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一年的寒冬,对于江东而言,格外的凛冽刺骨。柴桑陷落、吕蒙投降的消息,如同席卷江南的暴风雪,瞬间摧毁了吴郡最后一道心理防线。这座孙氏政权经营多年的心脏,此刻已被无尽的恐慌与绝望笼罩。
江面上,甘宁、太史慈的龙骧水师在肃清柴桑残敌后,毫不停歇,顺流东下,其先锋战舰已出现在吴郡郊外的江面,游弋巡梭,封锁了所有水路。陆路上,诸葛亮亲率的中路大军挟大胜之威,出柴桑,连克彭泽、芜湖等重镇,兵锋直指吴郡西面。而更令人心惊的是,由曹操统领的东路大军,在稳固牛渚营阵地后,挥师南下,连破丹阳、湖熟,其兵锋已威胁吴郡北面及东面。
三路大军,总兵力超过二十万,如同三股无可阻挡的铁流,从西、北、东三个方向,向着吴郡合围而来!旌旗遮天,尘土飞扬,战鼓号角之声即便在吴郡城内,亦隐约可闻。城郊的百姓早已纷纷逃入城中,或是躲入深山,使得吴郡更显拥挤和混乱。
吴侯府内,昔日还算从容的气氛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压抑和难以掩饰的惶恐。孙权坐在主位之上,面色苍白,眼窝深陷,原本沉稳的气度已被焦躁和惊惧所取代。他手中捏着一份份如同催命符般的紧急军情,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废物!都是废物!”孙权猛地将一卷竹简摔在地上,声音嘶哑,“柴桑坚城,竟连半月都守不住!吕蒙……他竟然降了!” 想到吕蒙,他心中更是涌起一股被背叛的怒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心虚。
阶下,文武群臣分立两侧,个个面色凝重,鸦雀无声。张昭、顾雍等文臣低头不语,心中各有盘算。程普、黄盖、韩当等一批孙坚时代的老将,虽然依旧站在朝堂之上,但眼神复杂,时而交换着难以言说的目光。孙策归来的消息以及柴桑的轻易陷落,无疑在他们心中投下了巨大的阴影。而吕蒙、蒋钦、周泰等中生代将领,或降或俘或生死不明,使得朝堂之上,竟显得有些空旷。
“说话啊!都哑巴了吗?!”孙权见无人应答,怒火更炽,“北军三路合围,旦夕可至城下!尔等食君之禄,如今国家危难,竟无一人有退敌之策吗?!”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老臣张昭才颤巍巍地出列,躬身道:“主公,北军势大,锐不可当。兼有……兼有伯符在彼军中,蛊惑人心,以致军心涣散,诸城望风而降。如今之势,恐……恐难力敌。为今之计,或……或可遣使,与刘乾……议和?” 他声音越说越低,最后“议和”二字几乎微不可闻。
“议和?”孙权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起,“如何议和?向他刘乾称臣纳贡吗?还是将这先父与吾兄基业,拱手相让?!” 他双目赤红,状若疯狂。让他向那个可能害死兄长(至少他是这么认为并试图让别人也这么认为的)、如今又兵临城下的敌人低头,比杀了他还难受。
“主公息怒。”一个声音响起,他语气沉稳,“子布(张昭)之言,虽不中听,然亦是考量现实。北军兵锋正盛,我军连遭败绩,士气低落,若强行野战,恐非其敌。不若据城坚守,吴郡城高池深,粮草尚可支撑一段时日。北军远来,利在速战,久攻不下,其粮草转运艰难,或生变故。同时,可尝试联络山越,许以重利,令其袭扰北军后方,或可缓解压力。”
策略相对稳妥,强调了守城和等待变数,但这并不能缓解孙权眼前的焦虑。守城?柴桑就是前车之鉴!谁能保证吴郡不会重蹈覆辙?至于山越,那些化外之民,趁火打劫尚可,指望他们成事,无异于痴人说梦!
“坚守?待到何时?待到城中粮尽?待到那孙伯符在城下喊话,让本侯的将士倒戈相向吗?!”孙权厉声反问,语气中充满了对孙策的忌惮与怨恨。
就在这时,一个阴柔而平静的声音从文官队列的后方响起:
“主公,诸位大人。如今之势,常规战守之策,恐已难挽狂澜。”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司马懿缓步出列。他面色依旧苍白,眼神深邃,仿佛外界的天崩地裂都与他无关。他走到殿中,对着孙权微微一礼。
“仲达有何高见?”孙权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忙问道。尽管他对司马懿也心存疑虑,但此刻,似乎只有这个深沉莫测的谋士,还能提出些不一样的看法。
司马懿抬起眼皮,目光扫过殿内神色各异的群臣,最后定格在孙权那焦急而惶恐的脸上,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北军挟雷霆之势而来,又有孙伯符为虎作伥,江东人心浮动,野战守城,皆非上策。为今之计,若想绝处逢生,或可效仿昔日田单之火牛、项羽之破釜……行非常之事,或许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决绝:
“懿有一策,或可称之为——‘玉石俱焚’之策。”
“玉石俱焚?”孙权瞳孔一缩,殿内众人也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司马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刘乾欲得江东,必不敢尽毁吴郡。然若我等自毁根基,使其即便得到,亦只是一片焦土废墟,万千怨魂,则其所谓‘仁义之师’之名必将受损,其治理江东亦将困难重重。届时,或可迫其与我谈判,许我等于海外或一隅之地存身,亦未可知。”
他具体阐述道:“此策可分三步。其一,坚壁清野,将吴郡周边所有可能资敌之粮草、物资,要么运入城中,要么尽数焚毁!令北军无法就地补给。其二,秘密准备大量火油、硝石等引火之物,遍布城内各处要道、府库、乃至民宅!并暗中挖掘地道,通往城外或江边,以备最后时刻……其三,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散播消息,告知全城军民,北军破城之后,将尽屠吴郡,鸡犬不留!以此激发军民死战之心,逼其与我等共存亡!同时,可秘密联络那些依旧忠于主公的死士,若事不可为,则……”
司马懿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的狠辣与决绝,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分。这是要将整个吴郡,连同城内的数十万军民,都绑上他自己的战车,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这……这……”张昭骇然失色,“此计太过……太过酷烈!岂非要将吴郡百年繁华,毁于一旦?将满城百姓,置于死地?”
程普、黄盖等老将也面露不忍与震惊之色。
孙权也是脸色煞白,身体微微颤抖。他没想到司马懿所谓的“玉石俱焚”,竟是如此极端!这不仅仅是军事策略,更是赌上一切,包括他孙氏名声和吴郡存亡的疯狂豪赌!
“主公!”司马懿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孙权,“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刘乾与孙伯符不会给我等喘息之机!若不以此非常手段,震慑其心,动摇其志,待其合围完成,则万事皆休!届时,我等皆为阶下之囚,生死操于他人之手,这吴郡繁华,又与主公何干?!”
孙权跌坐回位子上,冷汗涔涔而下,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挣扎。是采纳这疯狂而酷烈的“玉石俱焚”之策,赌上一切争取一线生机?还是……接受那屈辱的,甚至可能依旧没有保障的“议和”?或者,还有第三条路吗?
而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殿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惶急的通报声:
“报——!!!北军诸葛亮部前锋已至吴郡西门外三十里下寨!”
“报——!!!北军曹操部已抵达吴郡北门之外!”
“报——!!!江面上北军水师战舰如云,已封锁所有水道!”
三路大军,兵临城下!吴郡,已成了真正的孤城、危城!留给孙权做决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