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你可算醒了！”
无妄一屁股瘫回椅子上，长长舒了口气，随即又跳了起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现在赶紧把温着的药端上来，还有参汤，快！”
他指挥着，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谢烬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一松，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但谢烬强撑着，小心翼翼地扶着秦灵，让她靠坐在床头软枕上。
离忧很快端进来温热的参汤和药汁。
秦灵刚醒，精神极其不济，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
她皱着眉，目光有些涣散地落在离忧手中那碗黑乎乎的药汁上，苍白的唇微微抿紧，流露出本能的抗拒和一丝茫然。
“乖，喝了药才能好起来。”谢烬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带着诱哄的意味。
他接过药碗，用勺子舀起一勺，轻轻吹凉，送到她唇边。他的动作笨拙，却又无比小心，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秦灵的眼神似乎聚焦了一瞬，落在谢烬满是血丝的眼睛和憔悴不堪的脸上。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抱怨苦，只是极其顺从地、带着一种大病初愈后的迟钝和无力，微微张开了嘴。
她小口小口地，就着他的手，将那碗苦涩的药汁慢慢喝了下去。整个过程安静得近乎机械，只有她微蹙的眉头显示着药味的难耐。
药力混着身体的极度虚弱，困倦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她眼皮沉重地打架，脑袋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
“睡吧，我守着你。”谢烬的声音低沉而安稳，带着一种能安抚焦躁的魔力。
秦灵含糊地“嗯”了一声，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睡去。这一次，她的眉头虽然还微微蹙着，但呼吸总算渐渐平稳绵长。
秦灵熟睡后，谢烬的脸上那点仅存的温柔，瞬间褪尽只剩下冰冷的戾气，他轻轻替她掖好被角目光在他苍白却安稳的睡眼上停留片刻，然后决然起身
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山雨欲来的风暴
“备马车，入宫
皇宫，御书房
皇帝端坐龙椅，听完谢烬的陈述和陈上二皇子府的腰牌，脸上无波无澜，看不出喜怒
老二
皇帝沉吟片刻，声音听不出情绪
管制府内不严，朕会严加审查，令其闭门思过罚俸一年，至于那些胆大包天的恶奴，定当严惩不贷，交刑部论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谢烬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
朕赐千年人参两只，灵芝十株，雪莲十盏，另赐黄金千两，绫罗百匹，为王妃压惊养生
另外，你与王妃从今日起也不必禁足了
好一个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两面功夫做足却未伤及二皇子的根本，丰厚的赏赐不过是堵嘴的安抚
谢烬跪在冰冷的地砖上，低垂着头掩去了眸底翻涌的滔天怒火和刻骨的寒意，皇后在帘后虽未出面，但这结果必然有其功劳
“儿臣谢父皇恩典”
他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唯有咬紧的牙关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他恭敬的叩首谢恩
这远远不够
他要的从来不是这些冰冷的赏赐，他要的是凶手付出血的代价，是让二皇子彻底失去再生手的能力
宫门外影刃，驾马车等候
“王爷”
影刃看着主子比入宫前更加阴冷的脸色，低声询问
谢烬上了马车，目光如冰，扫过巍峨的宫墙，只留下冰冷的两个字，不够
全部落下，隔绝喧嚣昏暗。车厢内，夜明珠幽光映着她紧绷的下颚，眼中沙溢与挫败翻涌，几乎焚毁一切
第二天，五皇子府
阳光透过窗帘洒了进来，带来些许暖意。
秦灵睡了一整天，精神恢复了一些，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总算有了神采
谢烬几乎是第一时间来到床边，他换下那身染血的月白常服，穿了一身干净的墨色锦袍，虽然眼下的青黑和眉宇间的疲惫依旧浓重，但比昨日那副变丑的模样好了许多
“灵儿，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
他坐在床边，声音放得极轻柔，伸手想替她理一下碎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那一刻——
秦灵的身体极其明显的带着抗拒的液位，往床内侧缩了一下，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的目光落在谢烬伸出的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有力，哪里还有半分病弱的样子，在抬头看着那双虽然疲惫，却依旧俊美，眼神犀利深邃的双眼……
他持刀杀敌在刺客间如鬼魅般穿梭的身影，以及他此刻展现出的与病弱截然不同的精神气，如同清晰的画面瞬间冲垮了他心中那点劫后余生的温情
一股被欺骗被愚弄的愤怒和委屈，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原来他一直都在装啊！
装病弱装无力装，需要保护！
为他担惊受怕，夜不能寐，甚至差点为他丢了性命的时候，他像个看戏的局外人一样欣赏着她的担忧，她的努力，她的愚蠢！
“也是，要不是我自以为是……我怎会这么愚蠢，这些破绽早该发现才对啊？”
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那些天的心疼，守护他的举动，皆成了天大的笑话
秦灵猛地收回目光，不再看他，她拿起被子，将自己裹得更紧一些，仿佛要隔绝开他的气息，声音冷淡疏离，带着刻意的平静
“没事了，多谢殿下关心，殿下日理万机，不必在此守着去忙吧”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谢烬的手僵在半空心猛地一沉，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那抹毫不掩饰的冰冷和疏离，那眼神比刺客的刀锋更让他感到刺痛
灵儿……
他喉咙发紧，想解释什么？
“我累了，想再睡会儿。”
秦灵却闭上眼睛，翻了个身，将后背留给他。
那拒绝的姿态冰冷而决绝，谢烬看她裹在颈背里，透着抗拒的纤细背影，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
殿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阳光，温暖却驱散不了两人之间软结冰的寒冰，他攥紧了拳，眼底翻涌着痛苦，无奈和一丝被误解的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