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局返回青峰镇的路上,余庆的头脑异常清醒,如同被冰水浸过。老谭的指令在他脑中反复回响——“制造”合理的离开机会。这不是撤退,而是一次战术性的佯动,目的是为了窥破迷雾,看清对手的阵型。
风险不言而喻。他的“消失”,可能会让对方警觉,从而彻底隐匿,让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也可能激怒对方,采取更极端的反制措施。但同样的,这也是打破目前僵局,将暗处对手逼到明处的最佳策略。
回到镇政府大院,已是傍晚。夕阳的余晖给建筑物涂上了一层暖金色,但余庆却感觉那光芒背后,透着森森的寒意。他停好摩托车,走进办公楼,步伐与往常无异。
办公室里,刘姐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见到他回来,随口问道:“县局那边材料核实完了?”
“嗯,有个数据需要重新测量一下,问题不大。”余庆给出一个模糊但合理的解释,走到自己桌前,开始整理桌面。他的动作不疾不徐,看不出任何异常。
马主任从里间办公室出来,目光在余庆脸上停留了一瞬,没有多问,只是说:“柳沟村那边今天进度怎么样?”
“地基平整差不多了,明天开始铺垫层。”余庆汇报着工作,语气平稳。
“好,盯紧点,质量不能出问题。”马主任点点头,端着保温杯走了出去。
余庆知道,马主任肯定已经从其他渠道知晓了部分情况,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是他此刻最大的支持。
下班后,他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绕道去了镇上的农贸市场,买了些简单的食材。他需要维持一个独居青年正常的生活轨迹。在市场里,他留意着周围的人群和车辆,没有发现蓝色皮卡或其它可疑迹象。但这并不能让他放松,他知道,观察点的视线,或许正从远处笼罩着这片区域。
回到宿舍,他简单做了晚饭,吃完后,开始规划请假的说辞。家中有急事?这个理由最常见,也最难被核实,但需要把握分寸,不能显得过于仓促或沉重,引起过度关心。他最终决定,就以“母亲身体略有不适,需回家探望一两天”为由。这个理由符合他平时表现出的孝心,也足够让他暂时离开工作岗位。
他将这个理由在脑中反复推敲,确保没有任何漏洞。然后,他像往常一样,看了一会儿书,直到夜色深沉。
临睡前,他再次站到窗边。斜对面,观察点的幽光依旧稳定地亮着,像一颗冰冷的星辰。明天,这颗“星辰”将暂时失去它的观测目标,它会作何反应?余庆无法预测,但他期待着这种“失控”可能带来的连锁反应。
他躺到床上,没有立刻入睡,而是在脑中预演着明天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以及自己的应对方式。从提出请假,到离开镇政府,再到前往老谭指定的安全点,每一个环节都需要自然流畅,不能有丝毫刻意。
这是一种蓄势,将所有的力量和注意力,凝聚在即将到来的行动上。如同弓弦被缓缓拉开,箭簇瞄准着未知的黑暗。
第二天一早,余庆准时起床,洗漱,吃早餐。他刻意让自己看起来比平时略显心事重重,但又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来到办公室,他先处理了几件紧急的公务,等到马主任来了之后,才拿着请假条,走进了里间办公室。
“主任,”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刚接到家里电话,说我母亲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我想请一两天假,回去看看。”
马主任接过请假条,看了看,又抬头看向余庆,眼神深邃。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什么,最终点了点头,语气带着惯常的关切:“老人身体要紧,你快回去看看吧。工作上的事不用担心,我会安排。”
“谢谢主任。”余庆微微松了口气。马主任的配合至关重要。
请假流程很快办好。余庆回到自己座位,简单收拾了一下,将一些可能需要远程处理的工作文件整理好,交给刘姐代为留意。整个过程,他表现得就像一个因家事而不得不暂时离开的普通同事。
“小余干事,放心吧,路上小心,代我们向你母亲问好。”刘姐热心地说。
“谢谢刘姐。”余庆道了谢,拿起那个简单的行李包,走出了办公室。
他能感觉到,背后有几道目光注视着他离开。其中,或许就有来自马主任那深沉而复杂的凝视。
他骑着摩托车,驶出镇政府大院,没有回头。他知道,观察点的镜头,此刻一定牢牢跟随着他。他没有驶向通往县城的公路,而是先朝着自己老家的方向骑去——这是伪装的第一步,必须做足。
直到驶出青峰镇区,进入一段相对偏僻的省道,确认后方没有可疑车辆跟踪后,他才在一个预定的岔路口猛地转向,拐上了一条通往邻县的小路。这是老谭通过紧急通道指示的路线。
摩托车在小路上疾驰,两旁的田野和树林飞速后退。风猛烈地吹拂着他的头发和衣服,带着一种脱离束缚的快意,但也带着深入未知领域的凛然。
他不再是被动观察的“锚点”,他成了主动出击的“诱饵”。他的暂时消失,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必将激起涟漪。而他,将在安全的暗处,和侦查小组一起,仔细观察着这涟漪扩散的方向,等待着水中隐藏的猎物的反应。
蓄势已然完成,箭已离弦。接下来,就是等待回声,等待那隐藏在青峰镇平静表象下的惊雷,被彻底引燃。