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方舟对汤永怀和韩瑾道:
“把计划拿出来,说给大家听听。”
“是,伯爷!”
汤永怀应声而出,与韩瑾一同来到悬挂的巨大北疆及山西舆图前。
他手持细杆,指向地图,开始说明:
“诸位将军,伯爷前两日便已下令赞画处制定详尽方略。
我军下一步,便是以雷霆之势,彻底铲除盘踞山西、勾连建虏、祸国殃民的晋商八大家!”
“此次出兵,由我宣府本部驻守人马及谷将军麾下一千龙骧卫执行,塞外诸军按兵不动,以防虏情有变。”
他的细杆首先重重地点在介休:
“首要目标,介休范家!此獠乃八大家之首,与我等仇怨最深,资敌最巨,必须连根拔起,以儆效尤!
此路由伯爷亲自统领,以谷一虎将军的龙骧卫并伯爷亲卫铁骑为主,自宣府镇城出发,经蔚州,南下直扑介休,务求彻底铲除此獠!
解决介休范家后,伯爷将会继续去大同,协助后续的清剿。”
汤永荣的细杆移向西方:
“第二路,西出大同!先行扫荡大同之黄家,继而南下,横扫祁县靳家、渠家,再破太谷曹家、王家!
此路兵马,由罗火将军带着李定国、刘文秀二位将军,以目前镇城的人马为主,力求速战速决,荡平晋中!”
接着,细杆转向西北方向:
“第三路,自龙门卫城出发,经保安州、蔚州,进入山西,直取榆次常家!此路由石武将军统领。”
最后,细杆指向东南:
“第四路,自张家口堡出兵,直扑平定,铲除王家分支!此路交由黄大柱将军负责!”
“另外,为防奸商鼓动地方豪强、据堡顽抗,各路人马均会配属若干迅雷炮及轻弗朗机炮,若遇抵抗,无需请示,即刻攻坚,碾碎一切阻碍!”
等汤永怀说完,卢方舟站起身,走到舆图前,继续补充道:
“方略就是这样!
此次行动,我将以‘协理宣大戎政’之职权,授予各路人马‘协理戎政钧令’及‘稽查通虏手令’!”
所以此次行动是整顿边备,清查奸佞!沿途若遇地方官府、卫所或任何私人武装阻拦、质询,尔等可出示手令。
若对方仍执意阻挡,便一律视为通虏奸商之同党,格杀勿论!”
他停顿片刻,随后语气更加森然:
“诸位记住!此战,乃为国除奸!你等务必放手施为,犁庭扫穴,不得使一主要首脑逃脱!
我要让天下人知道,叛国投敌者,虽富可敌国,亦必株连全族,人财两空!都明白了吗?”
“末将明白!”
罗火、李定国、刘文秀等人轰然应诺!
……
三日后,宣府镇城校场。
晨曦微露,数千卢家军精锐已经列队完毕。
他们的刀枪铠甲在清冷的空气中泛着幽光,一股压抑不住的肃杀之气弥漫全场,连呼啸的北风都仿佛为之凝滞。
就在卢方舟一身戎装,即将下令开拔之际,一骑快马冲进了校场。
杨廷麟下马后,甚至来不及整理一路狂奔而凌乱的官袍,便跌跌撞撞地冲到了点将台下。
他看着面前这支杀气冲天、分明是要进行一场大战的军队,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俊彦!”
杨廷麟几步抢到卢方舟面前,声音因惊急而有些变调:
“你这是要带兵去何处?如此兴师动众,莫非建奴又入寇了?”
卢方舟看着这位一直尽力支持自己的老大哥,心中暗叹。
他本不欲将杨廷麟卷入此事,既想让他置身事外得以保全,也担心这位正统清流文官会劝阻自己。
但事已至此,瞒是瞒不住了。
于是,他挥手让亲卫退开些许,将杨廷麟引至一旁,简略地将晋商如何勾结建奴散布谣言,朝堂如何决议调他入京,以及他派人在榆河驿截下圣旨,并决定先发制人铲除晋商等事,择要说出。
杨廷麟听着,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眼神从震惊、难以置信,逐渐变为一片灰暗的绝望。
他愣愣地站在那里,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良久,才仰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出一声悲怆至极的长叹:
“苍天何其不仁!社稷何其不幸!外有建虏磨刀霍霍,内有奸佞横行朝堂!
忠良之士报国无门,浴血之功反成罪愆!卖国之徒锦衣玉食,构陷之语竟成圭臬!这是什么世道!这是什么朝廷啊!”
他的声音充满了悲凉与幻灭,如同寒鸦泣血,闻者心恸。
叹息过后,他猛地转过头,看向卢方舟,眼中已带上了一丝责备与痛心:
“俊彦!如此大事,你为何要瞒我?难道在你心中,我杨廷麟便是那等只知明哲保身、罔顾大义的迂腐之辈吗?”
不等卢方舟回答,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坚定地道:
“自卢督师巨鹿孤军奋战殉国,马革裹尸后,我杨廷麟的心,便已经死了!对这庙堂,早已不抱任何期望!
若非来到这宣府,亲眼见到你在此地练兵、安民、兴工,为这末世保留一丝元气,我早已挂印而去,归隐山林了!”
他上前一步,紧紧抓住卢方舟的手臂,目光灼灼道:
“来到宣府后,从你们这些为国流血、实干兴邦的将士身上,我才重新找到了些许希望,找到了值得效力的理由!
所以俊彦啊,从今往后,无论你要做什么,无论前路如何艰险,都不要再瞒我!我杨廷麟,愿与你同进退!
即便明日朝廷罢免我这巡抚之职,只要你还认我这个老哥,我便是以一介布衣之身,也要留在宣府,助你一臂之力!”
听着杨廷麟这番披肝沥胆的话,卢方舟心中涌起巨大的愧疚与感动。
他反手握住杨廷麟的手,诚恳道:
“伯祥兄!是某错了!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险些辜负了兄长一片赤诚!我向你赔罪!”
说完,他深深一揖。
杨廷麟连忙扶住他:
“过去之事,休要再提!”
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之前可能有的那一丝隔阂,此刻烟消云散。
杨廷麟用力拍了拍卢方舟的肩膀,神色恢复了一员封疆大吏的沉稳:
“你安心前去!
宣府镇城,以及大军后勤统筹,有老夫在,绝无后顾之忧!我会以巡抚名义,对外宣称你部乃例行出塞巡边,弹压不臣!”
卢方舟重重点头,心中大定。
他转身,大步走上点将台,目光扫过台下数千静默等待的虎贲之士,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校场上空:
“弟兄们!
晋商八大家,通敌卖国,构陷忠良,吸食我大明骨血!此等国贼,天理难容!
今日,本伯便带你们去替天行道,告诉我,你们手中的刀,利否?!”
“利!利!利!”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直冲云霄,士兵们的眼神如同燃烧的火焰。
“出发!”
卢方舟一马当先,身后是谷一虎统领的一千龙骧卫,以及他的亲卫,霍伟亲自带着一些炮手,带着数门轻便的迅雷炮随行。
黑色的洪流如同决堤的怒涛,涌出校场,向南而去,目标直指介休!
杨廷麟站在原地,望着大军远去的烟尘,捋了捋胡须,眼中虽有忧色,但更多的是一种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