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心和尚在前引路,步履看似沉稳,却总在不经意间落后林风半步,恰好处于一个既显引领之态,又避开了林风大部分警戒视线的位置。他僧袍染尘,脸色微白,显然在空间崩塌中受伤不轻,但周身佛光圆融,气息悠长,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气度。只是这气度之下,林风以星衍术隐隐感知,似有一缕极淡的、与佛门慈悲格格不入的晦涩波动,时隐时现。
“大师佛法精深,能在空间崩塌中安然脱身,实在令人佩服。”林风试探道,同时以神念示意月瑶和南宫婉提高警惕。
“阿弥陀佛,侥幸而已。全赖我佛庇佑,加之那碎片爆发时,主要冲击被鬼骨施主和青松长老承受,贫僧只是被余波所及,借了地利遁走。”明心和尚合十微笑,解释得滴水不漏,“倒是林施主几位,似乎受伤更重,尤其是这位女施主(看向昏迷的慕容芷),神魂震荡,阴寒入体,需及早施救。”
他语气诚恳,目光清澈,若非林风直觉与星衍术预警,几乎要相信他是位纯粹的得道高僧。
“大师所言极是,我等确实需一处安全所在疗伤。只是不知那‘静心禅院’距此多远?又是何等去处?”南宫婉扶着慕容芷,谨慎问道。
“不远,穿过前方‘迷魂雾林’,再有三十里便到。那是我寺一位苦行前辈多年前开辟的清净地,仅有几位虔诚信徒打理,不为外人所知,甚是安全。”明心指着前方一片笼罩在淡淡灰紫色雾气中的密林。
林风抬眼望去,只见那雾林树木扭曲怪异,雾气氤氲,神识探入如泥牛入海,确实有隔绝探查之效。他心中警惕更甚,面上却不动声色:“有劳大师。”
进入迷魂雾林,光线骤然昏暗,雾气缭绕,可视范围不足十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草木腐败气息,令人微感晕眩。林中寂静无声,连虫鸣鸟叫都无,唯有几人沙沙的脚步声。
明心和尚在前,口诵佛经,佛光自他身上散发,如灯烛般驱散周围丈许雾气,形成一条相对清晰的路径。佛光所及,那甜腻气息也被净化不少。
“此林天然生成迷障,能惑人心神,诸位紧随贫僧佛光,勿要远离,亦勿要以神识随意探查,以免引动林中沉眠的‘魇魅’。”明心提醒道,语气温和。
林风点头,星辉在体内悄然流转,护住识海,同时将一丝星衍之力附着在明心散发的佛光之上,仔细感应。这佛光中正平和,确是精纯佛力无疑,但那缕晦涩波动,在进入雾林后,似乎活跃了一丝,与林中某种阴湿气息产生了微弱共鸣。
“大师,那星轨碎片自行飞遁,不知大师的追踪印记,可还能感应其去向?”林风状似无意地问道,暗中全力催动星衍术,捕捉明心回答时最细微的神魂与气息波动。
明心和尚步伐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叹息道:“惭愧。碎片灵性非凡,破空之力强横,贫僧所留印记已十分微弱,只能大致感应其向黑水泽东北方向遁去,具体落点,难以确定。不过,碎片既已现世,又经历此番波折,各方目光必被吸引,或许用不了多久,便会有新的线索。”
他回答时,神魂平稳,气息无波,仿佛所言句句属实。但林风的星衍术,却在那一瞬间的停顿中,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近乎本能的“紧绷”与“遮掩”,尤其当提到“东北方向”时,其体内那缕晦涩波动,轻轻“跃动”了一下,指向却似乎并非单纯的东北。
他在说谎,至少有所保留!林风心中凛然。东北方向?那是黑水泽更深处,绝灵死地的方向,碎片会飞向那里?还是他故意误导?
“原来如此。”林风不再追问,转而道:“大师之前提及,知晓一些关于守墓人、冷云兄之事的内情?”
明心和尚脚步放缓,语气带上一丝凝重:“此事说来话长,牵扯上古秘辛。据我寺残缺古籍记载,‘守墓人’一族,似与上古一场波及诸天的‘净世’灾劫有关,他们守护的,或许并非简单的传承,而是关乎灾劫重现与否的关键。冷云施主身具守墓人血脉,其异变与牺牲,恐非偶然,或许正是某种‘引子’或‘祭品’被触发的征兆。至于更具体的……”
他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前方雾气骤然翻滚,数道漆黑如墨、扭曲不定、没有固定形态的影子,发出无声的尖啸,猛地从雾气中扑出,直袭众人!正是明心所说的“魇魅”!它们似乎被某种力量引动,比平时更加狂暴!
“小心!”明心和尚低喝,双手合十,佛光大盛,化作一个金色光罩将众人护住。魇魅撞在光罩上,发出“嗤嗤”声响,如冰雪遇阳,冒起黑烟,但数量不少,前赴后继,光罩剧烈波动。
“这些魇魅平日沉睡,今日怎会如此躁动?”明心和尚皱眉,似有不解,加大佛力输出。
林风眼神冰冷,就在魇魅袭来的瞬间,他清晰感应到,明心和尚体内那缕晦涩波动,再次“跃动”,并非对抗魇魅,反而像是……发出了某种指令!是他引来的!
“大师,我来助你!”林风低喝一声,踏步上前,却不是攻击魇魅,而是并指如剑,指尖一点凝练到极致的星辉,并非攻向外,而是骤然点向明心和尚背后某处隐秘窍穴!那里正是那缕晦涩波动流转的一个节点!
“林施主,你?!”明心和尚脸色终于一变,显然没料到林风会突然向他出手,而且如此精准地直指要害!他身形急晃,想要避开,但林风蓄势已久,速度奇快,更兼出其不意!
嗤!
星辉如针,精准刺入那处窍穴!
“呃啊——!”明心和尚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闷哼,周身佛光骤然紊乱,脸上慈悲平和的表情瞬间扭曲,闪过一丝狰狞与痛苦!那缕晦涩波动被星辉刺中,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剧烈翻滚,竟引动他体内气息一阵剧烈冲突,佛光与一股阴邪灰气交织浮现!
“你不是明心!或者说,不完全是!”林风厉声道,抽身后退,挡在月瑶等人身前,手中已然握住陨铁剑胚,星罡流转。
“魇魅”的攻势也随之一缓,仿佛失去了指挥。
“桀桀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从“明心”口中发出,他缓缓抬起头,脸上的痛苦扭曲之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佛性庄严与邪异诡谲的古怪神情,眼神冰冷,再无半分慈悲。
“好敏锐的感知,好犀利的星力……不愧是能引动星轨碎片共鸣之人。”‘明心’的声音也变得沙哑重叠,仿佛两个人同时在说话,“本座倒是小瞧你了。不错,本座乃‘无相魔尊’一缕分神,借这明心和尚的‘无垢佛心’为巢,温养己身。本想将尔等诱至禅院,再行夺舍吞噬,尤其是你,身负星钥与守墓人因果,乃是大补!没想到,竟被你识破。”
无相魔尊?!分神夺舍?!月瑶和南宫婉闻言,花容失色,没想到一直引领他们的,竟是如此恐怖的老魔!
“那静心禅院,想必已是你魔窟了吧?之前的劫修,也是你引来的?为了试探我等虚实,或者消耗我等力量?”林风冷静道,星衍术全力运转,分析对方状态。此刻的“明心”(或无相魔尊分神),气息不稳,佛魔冲突,显然刚才那一指扰乱了他的平衡,实力并非巅峰。
“是又如何?”“明心”冷笑,“本想省些力气,既然被你拆穿,那便在此了结!你这身星力根基,本座要定了!还有这两个女娃,元阴纯净,正好做我恢复的资粮!”
话音未落,“明心”身上佛光与魔气轰然爆发,气势陡增!虽然佛魔冲突导致他气息不稳,但此刻强行融合爆发的力量,赫然达到了元婴中期水准!远非重伤的林风几人可敌!
“月瑶,南宫,带慕容和冷兄退后,结阵自保!”林风低吼,知道已无退路,唯有死战!他毫不犹豫,全力催动刚刚恢复没多少的星力,同时,引动了丹田深处那一直试图压制的——魔种之力!生死关头,顾不得反噬了!
轰!
漆黑如墨、带着毁灭与吞噬气息的魔气,自林风体内升腾而起,与星辰之力诡异交织,在他身后形成一片扭曲的、星光与魔焰共存的混沌虚影!他的气息也节节攀升,瞬间冲破金丹六层、七层……直逼金丹九层!双眸之中,左眼星辉璀璨,右眼魔焰燃烧,妖异而霸道!
“什么?!星魔同体?!这……这怎么可能?!”无相魔尊分神大吃一惊,他感应到林风体内的魔气品质极高,甚至让他这缕魔尊分神都感到一丝本能的惊悸!
“杀!”林风没有废话,魔种力量不能持久,必须速战速决!他一步踏出,身影化作星光与魔气交织的残影,陨铁剑胚带着撕裂一切的锋锐与吞噬万物的黑暗,一剑斩出!正是融合了星痕剑意与魔煞吞噬之力的“星魔斩”!
剑光过处,雾气退散,空间仿佛都被割裂!
“佛魔无相,大威天龙!”无相魔尊分神厉喝,双手结印,身后浮现一尊半佛半魔的诡异法相,佛掌与魔爪齐出,硬撼林风剑光!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在雾林中爆发!狂暴的气浪将周围雾气清空一片,露出嶙峋怪石与扭曲古木!月瑶和南宫婉急忙撑起护罩,仍被震得气血翻腾。
一击之下,林风身形剧震,倒退数步,喉头一甜,强行压下。而无相魔尊分神所化的法相也一阵晃动,光芒黯淡少许。
“好诡异的星魔之力!但凭此就想抗衡本座?痴心妄想!”无相魔尊分神狞笑,法相再动,佛魔之力交织,化作一道灰金色的巨大掌印,掌心中似有万千佛魔诵经嘶吼,摄人心魄,当头拍下!这一掌,蕴含神魂攻击!
林风感到神魂震荡,魔种蠢蠢欲动,几乎要反噬自身。他猛咬舌尖,剧痛换来清明,眼中厉色一闪,竟不闪不避,体内星辉与魔气以某种玄奥轨迹疯狂运转,在剑胚之上凝聚出一点极度凝实、内蕴毁灭风暴的光点!
“星衍·归墟!”
他低吼着,将剑胚连同那一点归墟之力,悍然刺向那灰金掌印中心!这是他在绝境中,结合星衍术推演与魔种毁灭特性,自创的未完成杀招,威力巨大,但反噬更强!
一点漆黑,在掌印中心爆开!
没有巨响,只有无声的湮灭!那灰金掌印以接触点为中心,如同被无形之力抹去,迅速消融!湮灭之力沿着法相手臂,急速蔓延向无相魔尊分神本体!
“这是什么力量?!!”无相魔尊分神发出惊恐的尖叫,他感到自己这缕分神本源都在被那黑点吞噬、分解!他当机立断,猛地斩断与那部分法相的联系,身形暴退,同时口中喷出一口精血,化作一道血光,卷起身躯,就要遁入雾林深处!
“想走?!”林风岂容他逃脱,强忍着经脉欲裂、魔种反噬加剧的痛苦,催动最后力量,一道混合着星罡与魔煞的锁链激射而出,缠绕向那血光!
然而,就在锁链即将触及血光的刹那——
“阿弥陀佛!”
一声苍老、平和、却蕴含无边伟力的佛号,如同自九天之外传来,响彻整个迷魂雾林!
刹那间,漫天佛光普照,氤氲雾气尽数消散,所有魇魅化为青烟!一道柔和却无可抗拒的佛力拂过,林风那毁灭性的归墟之力、狂暴的魔气、无相魔尊分神的血光,尽数如春阳融雪般,被悄然化去,不伤在场任何人分毫。
一个身穿简朴灰色僧衣,面容枯槁,手持竹杖,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的老僧,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场中。他目光先是复杂地看了一眼气息萎靡、佛魔之气散尽、昏倒在地的明心和尚(其体内那缕分神似乎已被佛号震散或镇压),然后,那仿佛能洞彻世间一切虚妄的清澈目光,落在了气息紊乱、星魔之力仍在冲突、勉强站立的林风身上。
老僧的目光在林风身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在他丹田位置微微一顿,眼中似有悲悯,有叹息,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深邃。
“星魔缠身,劫数自招。少年人,你,可愿听老衲一言?”老僧的声音平淡,却直抵林风神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