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城头,吕蒙扶着冰冷的雉堞,望着城外江面上耀武扬威的北军舰队,以及陆地上那些不断逼近、构筑营垒的北军步卒,眉头紧锁,忧心忡忡。水寨失陷,蒋钦、陈武生死未卜,麾下兵力折损大半,如今困守孤城,形势可谓岌岌可危。他能做的,唯有依托这还算坚固的城墙,尽可能拖延时间,期待吴郡方向的援军,或是北军内部生变。
然而,北军的进攻却显得有些雷声大、雨点小。连续数日,太史慈的水军在江面上操演,鼓噪声势骇人,却并未真正发动大规模登陆强攻。黄忠的步卒也只是每日例行公事般地进行几轮远程打击,发射些炮石、火箭,虽然造成了一些损伤和恐慌,但并未对城防构成实质性威胁。
“诸葛亮用兵向来谨慎,莫非是在打造更多的攻城器械?或是想围而不攻,困死我等?”吕蒙心中暗自揣测。他下令全城实行粮食和饮水配给,加强城防巡逻,尤其是注意防范北军挖掘地道。对于城西的湓水,他也并未完全忽视,派了斥候定期巡视河岸,但回报皆是“未见异常”,北军主力似乎都集中在东、北两个方向。
他哪里知道,真正的杀机,正隐藏在那看似平静的湓水河畔。
二
城西北,湓水河弯处。
甘宁和陆逊率领的三千工兵,正在夜以继日地奋力作业。此地距离柴桑城有一段距离,且中间有丘陵林木遮挡,加上甘宁布置了严密的警戒线,城内的斥候很难靠近。
挖掘工作比预想的还要顺利。枯水期的湓水水量不大,河床裸露部分较多。陆逊选取的改道地点十分刁钻,是一处河道天然弯曲、外侧土质因常年冲刷本就有些松垮的段落。工兵们先是沿着预定新河道的方向挖掘了一条深沟,然后将旧河道靠近城池一侧的堤坝掘开一个巨大的缺口,引导河水涌入新河道。同时,他们在旧河道上游快速打下木桩、填充土石袋,构筑起一道简易的拦水坝,进一步断绝旧河道的水源。
数千人轮番作业,锹镐飞舞,土石被迅速搬运。新河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前延伸,通向一处远离柴桑城的低洼荒地。而原本流向柴桑城方向的旧河道,水量则日渐减少,从滔滔之势渐渐变为滑润细流,最终,在第五日傍晚,彻底断流,露出了干涸的河床和淤泥。
“成了!”甘宁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泥浆,看着那已然改道成功的湓水,咧嘴大笑,“陆小子,真有你的!这下看吕蒙那厮还能撑多久!”
陆逊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但依旧保持着冷静:“甘将军,还需派人守住这新河道入口和拦水坝,防止城中派兵破坏,试图恢复旧道。”
“放心!俺老甘省得!”甘宁拍着胸脯,“这就安排人手!咱们回去向军师复命!”
三
柴桑城内,变化是悄然发生的。
最初一两天,负责从湓水取水的民夫和士卒只觉得河水似乎比往日浅了一些,水流也缓了,但并未引起太多注意。直到第三天,取水变得异常困难,需要走到河床中央才能舀到浑浊的泥水。第四天,河水彻底干涸。
“没水了!湓水断流了!”
这个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在城内蔓延开来,恐慌开始滋生。
起初,人们还试图挖掘井水。然而柴桑城临近长江,地下水位虽不深,但普通水井的出水量远远无法满足数万军民的日常需求,而且井水水质远不如流动的河水。很快,城内所有水井旁都排起了长队,为争夺有限的井水,争执、斗殴时有发生。
吕蒙闻讯,大惊失色!他立刻亲自赶到城西,看到那干涸见底的湓水河床,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北军搞鬼,但斥候回报一直是无异常,他万万没想到,北军竟用了如此釜底抽薪的手段——直接改变了河流走向!
“快!组织人手,去查看湓水上游!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吕蒙嘶哑着下令,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这只是自然现象或者能够修复。
然而,派出的精锐小队很快带回了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上游河道被人为掘改,河水已导入他途,且北军有重兵把守,根本无法靠近!
与此同时,城西南那片低洼区域,因为失去了湓水的滋养,加上陆逊刻意引导的部分倒灌积水滞留不去,在寒冷的天气里开始变质发臭,蚊蝇滋生,引发了小范围的疫病,更是加剧了城内的恐慌和混乱。
断水,对于一座被围困的城池来说,是比断粮更加致命的打击!
军队的战斗力首先受到严重影响。士卒们口干舌燥,精神萎靡,连武器都难以握紧。战马也因缺水而焦躁不安。民间更是怨声载道,百姓们聚集在府衙前,哭喊、哀求,甚至开始出现小规模的骚乱。
军心、民心,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
吕蒙站在城头,望着城内日渐升腾的绝望气息,以及城外依旧按兵不动,仿佛在静静等待什么的北军,他明白,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坚守,失去了意义。没有水源,这座城迟早会变成一座死城。
四
北军中军大帐。
诸葛亮、黄忠、甘宁、陆逊等人听着斥候关于柴桑城内混乱情况的回报。
“军师,看来伯言之计已然奏效!”甘宁兴奋道,“城内已经断水数日,据说连吕蒙的亲兵每天也只能分到一小碗浑水!咱们是不是可以攻城了?”
黄忠也抚须点头:“城内军心已乱,此时攻城,必可事半功倍。”
诸葛亮却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强攻,仍会有所伤亡。如今柴桑已是瓮中之鳖,何必让将士们多做牺牲?”他看向陆逊,“伯言,你以为呢?”
陆逊沉吟片刻,道:“军师,城内断水,军民恐慌,正是劝降良机。吕蒙并非不识时务之人,如今外无援兵,内无生机,若能保全麾下将士性命,或可劝其归降。尤其……若能请动一位身份特殊之人前去劝降,效果更佳。”
诸葛亮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伯言是指……伯符将军?”
“正是。”陆逊点头,“孙讨逆在江东军中威望极高,若他亲笔书信,或派人入城劝降,言明利害,承诺保全吕蒙及众将士性命,或许能兵不血刃,拿下柴桑。”
诸葛亮微微颔首:“此议甚好。我即刻修书,连同伯符将军之手书,一并射入城中。若吕蒙冥顽不灵,再行攻城不迟。”
计议已定,很快,一封由诸葛亮署名、陈明大势与保证降者安全的劝降信,以及一封由孙策亲笔书写、回忆旧情、劝吕蒙“弃暗投明、勿作无谓牺牲”的信件,被绑在箭矢上,射入了柴桑城内。
信件很快被送到了吕蒙手中。看着那熟悉的、属于孙策的笔迹,以及信中那句句恳切又带着无奈的话语,吕蒙呆立良久。他想起了当年追随孙策横扫江东的岁月,想起了孙策对他的提携与信任,再对比如今困守孤城、水源断绝的绝境,以及孙权那边杳无音信的“援军”……一股巨大的疲惫和绝望涌上心头。
他环顾左右,看到的是一张张因缺水而干裂脱皮、写满了渴望生存的脸庞。
良久,他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无力地挥了挥手:
“传令……开城……投降吧。”
柴桑守将吕蒙,在内外交困、尤其是水源被断绝的情况下,最终选择开城投降。诸葛亮、陆逊奇谋奏效,北军以极小的代价,彻底拔除了江东西线的这颗最坚固的钉子。通往江东腹地的大门,由此洞开。
(第三百六十八章 破柴桑·吕蒙被困(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