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盛况，如同长了翅膀，迅速飞入五皇子府邸的高墙内
府中的丫鬟们虽然不敢大声喧哗，但三三两两的聚在回廊花圃边，低压的声音里抑制不住兴奋与惊叹
七皇子府迎亲的奢华
嘉宁县主嫁衣的华美
七殿下脸上的春风得意
这些话语碎片断断续续的飘进，正在书房外间核对账目的秦灵耳中
手指顿了顿，一丝纯粹的属于旁观者的好奇和向往掠过心头，下意识地抬头，目光穿过半开的雕花门，望向里间
谢烬坐在宽大的紫檀木说案后，身影被堆积成山的卷宗公文遮挡，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在宽大的紫檀木几案上，皇帝那禁足一年的旨意，像一道无声的枷锁，将他困在这方寸之地书房里，安静的只有他偶尔翻动纸页的沙沙声，以及他自己压抑的极轻的咳嗽声
秦灵看着这一幕，心头有点对热闹的向往，瞬间被一种更沉甸甸的东西压了下去，她看着谢烬像个被精心囚禁的病弱的金丝雀，纵有华贵牢笼，也难掩那份孤寂与可怜。
想着某种程度上，他也算是被她连累的受害者之一，至少被困在府里，无法施展手脚
然而，就在这沉甸甸的怜悯之下，一丝极其微妙，连自己都未曾捕捉到的异样情绪悄然浮动，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他执笔的手上，骨节分明，稳定有力，思绪瞬间飘回不久前——
当时养生堂的开张并非一帆风顺，不仅受到百姓的质疑，还有来自二皇子府的阻挠，就在焦头烂额之时，谢烬将他的方案从头到尾的审视了一遍，然后在他几乎不抱希望的目光中，他开了口，精准的指出方案中几个过于理想化的细节，条理分析逻辑严密，接着他提出了更符合官场规则，又能保全核心方案的精髓，优化建议，并借此机会将二皇子反将一军
他的声音清冷平稳，却像一把灵巧的钥匙，瞬间打开了困住她思路的锁。
那一刻，她看着他苍白，却异常专注的侧脸，心中涌起的不仅仅是绝处逢生的庆幸，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
他竟然能如此精准的理解她那些古怪的想法，甚至能在她的框架上构建更为可行，更强大的执行路径，那份敏锐的洞察力和举重若轻的掌控力，让她在惊愕之余心底深处纵然滋生出一丝欣赏
这是欣赏如同投入生产的一颗小石子涟漪，虽微却真实存在，它混杂在责任感和怜悯之中，在她面对他时，情绪变得更加复杂难辨。
“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
秦灵低声自语，更像是说服自己放弃那个念头，与其去看别人花团锦簇，还不如做点实际的
“外面的热闹，听着倒是喜庆”
一个清冷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倦意的声音响起
秦灵抬头发现谢烬不知何时已放下笔，谢烬地看着她，他静坐在书案后没有起身，隔着一段距离那深邃的凤眸中情绪难辨，像蒙着一层薄雾的深潭，他脸上惯有的带着探究的似笑非笑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真实的脾气卷和一种秦灵看不懂的深沉的专注
“是啊！”
秦灵放下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平常带着安抚的意味
“毕竟是七弟大喜的日子，场面自然少不了”
起身，走到桌边倒了杯温热的生茶，自然的端过去放在他手边
“累了，喝口茶歇歇吧，外面再热闹也吵不到咱们府里。”
她眼神里是纯粹的关心和小心翼翼的怜悯在深处，或许她连自己都没意识的，还藏着一丝因他此刻的脆弱而被放大的源自于对他才智认可的亲近感。
谢静看着她，清澈眼眸中毫不作为的关心，看着她因忙碌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发间那只简单却灵动的玉簪，还有那份她看向她眼中时曾短暂的现过的如同发现宝藏般的亮光，一股陌生的滚烫的情绪在他胸中强力冲撞，带着酸涩和强烈的占有欲
这份日夜相对的忙碌，这份不带杂质的关心，这份因才智碰撞而生的不自知的欣赏与亲近，像无声的藤蔓早已在他未曾察觉时悄然缠绕住他冰冷坚硬的心房勾勒出痕迹，也渗入暖意
然而，这份情愫在触及他眼底那么清新的怜悯时，如同滚烫的烙铁被骤然投入冰水，瞬间激起尖锐的刺痛和翻涌的阴雨，那斯欣赏的是否也被这该死的怜悯所掩盖？
“吵不到？”
谢烬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平静
“府里的丫鬟们议论的声音可不算小声”
他端起茶杯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反白，眼中的怜悯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王妃方才似乎也很想出去看看”
他问得随意，目光却紧紧拽住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试图从她眼底找出除了怜悯之外的
秦灵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那目光太过深沉，让她莫名感到一丝压力，还有一丝心跳加速，她把这归结于紧张，避开了他的视线，语气刻意的轻松和撇清
“热闹谁不想看，不过听着也就那样，再说……”
她转头努力让自己笑容，显得真诚而坦荡
“殿下还是在府里静养着呢，我哪能丢下你一个人跑出去看热闹呢，那多不够意思，您这身子骨身边总得有人照应着。”
她搬出照应和身子骨，这两个她自己都觉得有点烦，却似乎最能解释她行为的理由
而这些词语却像是一把小锤敲打着，谢烬刚刚确认的心意上，提醒着他，在她眼里，他是什么一个需要照顾的孱弱的被禁足的病秧子，一个责任
这份认知像毒蛇是咬着他的心脏，那份升起的滚烫情愫瞬间被强烈的占有欲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冲动所覆盖，他想撕碎她眼里那该死的怜悯，想让她看清楚他谢烬绝不是一个需要她施舍同情的弱者，更想让她再次用那种发现宝藏般的纯粹的欣赏的目光看着他
他握着茶杯的手指，收得更紧，声音却诡异的放得更轻更柔，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刻意制造的脆弱感
“王妃有心了，有王妃在身边“照应”，我这病似乎也没这么难熬了。
他刻意强调了照应和病治，每一个字像是裹着蜜糖的毒针，既在麻痹他，也在刺痛自己
“殿下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您好好养着，外面那些热闹，不看也罢，咱们府里清净些也挺好的”
她环顾了一下安静的书房，努力寻找着安慰的词，硬生生改了口
清净确实，谢烬缓缓抬起，眼看向秦灵恢复了以往温润如玉，甚至带着点感激的假面，只是眼底深处那层翻涌的暗色，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沉淀的更加浓稠危险。
他唇角弯起一个堪称温柔的弧度，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清润，却带着一丝令人脊背发凉的缠绵。
“有王妃在的地方，便是最好的所在，外面的锣鼓在响，红妆在盛”
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同石质般缠绕在秦岭身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宣告和隐忍到极致的占有欲，以及一种深沉的想要彻底扭转他看法的渴望
“也不及王妃在此间为我端来的这一杯生茶”
秦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过于直白，又带着点诡异的深情话语，弄得一愣一愣，脸颊不受控制的微微发热，心跳也有失血，这次的感觉更明显了，不仅是别扭和不安，还有一种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的悸动，这更让她慌乱，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强自镇定，只当他是病中情绪起伏或者被禁足憋闷，才有些反常
她干笑两声，目光躲闪着，不敢看他
“殿下，言重了，一杯茶而已，那个账还没对完，我先去忙了”
她几乎是有些狼狈的转身，快步离开了书房，甚至不小心带倒了桌角的一本册子也顾不得捡了
谢烬脸上的温柔，假面瞬间冰消瓦解，只剩下刺骨的阴冷，他缓缓松了松紧握茶杯的手，他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映出自己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占有欲和毁灭欲的眼睛
怜悯，还有那些不自知的欣赏，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些复杂的情绪，唇边勾起一抹冰冷而偏执的弧度
“秦灵，我的王妃，你这份怜悯和那份懵懂的欣赏，真是让我既贪恋又让我痛恨，贪恋你因他们而留在我身边的目光，痛恨他们模糊了你看清我的视线，终有一日……”
他眸色彻底暗沉下去，如同最深的夜
窗外隐隐传来喜庆乐声，此刻在他耳中只剩下无尽的讽刺和一种更炽烈的想要证明自己，想要彻底占有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