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间了。”
林飞平静的三个字,如同定海神针,稳住了“诺亚环”内所有因试炼异象而惶惑不安的心。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不一样了。并非修为暴涨的威压,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内敛的,仿佛与周围空间、与那些运转的仪器、甚至与流动的规则本身,都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和谐共鸣。他站在那里,就像成为了这片虚空的一个稳固的“节点”。
权限移交的细节,林飞只对云芷和几位最核心的文明领袖做了极其简要的说明,隐去了试炼的具体内容和残酷抉择,只强调获得了有限度的“本地规则干预能力”,并已暂时处理了最迫近的预警威胁。更多的解释毫无意义,只会引发不必要的猜忌或依赖。现在,需要的是行动,高效、精准、凝聚一切剩余力量,冲向那个已知的“漏洞”。
然而,随着坐标解析进入最后也是最艰难的百分之二,一个新的、更加根本性的问题,赤裸裸地摆在了联盟面前。
“‘漏洞’坐标的本质,正在被破译,”在由各文明顶尖学者组成的“最终解析会议”上,负责核心算法的理型界主宰,其几何体表面光芒流转出复杂的忧虑波形,“它并非一个固定的空间点。它是一组动态的、与整个‘伊甸-09981’实验宇宙基础规则网络共振频率相关的‘接口参数’。要稳定打开并维持通往‘缓冲区’的通道,不仅需要庞大的能量和精确的规则操控,更需要……让我们的载体‘诺亚环’,乃至我们计划携带走的文明火种,其自身的规则波动,与这个‘接口’达到高度同步。”
一位来自高魔位面、精通世界弦理论的精灵大魔导师皱眉接口:“这意味着,我们不能再是几百个各自为政、规则迥异的文明简单拼凑在一起。在穿越‘漏洞’的刹那,我们必须‘像一个整体那样振动’。否则,规则层面的细微不谐,就可能导致通道崩溃,或者……被‘接口’排斥、撕裂。”
会议室的气氛凝重起来。之前的整合,更多的是政治同盟、资源调配和军事协作。而现在的要求,是更深层次的、触及每个文明存在基石的“规则统一”!
“像……一个整体?”玄黄道祖捻着长须,沉声道,“莫非是要我们所有文明,放弃自身道统,熔于一炉?这……恕难从命。”道统之争,关乎根本,这触及了太多文明的底线。
“并非放弃,”林飞的声音响起,他坐在主位,指尖在虚空中无意识地划动,留下淡淡的、转瞬即逝的规则光痕,“是‘联网’与‘适配’。”
他调出新获得的管理员权限所能感知到的部分宇宙底层规则结构图。那并非星图,而是一张无比繁复、不断流动变化的、由无数“规则弦”交织成的立体网络。每一个光点,代表一个位面或文明聚集区,它们闪烁着不同颜色和频率的光芒,由粗细不一的“弦”连接,有些连接紧密,有些则微弱疏离,甚至存在断裂和黑暗的缺口。
“看,这就是我们所在的‘伊甸-09981’的规则网络现状,”林飞指着那幅宏大的、令人眩晕的网络图,“我们各个位面,就像网络中的一个独立节点,运行着各自编译的‘程序’(即文明规则),通过一些天然的或我们建立的脆弱‘链接’(如贸易路线、传送阵、公约协议)进行有限交互。这种结构,在平时没问题,甚至促进了多样性。但现在,我们要做的事情,相当于要将其中一个节点(诺亚环及携带者),强行‘插拔’到一个更高维的、完全陌生的‘接口’上。”
他放大“诺亚环”所在的区域,那里是一个由无数细小规则弦强行编织、支撑起来的、相对独立但也极不稳定的光团。
“以目前的松散耦合状态,直接进行‘插拔’,失败率超过百分之九十九。规则冲突会在瞬间引发连锁崩溃。”林飞的目光扫过众人,“所以,我们需要在出发前,完成一件事:将我们计划带走的所有文明单元,通过一张深度集成的、高度自适应的‘规则内网’,紧密连接起来。让这张网内部的规则波动,能够快速协调、缓冲冲突、最终形成一种可以模拟目标‘接口频率’的复合共振模式。”
“就像……把一堆不同的乐器,通过精密的调音和指挥,演奏出同一首交响乐?”云芷若有所思地比喻道。
“比那更复杂。”林飞点头,“乐器只是声波,而我们要统一的,是构成我们存在基础的规则波动。但这张‘内网’,不能是僵硬的统制,不能抹杀个性。它应该是一个……智能的、可演化的协议框架。允许不同文明保留其核心规则特质,但提供标准的‘交互接口’和‘冲突仲裁机制’,并在需要时,能够临时调配资源、统一规则输出频率。”
他脑海中浮现出穿越前所知的互联网tcp\/Ip协议、企业内部的ERp系统、甚至国家联邦制中的宪法与最高法院。本质都是建立一套公认的、可扩展的底层规则,在此之上保持上层的多样与活力。
“我们需要建立‘位面统一规则网络’,”林飞说出这个酝酿已久的构想,目光如炬,“以‘诺亚环’为核心枢纽,以各文明主要聚集地为骨干节点,以我们掌握的规则编辑器和管理员权限为编织工具,以‘源晶之种’的共鸣特性为协议基础。将所有参与‘火种计划’的文明,在规则层面,真正连成一体!”
这个设想太过宏大,也太过挑战常识。会议室里一片哗然。
“技术可行性呢?”灵能矩阵的共念体发出质疑的波动,“规则编辑器的力量虽强,但要同时处理如此多不同源、甚至相互矛盾的规则体系,进行实时协调和编织……”
“这正是新获得权限的关键。”林飞平静道,“我能更清晰地感知和‘安抚’底层规则脉络。我们可以先建立主干——以几个规则相对稳定、兼容性较好的核心文明(如玄黄界、奥法秘苑、灵能矩阵、理型界)的规则体系为蓝本,设计出第一版的‘网络基础协议’。然后,像滚雪球一样,让其他文明逐步接入、适配。过程中,利用规则编辑器的力量和我的权限进行引导、微调和冲突化解。”
他看向玄黄道祖等人:“这需要各位,拿出真正的核心传承,进行深度解析和‘协议化’改造。这不是奉献,而是为了生存,将各自的‘道’,转化为网络中可识别、可协作的‘模块’。”
几位领袖沉默,脸色变幻。交出核心传承进行改造,无异于将命门交予他人之手。
“网络建成后,控制权呢?”奥法议长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网络没有单一控制者。”林飞回答得很快,“它将采用分布式共识机制。重大决策需要核心节点集体授权。‘诺亚环’作为物理枢纽和最终执行端,其控制指令需要多层验证。而我拥有的管理员权限,主要用于维护网络底层稳定、抵御外部规则干扰、以及在极端情况下进行紧急仲裁——这部分权限的使用,将受到由各位组成的‘网络理事会的监督。”
他给出了一个相对公平且制衡的方案。没有独裁,但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维护者和最终仲裁者,这个角色,目前只有他能胜任。
漫长的争论和权衡开始了。关乎文明存续,没有人能轻易做决定。林飞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指尖依旧在虚空中划动,似乎在模拟着规则网络的编织。
云芷看着林飞沉静的侧脸,看着他眼底深处那不容动摇的坚定,心中明白,这是必须走的一步。不仅仅是技术需要,更是将这支由无数文明组成的、仍有离心力的逃亡舰队,真正熔铸成一根绳的必要过程。没有规则层面的深度绑定,在面临“漏洞”彼端未知的恐怖时,联盟很可能从内部瓦解。
最终,在长达数日的激烈讨论和私下沟通后,玄黄道祖第一个长叹一声:“罢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道统都不能存续,守着核心传承又有何用?我玄黄界,同意参与‘织网’。”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第三个……生存的压力,以及对林飞这个一路带领他们走到现在的“管理者”某种复杂的信任,压倒了固有的保守与猜忌。
“织网”工程,在“诺亚环”之外,轰轰烈烈地展开了。这不再是物理层面的建造,而是规则层面的深度手术与编织。
林飞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状态。他悬浮在“诺亚环”特意开辟的“织网大厅”中央,这里是规则编辑器的力量与他的管理员权限交汇的核心。四周是无数面巨大的光幕,实时显示着各个接入文明规则体系的解析数据、适配进度、冲突警报。
他的意识仿佛分成了万千缕,一部分深入编辑器,引导其浩瀚的力量如同最精密的织针,按照初步成型的“基础协议”,梳理、牵引、缝合来自不同文明的规则“丝线”;一部分则通过管理员权限,感知着整个网络中规则流动的“压力”和“淤塞”,及时进行微调,如同疏通河道的水利工程师;还有一部分,需要应对不断出现的、预料之外的规则冲突和兼容性难题,与各文明的专家进行高频度的意识交流,寻找解决方案。
云芷成为了他最得力的“网络协调官”,负责所有非技术层面的沟通、资源调度和进度督促。她穿梭在各个文明代表之间,用她的冷静、耐心和日益增长的威望,化解着因规则融合带来的不适、恐慌乃至抵触情绪。
“织网大厅”内,光流如瀑,规则的低鸣如同宇宙的心跳。林飞的身影在中心光团中若隐若现,时而眉头紧锁,指尖急速划动,平息某处突然爆发的规则乱流;时而闭目凝神,意识沉入网络深处,引导着某个艰难节点的接入。
这是一项精细到极致、也宏大到极致的工作。每接入一个文明,网络的复杂度和稳定性就经历一次考验。有时,两种文明规则的碰撞会迸发出意想不到的、全新的规则现象,带来惊喜;有时,则会导致局部网络震荡,需要紧急隔离和修复。
林飞以惊人的毅力和掌控力推进着这一切。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但眼神却越来越亮,那是对规则本质理解不断加深的明悟之光。他能“听”到网络中,不同规则“对话”时产生的“旋律”,从最初的嘈杂刺耳,逐渐变得有序、和谐,甚至开始产生奇妙的共鸣。
“第三十七号节点(幽影族)接入成功,暗影规则与奥法阴影模块完成适配,网络整体稳定性提升0.07%。”
“警报!第一百零五号节点(熔岩巨人界)火元素核心规则与基础协议中的能量守恒条款冲突!需要紧急仲裁!”
“执行第三号冲突解决方案,引入灵能矩阵的‘弹性缓冲层’,进行规则转译……冲突缓解。”
“注意!网络边缘探测到微弱但持续的外部规则窥探波动!疑似……非接入文明信号?”
最后一条信息让林飞和云芷瞬间警觉。非接入文明?在已知的位面公约之外,还有未被邀请,却在窥探“织网”过程的文明?
林飞立刻调动管理员权限,顺着波动来源追溯。感知穿过重重位面壁垒,在一片荒芜的、规则极其稀薄近乎死寂的星域边缘,捕捉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如同幽灵般存在的微型位面泡。它的规则波动非常奇特,内敛、冰冷,带着一种与“伊甸-09981”主流规则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却又似乎能巧妙地依附在主位面网络上,汲取着极其微弱的能量维持自身。
这个位面,没有被记录在任何公约星图上。它像是一个潜伏在阴影中的、沉默的观察者。
“要接触吗?还是……屏蔽?”云芷问,带着担忧。任何变数,在现在的敏感时期都可能带来风险。
林飞凝视着那个幽灵位面,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暂时屏蔽它的窥探,但标记它的坐标。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等‘网’织成,通道打开之前……再去看看。”
他有种直觉,这个隐藏的位面,或许并非敌人,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同类”——或许,也是发现了真相,选择了不同躲藏方式的“幸存者”?
将此事暂且压下,林飞重新将全部心神投入“织网”。随着越来越多的文明节点成功接入,那张无形的、覆盖了数百个主要位面的“规则内网”逐渐清晰、稳固、壮大。它像是一个缓慢搏动的、光织成的巨大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动着无数文明的规则随之共振,朝着一个共同的频率靠拢。
“诺亚环”处在这个网络的核心,感受着那越来越强的、统一的规则脉搏,它自身的结构也在这种共鸣中不断优化、强化。
当最后一个计划内的主要文明节点成功接入,网络完成第一次全频段自检共振时——
“嗡……”
低沉而恢弘的规则鸣响,并非通过声音,而是直接在所有接入网络的高阶生灵意识中荡开!那一刻,所有参与者,无论身在哪个位面,无论种族为何,都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连接感。不是思想的直接共享,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大家共处于同一个“规则母体”中的归属感与同步感。
位面统一规则网络,初成!
林飞站在“织网大厅”中央,感受着网络中奔流的、协调一致的规则力量,那力量是如此磅礴,如此有序,远超任何一个单一文明。他缓缓吐出一口长气,那气息中仿佛都带着规则的光屑。
他看向身旁同样疲惫却眼含振奋的云芷,看向光幕上那些代表着不同文明、此刻却和谐共鸣的光点。
“网,已经织好了。”林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高度紧张后的释放,也是看到希望曙光的激动,“接下来,就是用它……去捕捉那一线生机了。”
通道坐标的解析进度,在规则网络统一共振的加持下,那最后的百分之二,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