓时淡。
秦越三人躲在银色光幕后，连大气都不敢喘，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暗金尺身表面，渐渐浮现出九道暗红色的螺旋纹路。纹路如血管般缓缓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带起尺身轻微的震颤。
终于，在第七个时辰——
九道暗红阵纹，彻底嵌入尺身，与三千六百个法则感应节点完成连接。
“嗡——！！”
量天尺猛地一震，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
尺身表面，暗金色与暗红色交织，三千六百个法则光点与九道螺旋阵纹同时亮起，构成一幅美轮美奂、却又蕴含无上杀机的法则图谱。
中央的“混沌眼”，此刻也发生了变化。
阴阳双色流转的瞳孔深处，隐隐浮现出四柄微小的剑影——诛、戮、陷、绝，四剑虚影缓缓旋转，将一切杂乱的法则波动斩灭、过滤，只留下最纯粹、最本质的法则信号。
“第二步，诛仙阵纹嵌入完成。”
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脸色已苍白如纸。
连续七个时辰的高强度心神消耗，即便以大罗金仙的修为，也感到了深深的疲惫。但他眼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成功了。
太极道韵为“感”，诛仙阵纹为“辨”与“传”。
感知阵列，已成。
此刻的量天尺，虽还未完全成型，却已具备了“法则量化”最基础、也最核心的感知能力。
昊伸手，将尺子摄入掌中。
尺身入手温润，却重如山岳。昊能清晰感觉到，尺身内部，那三千六百个感应节点，正以某种玄奥的频率，与外界天地法则产生着微弱的共鸣。无数杂乱、无序的法则波动，被节点捕捉，经由九重诛仙阵纹的过滤放大，最终汇入中央混沌眼，被阴阳太极调和归一。
虽还不能将法则波动转化为具体的“数据”，却已能模糊感知到不同法则的“属性差异”与“强度梯度”。
这，已是划时代的突破。
“今日之功，暂止于此。”
昊收起量天尺，看向秦越三人：“你三人消耗甚大，回去好生调养。三日后，开始构建‘灵能编译阵列’。”
“是！”
三人躬身应命，眼中皆是激动与敬畏。
他们知道，自己正在参与一件足以改变洪荒格局的伟大造物。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